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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是棵树,男人是风筝,他挂在她身上,这就是所谓的拴吧。最终能不能飘走因素很多,树的魅力、线绳结实与否,还要看风大小。三年里徐家小夫大妻的生活还算平静——风筝拴在树上。
阳光明媚的小河边,丁淑慧洗衣服,主要是洗昨夜铺在身下那块白布褥单。浸湿后她铺在青石板上,白布上呈现梅花瓣形状的血痕,撩上碱性河水,红颜色更深。
两只铜骰子在平展展的白沙上掷着,掷一次徐德龙口喊:“幺!幺!幺!”或“眼、眼、眼!”
丁淑慧瞥眼河滩上的徐德龙,幸福地一笑,她举起棒槌砸石板上的衣物,梆——梆——梆!
“皮影戏剧团要来獾子洞演出。”徐德龙说,“谭村长家院子里搭了台子,我俩一起去看驴皮影。”
“大哥不一定让我们去看。”丁淑慧停下手中的活儿,说,“不让去,咱就不去,别惹大哥生气。”
徐德龙没吭声,接着玩他的骰子,等丁淑慧洗完衣服,他帮端着木大盆,小两口一起回家去。
“皮影戏团来了!”村街上几个孩子蹦跳、雀跃,满屯跑着喊:“皮影戏团来了!”
一家土坯房花格窗户开启,探出一张塌腮苍老的女人脸,她瞧跑过的孩子们。还有倒背手拉着一头牛的庄稼汉,给满屯报信的孩子们让路。一个穿开裆裤的男孩,朝老牛身上撇土坷垃,笑呵呵地走。
“乐颠馅啦!”拉牛的汉子嘟囔道。
孩子们滚雪球似的越聚越多,整个村屯让“皮影戏团来了”的喊声搅得沸腾,一时间鸡鸣、狗吠,熙熙攘攘。
“走吧,德龙。”丁淑慧叫他。
“唔,走。”徐德龙回过神来。
现在他们住在徐家大院里,平日很少有人来,倒也清静。整日闲着无事的徐德龙,用在炕席上掷骰子来消磨时间。
“德龙。”丁淑慧绣一双青布鞋帮,把鞋样展示给他,“你看这是啥纹样?”
徐德龙接过鞋帮左瞧右看说:“像棵蒿子。”
“眼神吧,这图案叫‘夫妻同心’,给你做的。”
“夫妻同心,同心是吧?那就陪夫君玩一把。”他说。
“又玩那破骰子,早晚让大哥现,非挨家法惩罚不可。”她吓唬他,一种没有任何效果的吓唬,同村妇吓唬小孩儿“老妈猴子老妈猴子:妖魔。满族舞蹈时戴着骇人鬼脸的妖魔。来啦!”一样不起作用。
“大哥很少到咱屋来。”徐德龙贪玩,说,“来,赢弹脑瓜崩儿脑瓜崩儿:用指弹头。的。”
“昨天你狠狠弹得人家,现在还疼呢。”她摸了下额头,那个重灾区还有紫红印子。
“这样吧,你赢啦弹我两下,我赢了弹你一下。”
丁淑慧经不住他缠磨,放下针线活儿陪他玩。她要先掷骰子,并要了点数:“四!”
徐德龙要了三点。
丁淑慧掷骰子,骰子旋转后,呈现三点。
“我赢喽,弹!”徐德龙狂喜道。他将右手的大拇指、二拇指塞进嘴里呵气,左手扳过丁淑慧的头。
丁淑慧怕疼的眼神和白皙的额头对着他,求情的方式有些特别,冲着他微笑,意思十分明确:轻点弹啊,德龙。
“不行,狠弹!”徐德龙嘴虽然这么说,蜷曲的手指没伸开,停在她的额头前,他现一根白,大惊小怪道:“你有白啦?”
“都多大岁数啦,二十二岁能没白头?”丁淑慧说,“一晃,你都十九岁了。”
“二十二岁不该有白头。”
“还不是等你等的啊!结婚那年头一宿你不肯脱衣服,啥也不干,尽寻思玩。”她怨怼道。
“干,干啥?”徐德龙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却故意糊涂道。
“装迷糊。”丁淑慧嗔道。
一民谣云:十八岁的媳妇九岁郎,晚上抱郎上牙床,不是公婆尚且在,你当儿子我做娘。
“当时我不是九岁,十六岁。”徐德龙说。
“十六能咋地,不懂。”丁淑慧幽怨地说,“还不是叫我等你三年多,昨晚你才……”
“才什么?说,你说呀!”
“缺德鬼!”丁淑慧羞涩地道。
从时间上算,他们结婚三年,从实质的内容上说,昨晚是洞房第一夜,他们今天在河边洗的是昨晚浪漫的东西。这样说似乎不太可信,夫妻三年一个炕上睡,没那个也太夸张了。世上有许多事情还真说不清道不明,只因为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存在,才有有趣的故事生。
“今晚有驴皮影!”村里孩子们的喊声有了新内容,“谭村长家演驴皮影喽!”
“淑慧。”徐德龙侧耳静听,眼前一亮道,“皮影戏,今晚咱俩去看皮影戏。”
“你做梦吧。咱大哥烦什么你不知道?装气迷呢!上回蹦蹦戏你看成啦?让大哥拧着耳朵给提拎回来,你记性不好,忘性倒不赖。”
“你怕他你别去,反正今晚我得去看戏。”徐德龙有些扫兴,手揉搓骰子,“皮影可好看喽,那大下巴(皮影人物)一出场,就说报、报得告,报告元帅得知情……”
“四爷!”屋外谢时仿喊,“当家的叫你们过后院去。”
“哎。”徐德龙应声慢悠悠下炕。
“恐怕你看不成驴皮影戏啦。”丁淑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