32.鲜瑜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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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打这天以后, 顾帅和温煜的关系又恢复了。只要顾帅有时间,温煜不忙的时候,两个人都会约着见个面, 有大片上映会去看电影, 偶尔也会自己动手做吃着。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一转眼, 又到了年底。
两个人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顾帅正是出成绩的时候,训练任务很重,短道速滑又是冬季比赛项目,临到了年底,队里放假的次数越来越少,等帝都正式开始下雪的时候, 他就被教练带到了哈市, 封闭式集训了将近半个月。紧接着有跑去国外打比赛, 熟悉赛场,忙得像个陀螺。
再放假,新一年的春节就来了。
不知不觉间, 两人竟然快认识了一年。
过春节, 温煜一般没地方去,每到这一天, 他都会约上同样北漂不回家的好友聚在一起过年, 一群单身汉, 喝酒打麻将, 就这样过了一年。
今年还是一样的。
哥儿几个在外面餐厅吃了年夜饭, 还带了不少烧鹅卤鸭的年货回家,五大件的啤酒跺在墙角。屋里开着燥热的空间,喝得眼睛充满血丝的男人们就差脱光了,竟开了两桌麻将在酣战。
这里温煜一哥们儿的出租屋里,超级麻友一个,家里买了两台机器洗牌的麻将机,平时最喜欢叫人到他家里搓麻将。温煜去年有点脱团,今年聚餐被折腾得最狠,打着醉麻将输了不少钱。正输的眼红的时候,顾帅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顾帅。”
“煜哥新年好,给你拜年。”
“嗯嗯,你也新年好。”
“你在干什么?打麻将吗?”
“是啊,和兄弟几个在玩麻将。”
“你看春晚了吗?今年的春晚不错。”
“哪有时间啊。”春晚是什么?都好几年没看过了好不好。
“今年的小品可搞笑了,尤其是刘丽的小品,我肚子都笑疼了,推荐你看。”
“好的好的。”战得兴起,温煜难免敷衍,注意力都在麻将上了。
“还有一个舞,舞台布景太漂亮了,像精灵似的,美轮美奂。”
“你该不会从头到尾一个节目都没错过吧?”
“我陪我奶奶看,她八十多岁了,从小就爱牵着我看春晚,不过今年她身体不太好,陪她到睡下来,才得了空给你打电话。”
“哎呦,老人家在冬天最难熬了,你在家可得照顾好她,别不耐烦,说句不好听的,也没几年了。”
“不会的,煜哥,我会仔细陪着的,陪奶奶看春晚算什么,平时都没空陪她,过春节,时间都是她的,怎么样都行。”
顾帅一句句的回复太过乖巧顺心,温煜的注意力不知不觉的就从麻将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仔细地嘱咐道:“嗯,这话你要说给你奶奶听,老人家肯定会高兴的不得了。记得多说好听话哄着,老人家嘛,到了这个岁数,就图个顺心开心。”
“好的,我记住了,说起来,我奶奶心脏不太好,我想带她到帝都去看病……”
“行啊,需要我帮你联系吗?我还真就认识这方面的专家……”
温煜和顾帅用电话了聊着天,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过去了。
怪了的事。越是用心,打麻将就越是输钱,可是这边和顾帅聊着电话,漫不经心的,却赚了一堆的钱,几乎将之前输出去的都赚回来了。
正聊着,温煜喊了一声:“胡了!”
顾帅在电话里捧着:“又胡了?煜哥真厉害。”
对面三方的牌友不高兴了,输的最惨的那个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给谁煲的电话粥啊?都快一个小时了,不是说没女朋友吗?你这是脱团了?还故意欺负我们这些单身狗呐?”
