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档案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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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黎灵坐在椅子上半倾下身子, 侧头打量他。
“你怎么了?”
白留溪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 他的手紧紧的压着小腹:“大概是……胃疼吧。”想想大概是没吃饭的原因, 刚到家就接到电话, 他只顾着把东西送过来,还没来得及吃中午饭。
“胃疼?”徐黎灵蹙起眉:“可你捂的位置是肾。”
“……是吗?”
白留溪忍痛感受了一下,现的确不是饿出来的痛觉,而是一种阴冷的感觉,这种冷不是来自体外,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原来不是他, 是你。”徐黎灵若有所思, 跳下椅子,伸手扼住白留溪的下巴, 强迫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你……干什么?”他一双漂亮眸子瞪圆了, 脸颊微红。
徐黎灵松了手,起身到柜子里取了个杯子,走到墙角拿起烟炉, 把盖子打开, 将里面的香灰倒进了杯子里,又用杯子接了些温水,摇匀。
一次性的透明塑料杯里装的水浑浊灰,卖相相当不好。她掂了掂,托着水杯朝白留溪走过去。
想起政治教科书上的破除迷信香灰水, 白留溪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忍着痛想站起来:“不——”
可惜还没来得及喊出这嗓子, 他的腮帮子就被人用力的掐住了,白留溪拼命挣扎了一番,没想到徐黎灵瘦瘦小小的,力气居然那么大,再加上他腹部剧痛,完全无力抵抗,只能绝望地看着对方把一杯奇怪的灰水全灌进他嘴里。
一种又苦又涩的味道顿时盈满了牙齿口腔,他双手紧掐着自己的脖子连声咳嗽,恨不得马上换一口牙。
“要不要再来一杯?”
嘴里的怪味犹在,他狠狠的朝徐黎灵瞪过去,以表愤怒。
“应该够了。”徐黎灵看了看杯子,感觉这个量也差不多了。
白留溪这才现不对劲,松了手,一摸腹部,猛的抬起头来,一脸愕然:刚才痛的剧烈的地方居然不痛了。
“香灰水……真能治病?”这很不教科书,也不科学。
“当然不能。”要真能治病,还要医院干嘛。徐黎灵斜乜了他一眼:“你得的又不是病。”又轻飘飘落下一句:“是被吸走了阳气。”
进来的时候看见孟涛倒在地上,理所当然就弄混了被吸取阳气的对象。
白留溪一呛,咳嗽出声。
“人都有命数,”徐黎灵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里:“浅显一点,命即寿数,一个人该多长的寿数都是有定的。”
她说的绕口,意思却不难懂。
王树文看似已死,实则未死,介于将死未死之际,一念之间生,也一念之间死,其实都没个定数,却偏偏运气好,借了一口阳气得以还阳。
但对于被借阳气的人来说,却是一场厄运,因为阳气不光光是一口气,更是一个人的福寿,运道被人借走自然厄运缠身,或者暴毙身亡,却查不出原因来。而这“借”实际上自然也是有借无还的,不光被借的人不晓得,就连借了的人也不晓得,一笔乱账,死了才能算清。
不过有的人是百年一遇的天生阳骨,对别人来说要命的事,在他这里却不值得一提。
人比人,运道就没个公平的时候。
白留溪冷笑了声,他从来不信这些,想嗤之以鼻,身体的寒意却再次涌上来。
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双手强撑在地面,四肢百骸控制不住的冷,刺骨寒意像一把尖刀,又像无数尖锐的细线穿过身体,要把他割得四分五裂。
意识清醒着,却再分不清到底是痛还是冷,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香炉边。
直到喝下一整杯水,冷入骨髓的感觉才消失。
来回折腾好几次,白留溪竭力地坐在地上,一双轻薄的桃花眼笼上雾气。房间温度低,他身上却全是汗,甚至打湿了衣服,隐约透出少年流畅没有累赘的线条,躺在地上像条死鱼。
