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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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中, 请稍后或补订阅 好在, 她终究还是在这最后关头压下了种种情绪,重又镇定下来。只见她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随之低垂,仿佛有眼波从微红的眼尾处流出, 似春水淙淙流淌,无声无息间更见楚楚。
她柔声应道:“妾明白了。”
聪明的人喜欢卖弄聪明, 美貌的人自然也喜欢炫耀美貌——张淑妃太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太明白要如何将这优势放大。她低柔应下,然后便在皇帝的注目下躬身行礼, 低垂螓,不觉便露出一段白腻柔软的脖颈, 再往下则是曲线丰盈的胸口和纤细如春柳的腰肢,从上到下的身段皆是妙曼柔软到了极点。
也正是因为这一垂,披散的乌顺势滑落下去,越衬得脸颊肌肤腻白如瓷玉。这一抹瓷玉般的白, 使得皇帝留在她脸上的那一点红痕无比清晰——如同白玉有瑕,又似白雪染墨,实在令人叹惋, 心生怜惜。
贤妃面上含笑,心里却暗暗骂道:贱人!
皇帝却是深深的看了张淑妃一眼, 凝视着她依旧美貌惊人的面庞, 想起适才急怒下的一巴掌, 想起当年初见时的惊艳和心动, 眼中亦是掠过一丝复杂。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无话可说,只摆摆手,语气疲惫:“罢了,你带皎皎回去吧。”
张淑妃心里其实也并不愿意再呆这儿受皇帝奚落、被贤妃看笑话,她有意示弱,眼下得了皇帝的话,这便抓着姬月白的手,领着自己带来的宫人太监匆匆离开。
因着张淑妃心里堵着气,又不好轻易在外作,此时也只一径儿的走着,一路上竟也没与姬月白说些什么。
姬月白也觉得自己与她无话可说,这便沉默着跟在后面。
母女之间仿佛隔着天堑,泾渭分明却又难得默契,静默非常。
一直等到了永安宫,张淑妃方才甩开姬月白的手,冷声道:“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张淑妃立在廊下,身上穿着一身雪青色绣千叶海棠的长裙,裙上缀着细碎的珠玉,那些珠玉映着银白的月光,盈盈生光,仿若月霞流动。她原就生得体态修长,娉婷婀娜,此时身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月霞,远远望去:乌如堆云,肌肤如细雪,神容如冰霜。
仙姿佚貌,真真似极了月下仙子。
姬月白仰头看着张淑妃这脱俗出尘的仪容,看着她脸上那与世俗凡人一般无二的恼恨神色,忽然有些想笑:张淑妃装了一辈子的仙子,天底下都是俗人,只她一个高人一等........可她骨子里却也只是个再俗气自私不过的女人。
也是可笑。
既然想笑,姬月白便也笑了起来,嘴上徐徐问道:“母妃何出此言?”
张淑妃看着女儿脸上那讽刺一般的笑脸,心头一哽,险些便又要上手打人了,只是手才抬到一半却又想起皇帝适才的警告,这才勉强克制着将僵持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
姬月白自是注意到了张淑妃的动作,她看着张淑妃的目光里隐约又带了几分复杂意味,忽然道:“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母妃才对——闹成这样,你满意了?”说话间,她的目光轻飘飘的越过张淑妃,望向夜空,月明星稀,星河暗淡。她一字一句的接着道,“母妃,我们母女闹成这样,你真的满意?”
张淑妃被她这么看着,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只面上仍旧冷淡着。
姬月白只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奇怪——为什么母妃你就是不喜欢我呢?你喜欢二皇兄、喜欢张家那些表姐妹.......偏只不喜欢我。可明明——”她抿了抿唇,方才上过药的面颊仍旧是一抽一抽的疼,是一种牵动皮肉的痛,“可明明,我才是母妃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自小也是养在你的身边,为什么你就是宁愿喜欢那些外人都不愿意喜欢我呢?”
说到这里,姬月白一直飘忽的目光终于又落在了张淑妃的面上。她眼中似有水光一晃而过,乌黑的瞳仁如同被水洗过的黑宝石,就那样定定的盯着张淑妃,似是一定要得到她的回答——这原也是她上一世至死都不明白的问题。
被尚在稚龄的女儿这样当面问着,哪怕是张淑妃这样的人也不由生出些许罕见的羞恼。
只是,张淑妃从来就是“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她喜欢一个人时自然是千好万好,讨厌一个人时那便是千万个不好。她的羞恼转瞬即逝,随即便是被女儿当面质问而生出的不悦与烦躁,语声也冷了下来:“说来说去,你还是怨我偏心?”
张淑妃不由挑眉冷笑了两声:“你二皇兄生来失母,我做姨母的多疼他些又有什么?你那些表姐妹们,各个都是好的,又是难得入宫来,我做姑姑的竟是不能对他们好了?”她越说越觉有理,“偏你小小年纪,竟是这样深的心机,还非要与人攀来比去,真真是心窄容不下人!”
姬月白眼中的光一点点的沉淀下去,慢慢的道:“原来母妃是这样想我.......”她沉默片刻,然后道,“不若还是叫我搬出永安宫,也省得碍了母妃的眼。”
张淑妃却是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不行,你这样搬出去,丢的还不是我的脸?!”