温煜手里捏着一张麻将牌,同时短小的手指上还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头微微歪着,耳朵贴在手机上,姿态很慵懒惬意。闻言眉梢一扬,勾人的狐狸眼微微地眯着,笑道:“我朋友,聊正事呢。”
“聊什么正事啊?春晚哪个节目好看?奶奶要怎么养生?黑市春节哪儿玩儿去?呵呵,异性朋友吧?”朋友打趣儿。
“你管是异性还是同性呢,和你这个大老粗,谈什么都恶心,谁和你谈啊,嫉妒是没有用的,自觉点儿,麻溜儿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德行。”夹着烟的手几乎戳到了温煜的鼻子上,温煜一偏头,将手打开了。
电话那边沉默着听完了全程,等温煜静下心再听的时候,话筒里的呼吸声隐约急促了一些。温煜垂着眼眸,视线在自己的麻将牌面上划过,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说:“好了,就这样吧,再聊下去就要挨打了,不说了,你去看春晚,再联系吧。”
语气很平静,该有的热络一分不少,但是眸色很平静,无波。
顾帅嗯了一声:“拜拜,煜哥,挂了啊。”
“嗯,挂吧。”
电话挂掉,原本就不多的电量直接见了底,温煜也没管它,把眼移到嘴边上,眉心微微地蹙着,抽出一张麻将,打了出去:“拿去,一对儿奶尽管玩,瞎几把说话,还不能堵住你的嘴。”
之前说话那哥们儿咧嘴一笑:“胡了,谢谢煜哥。”
“艹!”温煜气的翻白眼。
从大年三十,一直浪到大年初三,天天蹲在麻将桌上,直到初四,温煜终于浪不动了。
黄老头是黄世仁,苛刻杨白劳是本能,明明国家的法定假日是六天,他却偏偏要在大年初四开工。他说:“人休六天的是大企业,是政府机关,是事业单位,少赚六天钱也跨不掉。我这里庙小,还是个服务行业,你们谁要是觉得不公平,尽管把辞职报告打给我,大家好聚好散,就此别过。”
去你的服务行业,去你的庙小!
心里把黄老头骂成了翔,可开工那天还都出现了,让本想要借机开源节流的黄老头很是失望。
过年期间,明星大多都比较消停,华国有过年团结的传统,就算是国际巨星,这几天也会尽量抽空回家陪亲人。因此除了一开始会录制的一些新年节目,通常没多少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作妖。
但是。
年一过完,就像是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苍蝇一样,很快就会闹出新的,更大的动静。
圈里人,喜欢把年后争头版的新闻,叫做开年大戏。
但是今年的戏都被一家唱完了,“风过公司”财大气粗,一个新闻接着一个新闻的拿出来轰炸,看得温煜和黄老头一愣一愣的,天天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戏。
圈子就那么大,新闻就那么多,“风过”把新闻都抢了,走着他们的路,他们自然无路可走。
师徒二人在办公室坐了三个冷板凳,渐渐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风过”准备登顶了,他们事业上的冬天要来了,寒风凛冽的,无处可躲。
……
顾帅从老家回来,带来了不少老家的土特产,竟然给温煜送了一根有证书的人参。
好高大上的礼物!
温煜出生南方,对人参的理解一直都是地主老财有钱人家享福的好东西,即便来北漂,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会改变,因此当那个被钉在玻璃盒子里的人参送到温煜面前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一定很贵。
“走走走,请你吃饭。”温煜很大方,拿了人参更大方,带着顾帅去吃了一顿四川重油的老火锅。
顾帅最近没比赛,吃什么东西都不怕,等要上赛场上的时候,那些个危险物质早就被新陈代谢掉了。温煜也是收到了太可心的礼物,才会把顾帅带去自己想吃又一直不敢吃的餐厅里。
他胃不好,吃一顿麻辣火锅,说不定要减寿一年,要不是真爱,他不会忍到今天还是没忍住,分享了自己最爱的美食。
年还没有过完,冬天在地道的川菜馆子里吃热辣辣的火锅,外面飘着鹅毛大雪,热闹的餐厅里,所有人脱了外套吃得满头大汗,就连空气都飘着一种火辣的味道。
顾帅一进去就冒汗了。
他是地道的北方人,而且一直循规蹈矩地过着集体生活,就连饮食都被严格控制。火锅不是没吃过,但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而且远没有现在这样的辣。
温煜要了个中辣的锅,吃得热火朝天,嘴里嚼着爽脆的毛肚,眯着狐狸眼笑。
