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冒险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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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先生,我听了这些话顿时就灰了心。我想,这下可完了,我还是没申请上这个职位。可是,他想了一下然后说,没什么关系。
“我说:‘这太好了。每月多少薪水呢?’
“‘每周四英镑。’
“‘那工作是什么呢?’
“‘纯属挂名而已。’
“‘纯属挂名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上班时间——每天上班4个小时,你必须自始至终在办公室里,至少不能离开这幢楼。如果你擅离职守,那就永远失去这个职位了。对这一点,遗嘱上可是说得一清二楚的。上班时间离开办公室就是违约行为。这一点你务必十分注意。’
“‘每天才四小时,我连想都不会想到离开。’我对他说。
“‘不得以任何借口离开,’邓肯说,‘即使生病、生意上的事情都不行。必须老老实实呆在那儿,否则饭碗就丢了。’
“‘干些什么呢?’”
“‘抄《大英百科全书》。原书我们放在办公室里,你得自备墨水、笔和纸。我们只提供这张桌子和椅子。明天能来吗?’
“‘当然行。’我回答。
“‘那么,杰伯茨?威尔森先生,我再次恭喜你荣获这个要职。再见。’他鞠了个躬算是送客,所以我和伙计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回了家。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干什么才好,完全被这好运气搞懵了。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件事。可是,到了晚上,我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心里觉着这件事也许是一个大骗局,可又想不出它有什么目的。从表面上看,有人立下那样的遗嘱,花那么多钱就为了让人抄《大英百科全书》这么简单的事,想想这是多么滑稽可笑。文森特?斯波尔丁说了很多的话让我放心。快要睡觉时,我决定,不管生什么事,我明天一定要到那儿去看一看。第二天早晨,我买了一瓶墨水、一根羽毛笔、七张大页书写纸,共花了一便士,然后就去了教皇院。
“让我感到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很正常。办公室里,桌椅都已经摆好了,为了能让我好好工作,邓肯?路思先生一直在那里。他让我从字母A开始抄起,然后离开了,可是,他过一段时间就回来看看我工作得怎么样。下午两点,我们分手时,他还夸我抄得很多。我走出了办公室以后,他锁上了门。
“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就整天的重复下去。星期六的时候,那位负责人来了,并付给了我四英镑金币作为我一周的工资。以后,每星期都这样。我每天上午十点上班,下午两点下班。渐渐地邓肯?路思先生来的次数少了,有时他只来一次,再往后,几乎就不来了。我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刻也不离开办公室,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而且这个工作很好,我可不想丢掉它。
“这样,一晃八个星期过去了。我抄写了‘男修道院院长’、‘盔甲’、‘建筑学’和‘雅典人’等词,并想继续努力,争取早日抄到以B为的词。我花了很多钱买大页书写纸,抄的东西也堆了一堆。紧接着,令我吃惊的事情生了,这件事突然间结束了。”
“结束?”
“对,先生。莫明奇妙地结束了。就在今天上午。我按照惯例十点去上班,但是看见办公室的门关着而且还锁着,门板上用平头钉钉了一张小卡片。我带来了这张卡片,你们可以看看。”
他手里拿着一张和便条纸大小差不多的卡片,上面写道:
红会已解散,此启。
一八九○年十月九日
福尔摩斯说:“这太离奇了,接下来你怎么办呢?”
“我惊呆了,先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向住在办公楼附近的人打听,可他们都对这事一无所知。最后我去找了房东,他住在一楼,是个会计。我问他能否告诉我红会到底怎么了,可他回答说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团体。接着,我问他邓肯?路思先生是什么人,他回答说从没听过这个名字。这可实在叫我摸不着头脑了。
“我说,‘唉,就是那个住在四号的红头先生。’
“‘什么?那个红头的男人?’
“我说‘是啊。’
“‘哦,他呀!’他说,‘他叫维廉?莫里斯,是个律师。他的新居没搞好,所以暂时租我的房子。他昨天搬走了。’
“‘我上哪儿能找到他呢?’
