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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档案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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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我知道。”高如兰吸了口烟,面容是一种不正常的平静。

她们静了很久, 宋姜轻声道:“离婚吧。”

“离婚?”高如兰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离婚?赵江已经废了, 他离不开我, 我婆婆就更是了。”

宋姜知道高如兰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了,但她无法劝说, 因为她没有尝过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经去了,你……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 她还在笑,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直到我死, 我的下半辈子,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 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仿佛存在一个地狱, 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 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物伤其类。

“好了,不说这些了,”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 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 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眼前是悬崖峭壁,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

赵家收到了公安厅的通知,配合的让人检查轿车。

痕检部的主任老李带好手套鞋套钻车里取证,眯着眼睛看了会:“这个车里面明显有擦拭痕迹,你们把车子给擦了?”

赵家人茫然地摇摇头。陆老太太开口叹了声气,说赵恬甜的事情后车子被孩子父亲赵江开回来之后就一直停在车库里,没人去动过,避免触景伤情。

老李又钻回车里,过了一会儿下车,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瞿英往车里望了眼,忽然说:“这地毯上碎碎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他这才刚满四十呢,视力好的很,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确实是黑的,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瞿英尤其好奇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她隐隐感觉,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核酸,氨基酸,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孩子在食用完酒心巧克力之后,会因为里面含有的酒液成分而短暂的出现眩晕,想睡的症状。

陈飞鹰已经明白了宋姜的言下之意:如果赵恬甜因为醉酒而产生晕眩,那么高秀十有八九会将她留在车上,一个人下车去商场购物。而一旦孩子单独留在车上,就让旁人有了动手之机。

这是蓄意谋杀。

可到底只是猜测,毕竟没有确切证据,也找不到证据能证明赵河给赵恬甜的巧克力就是酒心巧克力。

众所周知,即便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行也远远不及故意杀人。前者罪行重,量刑也更重。如果赵河坚持自己是临时起意的伤害,再请律师,完全有可能将罪行一降再降。

“太阳照不到的暗处实在太多了,希望只是多想。”宋姜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平静的。

挂了电话,陈飞鹰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唰地拉开。温暖到有些灼热的阳光顿时像水流一样倾泻而入,一下子溢满整个房间。

他闭上眼睛,细碎的光影在长睫之间跳跃,日光放大眼下的青影。

九月刚到,尚未立秋,却让人从骨子里深觉出寒意来。

***

咖啡厅里奏着贝多芬的《悲怆》。

在柜台前站着的服务生瞧见一个独身坐在窗边的年轻美女朝他招手,连忙面带笑容地走过去。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侍者道。

“可不可以请您跟前台说一下,换一……”宋姜秀气的指尖平划过空气:“这样的曲子?”然后低头,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

侍者立刻会意,没过多久咖啡厅里响起了菊次郎的夏天,轻松舒缓。

门口的风铃响了。高如兰推开拉门,几乎一转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宋姜,卸去了身上的白大褂还有冰冷的银丝框眼镜,她的模样看上去依旧漂亮,还比往日多了几分亲和。

“宋主任。”高如兰在宋姜对面落了座:“谢谢你这么忙,还抽时间出来见我。”

尽管高如兰的妆都正常,宋姜却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疲惫。她细细看过去,两边脸颊的红晕不太自然,大概是搓了腮红。

“谈不上忙。”宋姜道,她并未主动问起对方找她的来由,因为知道高如兰一定会主动说起。

停歇片刻,高如兰哑着嗓子道:“恬甜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宋姜看着她。

“没错,不是意外。”她眼睛泛起红色:“赵家早有预谋,这不是意外,这是蓄意谋杀!”

高如兰从包里掏出几张薄薄的单子,纸被她捏的有些皱。

她动作仓皇的塞给宋姜,嘴唇哆嗦着,语速快得有些急:“这个,这个是我今天无意中现到的东西。如果不是这张纸,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先别着急,让我看看。”宋姜连忙道,然后凝神阅读:血尿常规,精*液常规检查,精浆生化检查……

她飞速地扫过上面的内容。法医医生不分家,她本来就是医科生出身,读书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张这样的报告。

一直读到底,宋姜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眼前这个女人好。

竟然是性*功能障碍。

简单的说,赵江已经很难再生育。

造成这个病的原因有很多,先天后天都有。最后她只好问:“你先坐下,告诉我,赵江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高如兰目光死滞,听之任之地坐下,张口答道:“一年前。”

“一年前生了什么?”

“车祸。”

“这是车祸撞击导致的?”

“对。”

高如兰的眼珠子终于转了,好容易摸出一根烟,抖抖索索地想去点火,火光燃起又猛地熄灭。

“介意我抽个烟吗?”她问。

“抽吧。”宋姜道,反正是吸烟区。

打火机的火光再次燃起,烟雾缭绕,高如兰的面孔有些模糊。年年宣传少喝酒,吸烟有害健康的标识也印在烟盒子上,可是喝酒抽烟的人还是不见少。老天给这些人关了一扇门,烟酒也总算个泄渠道。

咖啡厅里的冷气调得十足,热饮的雾气混合着烟气有些呛人,高如兰就在这浑浊的环境里,缓缓开了口。

“我这辈子,犯过两个大的错误,每个都是致命的。”

“一个,是服了软,嫁进赵家,遇到赵家这一屋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高如兰竖起两根手指,声音硬邦邦的。

“第二个,是自己蠢的瞎了眼,没早点看清楚他们真面目,没有把恬甜从他们的魔爪下救出来。”

她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微哑,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恨意。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高如兰低下头,这场荒唐至极的婚姻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掠过。

和赵江的感情谈不上有多深刻,这一代人结婚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两个人通过介绍相亲认识,经过时间推移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当然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好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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