顾帅的面前摆了五个碗,其中四个倒上了热水的碗里,如今都已经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红油,第一个最红,第二个浅一点,以此类推,到了最后,是一个装着麻酱的碗。顾帅正红着眼眶,嚼着已经过了四道水的鸭肠,吸着鼻子,红唇红肿的飘着一层油,痛苦的和嘴里的鸭肠较劲儿,可怜的不行。
温煜特坏心,弯弯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水,还在看顾帅的热闹,他也辣,但是喜欢这种舌头都不是自己的感觉。
顾帅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眼泪,说:“煜哥,火锅味道其实挺好吃的,就是别这么辣就好了。”
“不辣,叫什么火锅。”
“太辣了肚子疼。”
“正好清空存货。”温煜说的没形象,粗汉气息暴露无遗,顾帅也面不改色,又从红艳艳的汤底捞出了一块肉,放进了第一个碗里。
吃火锅有个特点,就是特别能耗,耗得时间长,酒就喝得多,一转眼,两个人就有点儿醉了。
结了账,两个人出了饭店的大门,等电梯的时候随意聊着。到今天,他们算是认识一年了,风马不相及的两个人,竟然成为了朋友,关键和顾帅这样的人做朋友,温煜心里还有种迷之自豪感。挺珍惜的。
电梯门开了,里面还有个人,温煜本来笑着的脸在看见对方的时候,表情就僵住了。顾帅也看见了,他对这个人有印象,而且印象莫名地深刻,勾起的嘴角也缓缓地收了回来。
鲜瑜在电梯里站着,视线与温煜对上,眉心就那么一点点地蹙紧了。
“走,先进去。”温煜垂下眼眸,避开了鲜瑜的目光,率先走进了电梯。
顾帅的视线在两个人的中间游移,脸上的笑早就消失了。
鲜瑜的个子不算高,但是气场强势,比帝都冬天还冷厉的气息极具有攻击性,只是站在电梯里,便显得这片空间逼仄难受。
“好久不见了。”还是温煜先打的招呼,天生外向的性格,张嘴说话比较容易,虽然他很清楚,鲜瑜看不上自己。
“你来这干吗?”鲜瑜将视线从电梯变化的数字上移开,看向温煜的目光中还透着一种嫌弃。
“和朋友来吃饭,你呢?”
“有事。”视线又移了回去,眼底的嫌弃更浓,就像是看见了一坨翔立在自己身边。
温煜竟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又问:“最近还好吗?上次的新闻我看见了,你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理想是一辈子,是哪怕牺牲一切也要去做的,三心二意,左右摇摆,这不叫理想。”
“是啊,你的理想总是比别人高尚,而且做到了。”
鲜瑜没有回答温煜,因为电梯门开了,他抬步走了出去。
温煜落后一步,脸上还有点淡淡的笑,他注意到顾帅好奇的目光,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离开了美食城的大楼,外面冰天雪地,冷风嗖嗖地扑面而来,此刻就体现了在冬季吃麻辣火锅的好处,身体里不是一般的暖呼,冷不丁地被寒风吹过,竟觉得还有几分畅快。
鲜瑜走在前面,也直接出了大楼,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背影看起来很萧瑟,身形不太稳,将近一年的时间脚伤都没有养好,他的脚确实断了。
温煜和顾帅并排走着,视线却落在前面的身影上,神情复杂。
鲜瑜脚虽然不灵便,但是却走得很快,像是不屑于和温煜出现在一起一样,刚正不阿到针眼都容不下的脾气,和当年一模一样。或者说,更加的变本加厉了。明明早几年还会和他互呛的,如今就连声音都消失。
温煜心里免不了地感慨,即便是寒冬的飞雪,也掩藏不了他脸上的落寞。
“煜哥。”顾帅说。
“嗯。”
“他的腿怎么了?”
“被人打的。”
“得罪人了?”
“嗯,得罪了很多的人,还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他是干什么的?”
“记者啊。”
结账的时候,温煜已经叫了网约车,师傅打来电话,说是路况不好,可能要等一会才到,于是两个人就站在马路边上等车。
顾帅等了一会,便低头用脚去踩地上已经有些泥泞的白雪,他转着圈,将身边一圈的地面都踩的平平整整的,就像是一只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玩的小狗。
温煜便在一旁歪着头,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雪地上踩着六瓣花的大男孩。都一年了,还一点没有长大。
踩完雪,心满意足的顾帅抬起头,与温煜的视线撞上。温煜的视线很坦荡,嘴角淡淡的笑容,似宠溺。顾帅无法对视,视线飘忽着,不自觉地落在远处的身影上,心里总归是有些惦记,控制不住地问道:“煜哥和那位记者大哥很熟吗?”