“信了吗?”徐黎灵问,声音像隔着层层山峦传过来,没有真切感。
他听见声音,侧过头去看徐黎灵,对方坐在椅子上,长长刘海被别到耳后,露出了温和无害的圆瞳,支着腮帮子歪头看着这边,姿态轻松惬意,方便把他的狼狈不堪尽收入眼。
白留溪转过头,看天花板,平静地想着得开始人生倒计时,琢磨后现……没什么遗言好交代的。
看看这环境,他觉得死后的待遇还可以,羊毛出在羊身上,入殓费还能省笔钱。
“地上很脏。”徐黎灵道。
“就这么着吧。”白留溪把汗湿的碎捋到一边,不在意地道,反正都要死了。
人之将死,他有点伤感,决定坦诚交代一下后事,便开口道:“电视的柜子里有……”藏了你的黑历史。可惜用不上了。
“你在说什么?你还要躺多久。”徐黎灵道:“解尸毒也不能喝那么多水,万一着凉了。”她皱眉担心道:“会吐坏地板。”
吐坏地板什么的,白留溪选择性忽略一部分话,努力翻了个身,眯起眼:“尸毒?”不是暴毙身亡?
“嗯。”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蠢事:“所以……我不会死?”
“当然不会。”徐黎灵道:“你刚才说电视的柜子里有什么?”
白留溪倒吸冷气:“……”还是让他去死吧!
***
殡仪馆里的人知道原本已经死掉的死者复生,纷纷都表示相当惊奇。
“人都死了还能活过来……好在还没下棺,要是进了棺材恢复呼吸,恐怕活过来也没什么用了……”几个员工在一边聊碎话。
“这可是大运道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说这么大个灾都扛过来了,我看肯定是个有福的!”
过了中午,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灼热的时候,太阳晒的能晒死人,没人会往阳光底下钻,除非是傻子。
几个员工看见太阳底下有个人:“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儿啊,在太阳底下不怕中暑吗?”
高如兰闭着眼睛,只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脸上的妆就完全花了。
死而复生。
多诱人的字眼,她望着远处那两个小黑点,认出来那是王安合父子俩,他们两个看上去那么和睦,他们之间曾经的矛盾也因为过了生死而化解开,他们有现在,还有未来。
“爸,我没想到这中间会有这么多隐情,”王安合后悔道:“如果我能早点开口问你,如果我没有偏听偏信,又怎么会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长期在外务工,你妈守不住也正常,可是我没想到,她,唉。”王树文叹了口气,他长期在广东那边打工,一心想着让儿子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老老实实的把钱都打了回来,却没想到长年枯守老宅的妻子生出了异心,不甘寂寞地搭上了同村的老鳏夫,还把他寄回来的钱全部花用掉了。
王安合道:“我妈跟我说,家里已经没钱送我去读书了,村里没人愿意借钱给我们,她说除非是李叔,可我去找李叔,李叔却让我妈和他去谈……我,我不知道呀!”他抱痛哭。
“不要哭了,安子。”王树文阴沉道,浑浊的眼睛血丝浮动,里面黑的,白的混在一起,眼球泛着黄。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贫血缺营养的缘故,王树文的脸色意外的差,没有血色,皮肤皱皱巴巴,和身体不太服帖,好像这皮不是原装,而是贴上去的,随时都有可能从身上脱落,看上去十分骇人。
太阳一点点西移,王安合抹着眼泪,他觉得今天有点奇怪,似乎没有平时热,然而昨天天气预报好像又是高温预警。
“有点热啊,安子。”王树文抓着王安合往阴凉处走,声音有种奇怪的沙质感:“我们该见见你媳妇儿了,她把我推到柜子上,这笔账该算一算。”
他嘴里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时而嘀嘀咕咕,时而暴躁怒。
王安合愣愣地被他抓着往前走。他茫茫然的低下头,目光落在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鸡爪一样的指,尖尖的,掐的皮肉生疼。
他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