“‘可以去他的新办公地点。他还把地址给了我。对了,爱德华国王街十七号,在圣保罗大教堂附近。’
“于是我动身去那里。可是,福尔摩斯先生,我到了那里才知道那原来是个护膝制造厂。打听来打听去,谁也没听说过邓肯?路思,也没听说过维廉?莫里斯。”
“那你怎么办?’福尔摩斯问。
“我只好回家(我家在萨克斯—科伯格广场附近)向我的伙计征询意见。他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只是劝我耐心等待,也许会收到来信。福尔摩斯先生,他的主意不中我的意,我不能坐等,我不想不作努力就白白放弃这么好的职位。我听说您足智多谋,而且愿意为那些不知所措的穷人出主意,所以我马上就来找您了。”
“你做得很对,”福尔摩斯说,“这件事情非同一般,我很乐意接手。根据你刚才告诉我的,我想事情可能比乍看起来严重多了。”
杰伯茨?威尔森先生说:“当然严重了!你看,我每个星期损失四英镑。”
福尔摩斯说:“我不是指这个。你个人不应该埋怨那个团体。毕竟你没有吃亏。你不仅自己得了三十多英镑,而且通过抄词典,还获得了不少知识。”
“我是没有吃亏。可是,福尔摩斯先生,我想弄清楚这件事,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拿我开玩笑?即使是开玩笑,他们也不用花那么多钱啊,他们花了三十二英镑。”
“关于这些问题我们会弄明白的。可是,威尔森先生,你必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让你看广告的伙计,在你那儿干了多长时间了?”
“这事生前一个月左右。”
“他怎么来的?”
“看广告以后来应聘的。”
“当时来申请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不,有十多个人。”
“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他呢?”
“因为他机灵,要的钱不多。”
“其实是他只要一半工资。”
“是的。”
“这个叫文森特?斯波尔丁的小伙子长什么样子?”
“个不高,身体很健康,动作灵敏。虽然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却很光滑。他的额头有一块被硫酸烧的伤疤。”
福尔摩斯好像很激动地坐直了身子,他说:“这我都预料到了。不知你现没有,他扎了耳朵眼?”
“不错。他是扎了耳朵眼,而且跟我说是年青时吉卜赛人给扎的。”
“他还在您那儿?”
“是的,先生,我就是刚从他那儿来的。”
“那你不在的时候,生意一直由他照管?”
“是这样,先生,我无可抱怨。我对他的工作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而且上午本来就没什么生意。”
“好啦,威尔森先生,关于这件事的处理意见,我会在一两天之内给你的。今天是星期六,我想到星期一该会有个结论了。”
“喂,华生,”等客人走后,福尔摩斯对我说,“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我坦率地回答。“不过这案子比别的神秘多了。”
“一般说来,”福尔摩斯说,“越是稀奇古怪的事,等真相大白之后你就会觉得它越是浅显。一张普通的面孔很难辨认,这是常情;同样,侦破没有特征的迷案也挺让人头疼。不过我得抓紧这个案子。”
“那你现在打算干什么?”我问。
“抽烟。”他回答说,“吸烟,大概得抽足三烟斗才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我请你五十分钟内不要和我说话。”说完他就蜷到了椅子上,那双瘦削的膝盖曲弯着,几乎碰到了他那鹰钩鼻子,眼睛也闭上了,那只黑色的陶泥烟斗叨在那儿,像只珍禽的长嘴巴。我认为他已经睡着了,自己也打起盹来。突然间,他跳起来,做了个下定决心的手势,然后把烟斗往壁炉架上一放。
“萨拉萨蒂今天下午在圣?詹姆斯大厅演出,”他说,“你看怎么样?医生,你能离开病人几个钟头吗?”