“嗯……以前,算是吧。”
有故事?顾帅心里闷闷地,看了温煜一眼,却看见了温煜骤然凌厉起来的目光,以及身边传来的尖叫声。顾帅惶然地四处看了一圈,就看见了让他呼吸停顿的一幕。
鲜瑜被打了。
三个男人不知道怎么靠近的鲜瑜,总之年轻力壮的,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看起来臃肿的像是一头头熊。可是下手却特别的狠。他们将鲜瑜踹倒在了地上,围着人就狠狠踹了起来,疯了一样,像是要把人打死。
“你们住手!干什么!住手!”温煜冲了出去,一边咆哮着一边跑,鞋子在地上有些打滑,他踉跄了几步,保持住平衡又冲了出去。短短的时间,血色烧红了眼睛,扑上去的表情凶神恶煞的,都是愤怒。
那三个人看见有人冲出来,拉扯了一下,还有恃无恐地又踹了鲜瑜一脚,转身就跑了出去。
温煜冲到鲜瑜身边,连跟毛都没抓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鲜瑜,又追出去了几步,然而看着四散逃开的人,无能为力。
有个男人跑远了,却又停下来,捂着嘴大喊。
飘渺的声音夹在风里,撞在了耳膜上:“这是警告!你再不放手,下次要你的命!”
“鲜瑜!”温煜心里瞬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无奈地往回走,蹲下身子,将鲜瑜扶了起来,“你又在查什么新闻了?很危险吗?你要注意安全,太危险的能不能不要沾,命就只有一条。”
鲜瑜抬头看他,左脸蹭破了皮,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瞪着温煜的时候眼神恐怖,就像是一只疯狗。他咧开嘴,牙齿里上都是血,温煜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男人却只是偏头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将温煜的手拨开了:“走开!一边去!”
这么多人看着,温煜被拨开手后,摔坐在了地上,看起来竟和挨打的人一样狼狈。不过他有顾帅。顾帅从身后扶住了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抱了起来,干净的声音在耳边担忧地问:“煜哥,怎么样?疼吗?煜哥?”
温煜的眼眶红了,他瞪着鲜瑜,看着男人独自一人从泥泞的雪地上站起来,低着头,一瘸一拐地,然后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远了,温煜捏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这一松懈,就像是浑身的力气都散掉了,摇摇欲坠的,却被一只手臂紧紧的抱住。
他转头,看见了顾帅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脸,就像个完美无瑕的珠子,将自己细细密密地包裹在里面。闭上眼,将额头放在了顾帅的肩膀上,吐出了颤抖的一口潮气。
顾帅没有说话,只是搂在腰上的手臂紧了几分,稳定的,像是一座山一样,任由他靠着。
车来了,两个人不得不分开,温煜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脆弱都消失了一干二净,他感激地抱了抱顾帅,然后率先上了车。
“究竟怎么了?”再次,顾帅开口。
温煜知道再敷衍就说不过去了。
“鲜瑜是我的同学,大学时候很好的哥们儿。”低醇的嗓音在车里响起,温煜的视线变得空茫,似回忆,幽幽地说着,“大学生嘛,青春年少不知愁,总会有些理想亟待去实现。我那时候也有点过去单纯,迫切的想要讨好每个人,便迎合着他们的喜好来塑造自己的形象。事实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清楚的。见鬼的正义,玩蛋去的良心,都抵不上一张软妹币。”
“别这么说,煜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顾帅开口。
温煜不想和他争三观,或许是他和顾帅的生活交叉点太少,也或者是顾帅的包容性较强,他们现在还没有因为三观的问题产生过分歧。但是温煜很清楚,随着他们的交往深入,有些问题是避不开的。
温煜笑了笑,然后继续说:“结果你应该猜到了,让我去□□打假,干丢命的事,我怎么肯。当然我也努力过,可惜关键时刻,我没能顶住,逃跑了。从那以后,鲜瑜就把我当成了仇人。”
顾帅眨巴着眼睛:“所以,他身上的伤,都是那些被他曝光的黑心企业打的?”
“大部分吧。还有一些是他去深山里调查,被狗咬,掉山崖摔的。”
顾帅眼底呈现光芒,脸都亮了几分。
温煜的心里不是滋味,酸了一句:“很牛逼是吧?都是军功章。”
“嗯,都是荣耀。”顾帅点头,又重重地点了一下。
温煜撇了撇嘴,没说话。他就知道,这两只三观合,合的很呢。
自从那天之后,温煜就很留意鲜瑜的新闻,奈何最近风平浪静,所谓的黑心商家一个都看不见。鲜瑜昙花一现,又潜伏了下去,只留给温煜一道挥之不去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