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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日本宪兵队长找徐德富谈的是烟毒,找徐德龙则是赌毒。日本宪兵编织了一张情报网,三江每一个活物一言一行都在掌握中,赌博自然也被宪兵知道。
“亮子里谁赌博最厉害?”角山荣问翻译官。
“队长您是问……”
“技术!”宪兵队长明确指赌博技术,一个宪兵队长对反满抗日分子感兴趣还说得通,可是对赌耍之人的关注,似乎不合情理,“赌道上谁最有名啊?”
翻译官便想起一个人来,说:“真有一个。”
“谁?”
“徐德龙?”
“徐、徐德……”角山荣搜索这个人,三江有头有脸的,称得上人物的储存在他的脑海中,问,“名字上跟徐德富有关系,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亲兄弟。”
“胞弟?他有几个胞弟?”
“三个,老二徐德中,老三徐德成,老四徐德龙。”翻译官清楚徐家情况,说,“总共兄弟四人。”
“徐德龙喜欢赌?”
“队长阁下,他是三江有名的赌徒。”
“噢,有名?”
翻译官以一歌谣为例来说明,他说:“街上的孩子说歌谣,歪戴帽子,反趿拉鞋,谁敢惹我徐大川爷!”
宪兵队长理解歪戴帽子不正戴,反趿拉鞋也不算不好理解,徐大川爷作何解释?疑难在“大川”一词上,何谓大川,是江河吗?尽管角山荣是中国通,毕竟不是百事通,还有不通的地方,他问:“为什么称大川爷?”
“队长阁下,这要说歌谣的典故。”翻译官详细解释,爷台在三江除了犹称大老爷,还有一个就是惹不起、不好惹的意思,转意为很厉害不好斗。原歌谣为歪戴帽子,反趿拉鞋,谁敢动我×大爷!说谁爷台就称某大爷。
“哦,爷台好理解,那大川呢?”
“牌点的俗称,一三为川,二四为杠……”翻译官说这是掷骰子术语,一三点称川,二四点称杠。
角山荣理解牌方面的事情快,他本人也可以说是个赌徒,做宪兵队长前也没少参赌,做了队长受到约束,有时也犯赌瘾,偷偷地找人赌一场,狡猾的他考虑到影响去四平街,或哈尔滨找同僚赌。最近手痒痒得很狠,杀人手痒毫不犹豫去枪毙几个,宪兵队长有这个权力,赌博反倒比杀个人还难做。
“队长阁下,我是不是给您找几个人?”
“干什么?”
“玩一玩。”翻译官极力往轻松上说,用玩一玩避开赌博,他说,“队长阁下,你喜欢玩什么?”
角山荣精通中国的牌九、麻将、骰子,问:“徐大川玩什么最拿手?”
“掷骰子。”
“哦,我跟他掷骰子。”
翻译官问宪兵队长什么时候玩?角山荣说:“近期吧。”转而又说:“叫徐德龙来我这里一趟,我先见见这个人。”
“我去叫他。”
翻译官不肯直接找赌徒,打通警察局的电话,让徐梦天去找自己的四叔来,强调亲自送过来。
徐德龙第一次进宪兵队戒备森严的大院,赌徒没机会来到这里。同所有没进过日本宪兵队却知道这里的人一样,怀着恐惧的心理。抓进宪兵队部的人九死一生,最骇人的传说是狼狗生吞活人。
“走啊,四叔。”离宪兵队大门还有几步远,徐德龙不肯朝前迈步,徐梦天催促道。
“梦天,我还是先回一趟望兴村部落点儿,然后再来。”
“回村干啥?有事儿四叔?”
徐德龙说出心疑,怕此来凶多吉少,进得来出不去,还是回家跟妻子丁淑慧道声别。
“想哪儿去了四叔,没那么歇虎(厉害、霸道)。”
“万一……”
“没什么万一,进去吧。”当侄子的鼓励叔叔道,“别怕,四叔。有我陪你嘛!”
“怕什么?我才不怕呢!”徐德龙直起不经常直起的腰,昂扬了许多,何况侄子还穿着制服,有警察在身边,“走,进去!”
“四叔,我在楼下等你。”过了头道门岗,再往里走需要准许,宪兵队长没说接见自己,他把叔叔交给一个卫兵,像是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徐德龙半句都没听懂。
“嗯!”日本卫兵摆下头,带徐德龙进楼去。
头一次进宪兵队部,头一次到宪兵队长的办公室,对日本人的办公环境一丁点儿都不熟悉。所以进屋后他的目光多次落到宪兵队长鼻子下面那一撮胡须,和墙上挂着的那把军刀上。
“你的是徐德富的弟弟?”角山荣问。
“是,太君。”
“你的擅长掷骰子?”
“可以吧!”
“我们掷一次怎么样?”
徐德龙最后一点紧张感被宪兵队长见面谈赌博赶走,说:“太君你要跟我掷骰子?”
“听说你掷骰子大大的厉害,我想亲眼见识。”
“不,不,我的不行!”徐德龙想起数年前在悦宾楼见到角山荣跟大布衫子赌博的一幕,就是那次角山荣当场杀死山口枝子的姐姐山口惠子,后来他走上赌徒之路不能不说与那次目睹有关,不过,他没提那一节,角山荣也不记得当年徐德龙在场,任何印象都没有。
“有人称你大川爷?”
“瞎叫的,纯粹瞎叫。”徐德龙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
角山荣不可能有兴趣跟一个赌徒说更多的话,他说:“月底,我们掷一场骰子。”
“好,听太君的。”
徐德龙走出楼来,情不自禁地哼唱赌钱歌谣:“十一月里雪花飘,出门碰见王至高,上招上了能行马,却把吉品吓坏了。”
“四叔,找你干啥?”徐梦天赶忙过来问。
“掷骰子。”徐德龙洋洋自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