“我今天没事可干,况且我的工作也不是一刻也放不下。”
“那就戴上帽子跟我走吧。我打算先到市区,顺路吃顿午饭。我注意到节目单上有很多德国音乐。和意大利和法国音乐相比,我比较喜欢德国音乐。德国音乐人深省,我正想深省一番呢,走吧。”
我们乘地铁来到阿尔得斯盖特,步行了一小段路就到了我们上午听到的那个离奇故事的生地点——萨克斯—科伯格广场。这里是破烂狭窄又颇有点穷讲究的地方:四排灰蒙蒙的二层楼砖房,前面是个用铁栏杆围起来的小院子;一块杂草丛生的草坪上,一丛业已凋谢的月桂在烟雾弥漫中顽强地生存着。在拐角处,一幢房子上挂着一块棕色的招牌,还有三个镀金圆球,招牌上面写着“杰伯茨?威尔森”几个白字,说明我们那位红头的委托人就是在这里开业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停在房前,眯缝起亮的双眼,歪着头打量着房子。然后,他沿着街道走过来,踱过去,又站在拐角盯着房子很专注地观看。最后,他回到了当铺前,用手杖使劲戳了戳人行道,这才走到门前敲了敲门。一位聪明机灵的小伙子立刻开了门,并请他进去。
“不用啦,”福尔摩斯说,“劳驾你告诉我到斯特兰德怎么走?”
“到第三个路口向右转,走到第四个路口再左转。”伙计马上回答道,接着就关了门。
“好一个精明的伙计,”我们离开的时候,福尔摩斯感慨地说,“据我判断,他是伦敦第四精明的人;而他的胆大妄为,我还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排在第三位。我以前就知道他干的一些事情。”
“很显然,”我说,“威尔森先生这位伙计在这起神秘的红会事件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呢。我敢肯定你去问路不过是想看他本人。”
“主要不是看他本人。”
“那看什么?”
“看他裤子的膝部。”
“看到什么没有?”
“很幸运,我看到了我想看的东西。”
“你干嘛使劲跺人行道呢?”
“我亲爱的医生,现在聊天不是时候,还是留心观察吧。我们现在等于在敌国侦察:我们知道萨克斯—科伯格广场有情况,现在得查清隐藏在背后的动机。”
我们转过街角,离开了偏僻的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与之完全相反的图景。
那条街是市区通向西北的交通要道。街道上一群一群做小生意的人堵塞了道路,在这人群当中,有向内流的,有向外流的。来来往往的人流把人行道踩得黑。转过街角,我们离开了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当那一排华丽的商店和豪华的商业楼呈现在眼前时,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条繁华的街道紧挨着那萧条破烂的广场。
福尔摩斯站在街道拐角,顺着那排房子逐一看过去,他说:“让我们来看一看,我必须记住这些房子的顺序。我喜欢准确地了解伦敦。这有一家暮第然烟草店,那有一家卖报纸的小店,再往那边是柯堡哥分行、素食饭馆、麦克法兰马车制造厂,一直到另一条街。好了,华生,我们已经把事情做完了,该休息了。去吃一份三明治、喝一杯咖啡,然后再去听听小提琴演奏会,那里有悦耳的动听的音乐,没有这么多难题来烦我们。”
福尔摩斯是一个热情洋溢的音乐家,他不仅是演技超群的演奏家,而且还是一个具有很高创作水平的作曲家。那天下午,他坐在观众席中,非常兴奋,瘦长的手指随着音乐的旋律来回的舞动。他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却露出忧伤,就像进入了梦乡。此时此刻的福尔摩斯和那个断案如神、敏锐机智的大侦探简直判若两人。当他那双重性格显露在脸上时,我就常想起表现在他身上的鲜明对照,他的机智、敏锐和他身上的浓厚的诗意真是对比鲜明。他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而且经常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有时他异常疲惫,有时他精力旺盛。我很了解他,他认真起来,连着几天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可是,突然间他又会有强烈的追捕欲望,那个时候,他的推理能力甚至展为直觉,使那些不了解他的人对他的做法表示怀疑,把他当成一个无事不通的人。那天下午,我看见他陶醉在音乐中时,就感觉到他要捉住的人将要倒霉了。
我们听完了音乐一起走出来,他说:“华生,你是不是想回家了。”
“该回家了。”
“我还需要几个小时去办点事。生在科伯格广场的事是一件重大案件。”
“怎么说是重大案件呢?”
“有人在密谋作案。我敢肯定我能及时制止他们。可是,今天是星期六,使事情变得难办了。今天晚上,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什么时候?”
“十点钟就行了。”
“那我就十点到贝克街。”
“好。可是,华生,这次行动可能有危险,你带着你那把军队里用过的手枪。”他向我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