话已至此,实是无话可说。
姬月白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终于还是沉静的与张淑妃行礼告退:“今日事多,我是真累了。母妃,我便先回去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张淑妃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忤逆自己的女儿,把人叫住了:“我还没与你把话说完就要走——你这是哪学的规矩?!”
姬月白只得顿住脚,转过头,一脸冷淡的等着张淑妃的话。
张淑妃看着她这脸色更是说不出的不悦:“怎么,你跑去景和宫里告我的状,倒是委屈你了?”
想起自己先时在景和宫里收到的羞辱和奚落,张淑妃便觉得心里好似被火烤着,说不出的难受:“我怎么生出你这般愚蠢的女儿?!这后宫里,从来都是子以母贵,我丢了脸,你难道就有好脸了。你嫌我对你不好,贤妃今日倒是待你好得很——只是,你以为,贤妃她就存了什么好心?不过是想要看你我的笑话罢了?你自以为聪明,左右也不过是旁人眼里的笑话。”
姬月白真是已忍耐到了极点,也不想再忍下去,这便头也不回便往里走:“母妃又忘了,我姓姬——我这一生荣华与富贵,并非来自母妃而是来自父皇。我是皇帝的女儿,谁又能看我的笑话?”顿了一下,她又徐徐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母亲今居淑妃之位,想来也有为皇家延绵子嗣的功劳在。”今上子嗣单薄,淑妃能得位,除了她美貌出众、出身高贵之外,自然也有小半是因为她给皇帝生了孩子。
姬月白这话,简直就像是打在淑妃面上的巴掌,赤.裸裸的告诉她:我靠我爹不丢脸,倒是你靠我这个女儿得了个淑妃的位置,你丢不丢脸?
张淑妃气得娇面白,浑身抖,险些气噎晕厥过去,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真真是个孽障!”若早知今日,她当初便不该生了这么个孽障来给自己找气受。
徐嬷嬷叹了又叹,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来劝解,心里暗自愁:这亲母女怎么就闹成这样?这可怎么好?
好在,不必徐嬷嬷愁,第二日便有能人来替这事收尾,另外还劝了张淑妃一把。这位能人倒不是别人,正是现任成国公夫人、张淑妃亲嫂子、张瑶琴亲娘——张夫人。
翡色行过礼,忙不迭的便要把怀里的猫递回去,口上道:“雪团儿约莫也是惦记着公主,这几日吃的用的也少了许多,偏张姑娘也出了宫。奴婢几个思来想去,只好把它抱回来给公主了。”
猫确实是虽然十分凉薄也极认人的,翡色一松手,雪团儿便从她怀里扑腾下来,踩着优雅的小猫步,窜到了姬月白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然后才很是骄矜的哼哼唧唧了几声。
姬月白忍不住摸了摸雪团儿没有一丝雪色的皮毛,触感柔软光滑,雪团儿吃饱喝足就喜欢蹭一下人,软软绵绵的撒个娇什么的,这时候被摸得舒服了,忍不住也跟着喵了几声,声音拉得长长的,好像沾了蜜似的。
看着雪团儿那熟稔自然的撒娇姿态,姬月白到底还是禁不住的心头一软:上一世,雪团儿送了张瑶琴,张瑶琴却也没好好养着——她享受的是抢人东西的快感,东西抢到手了自然就没有最初的喜欢了。所以,没过一年雪团儿就死了,张瑶琴还故作姿态的哭了一场,倒是惹得人人安慰,反叫姬月白连哭也不敢哭了,只暗暗伤心,再也不敢养那些个猫儿狗儿。
如今从头再来,雪团儿看着倒是好好的。
姬月白摸了几把,想起了不少前世之事,心里倒是添了许多感慨,只是面上不显,随即便把雪团儿交给一侧的玉暖,转口道:“把它抱下去吧。”
说罢,她又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让玉暖几个在侧伺候的人抱着雪团儿都退了出去。
这般一来,殿中便只剩了姬月白与翡色两人。
姬月白抬起眼,仔细的打量起站在眼前的翡色。
翡色其实并不怕姬月白疾言厉色的责骂却是有些怵了这样平静仔细的打量,被她这一番打量弄得满心忐忑,生怕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姬月白打量完了人后反到是笑了笑,指了指身前的一张矮金裹脚杌子,道:“坐下说话吧。”
因是公主赐坐,翡色便是满心忐忑却也不敢不坐,只得小心的挨着杌子的边坐下了。
这矮金裹脚杌子虽是十分的精致贵重,往日里也只有在娘娘公主跟前有些体面的宫人能坐,可终究没个椅背又矮了许多,这么坐着倒是叫人更添几分忐忑。
翡色只得小心问道:“不知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姬月白只一笑,似是漫不经心的闲话家常:“先不说我,还是说你吧——这回父皇是真了火的,表姐三年五载怕也回不来宫里。只可惜你这样的伶俐人,守着个空落落的阁儿过日子,岂不是白费心血了?”
这话却是说到了翡色的心底:往日里,张瑶琴在张淑妃面前极有体面,她作为张瑶琴的贴身宫人自然也过得极好,皇上和娘娘也是常见的,时不时儿也能得个赏。可张瑶琴一走,她便也失了靠山,就像是眼下坐在小杌子上,无依无靠的.......也正是因此,她才紧抓着手里的东西不放,想着留些儿财物日后打点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