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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堕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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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纪伦直身坐起,喘气,本能挣扎。

身上还是白色病号服,空荡荡病房,左侧柜子上有一本翻旧的书,不实用,右侧柜子上有个小花瓶,一束杂色鲜花,还有个食盒,摸了摸温热,打开来,盖子背面插着漆木筷子和金属汤勺,第一时间摸了勺子在手里,冰凉,坚硬,实用。

再看看盒子里是些粥汤小菜,饭菜香气和花香混合一片平常生活,而刚刚还是在紧急跳崖,大地扑面,转眼这样。

“奇怪的世界……不理解……到底要怎样?”

咔嚓——门把手缓慢转动。

“又来了……”一股寒意涌上,合上饭盒,身子缩回被子里,听到门轻轻打开又合上,来人脚步靠近,脚步声有点熟悉,很轻,不是男性的脚步,这次换成护士?

手指就摸到汤勺上,掉转细长把柄,反握,金属冰凉渗入了肌肤,眼睛睁开一条缝,能捕捉模糊位置。

但有点出乎意料,护士掖了掖被子,握住纪伦的手放在被子下,又离开床。

手是暖而细腻,正常……

睁开眼睛,雾气又在窗口弥漫,纪伦警惕看一眼,这次雾气进来的不多,护士到房间一面清扫……一身护士服雪白,稍有点淡青底色,护士短帽上横贴一条长蓝线,是护士长?

这背影,有印象……应是……护士听到了动静侧转,她胸口有着贴牌。

没错,费护士。

费护士转过来,眼睛一亮:“小郎醒了,要用食?”

纪伦看了看她的双眼,分辨着,就露出一个笑容:“谢谢……能帮忙关一下窗?雾很大,凉。”

“啊,这雾……”

费护士过去关了窗,又回来坐床侧说话:“就这最后几天,雾就过境高州了。”

“高州,没听过,我恨记忆……”纪伦不动声色,松开汤勺的手指。

“咦,勺子……我刚刚还放着……”

费护士开盒子找着,纪伦叫了声:“费姨。”

她转身看过来。

纪伦一手举起旧书在面前,这吸引了费护士目光,一手在她身侧将汤勺塞回,说:“勺子不就是在这里。”

“怪了……”费护士嘟囔一句,又笑:“老鸭汤,很补的,小郎来喝一口。”

“对了,你身上怎么出汗了?”

一股浓浓汤香伴随着淡淡的花香飘进鼻子,纪伦渐渐身体放松下来:“我没事,做噩梦了,现在醒来了,没事了。”

“嗯,汤很美味!”

喝了汤,还吃了些汤中薏米、莲子、山药、肉羹,纪伦觉得肚里暖暖,舒服。

右侧的床柜上摆着一个透明花瓶,内里盛了半瓶水,插着花枝,叶绿花红,开的正好。

在花瓶旁,一本翻翘旧书,在柜色和花枝的衬托下显眼。

“让李医生来检查一下。”费护士查看了下,说。

“我听你。”纪伦敛了眼帘。

匆忙,李医生赶来了,检查了下,特别是进行简单测试、现纪伦的腿,多少有了点反应,不由暗露喜色。

纪伦对李医生第一感官不算佳,不过见此,也不由改善。

特别是李医生的专业,比纪伦想象高明多,施针后,他感觉原僵直酸困肌肉和关节松快很多。

喝完,见护士收拾,纪伦摸上那本旧书,文字或能补充缺失记忆……探手拿过来,见是一本线装书,打开来,泛黄书页,边角有些缺损,手抄本,正中四字书写的工整。

就有熟悉,是《道法汇元》。

“道法汇元!”

很普通的名字,但看到这四个字一瞬间,纪伦突觉得一剧痛,构成字的横竖撇捺都活了,游着构成某个图案或符号。

眼前一黑,似乎看见一个黑白的房间内,一个少年躺在床上,背诵着这些法决,春夏秋冬转眼翻过,还是勤读不倦。

就在不能自已时,一切又突然都恢复正常,只是突有一块记忆,带着密密麻麻的法决,涌上了心。

模糊之间,只是听继续擦地的费护士说:“……纪大人这次去的久了些!”

纪伦感觉心一震,随即自回忆中醒来,心神逐渐平复。

翻动书页,他认真读了起来,入眼一片熟悉。

“下次可不和小郎说奇闻异谈了,李医生火……”

“对不起。”他低,这一提醒,就回想起自己怎么病,云雾山,十月迷雾,进行许愿,天真少年啊。

“李医生也是好意……”

费护士话很多,她年纪到了。

不过现在对纪伦刚刚好,他有些感觉唤醒了,更多则是,真记不起来了……

就这样安静听着,心情平静,没有丢失记忆和目标的急躁,好像习惯了,一页页翻过黄的书,手指摩挲到熟悉的质感,字都认识,但组合起来的意思有点微妙,法术……世界上有这东西?

一些印象又涌入的眩晕,记起来是有,只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很奇特,喃喃:“法术啊……飞天遁地?长生不老?有没有?”

“小郎又痴了……”

费护士失笑,纪伦应着,留意到这本书毛了边,真翻过很多次了,就有个印象,很小时开始翻,那理性分析——如果真是黄医生骗小孩的那些奇闻异谈类,早就给严格的李医生禁了,还能当童话留着?

只可惜,记忆上,得不到更多。

用餐完毕,费护士收拾着食盒,说:“大人要回来了呢!”

大人……

纪伦一怔,缓缓才说着:“好事。”

或,能记起更多。

费护士提着食盒推门出去,就看到走廊,两个护工男子目光掠过她,又收回去,继续着拖地、扫地,动作整齐……掩盖不了的特征。

“大人是怎么想……”她叹了口气,带上门把。

咔嚓——

门合上,脚步声远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一人。

纪伦合上道法会元,内容历历在目,就回忆着书中法术,过得半晌,微闭眼,脑海里将刚才看到术法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开始施法。

没有响应。

想了想,可能难度太高,按照一个最简单施法:“锐目。”

这法分为咒与纹两部分,咒只有两个音,纹只是一个圈,真是再简单不过,只要集中精神,且有一点术力就能成功。

“玛鲁!”他默念咒同时,捏法指画纹,毫无反应,又试了几次,同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再试了几次,猛咳嗽,手捂着嘴巴,差点没吐出来,眼前的视野没有半点变化……

遂罢手,微微苦笑。

和记忆里一样,哪怕熟颂三千术法,也毫无反应。

纪伦苦笑一下,手指翻动书卷,不再试着术法,寻找信息——帝国军称呼的术士……战貘……

“唉,这就是法术的童话。”

有种不甘,不该是这样……

施术失败,纪伦闭目,通本读完,心中有了概略。

看来,法就是定律,引出的应用,是术。

惯性属于物理学范畴,物理学算道?

也许。

反正这书以《道法汇元》称,让他觉得牵强些,《法术汇元》差不多。

在寻常人看来,这或只是个小细节,没有必要咬文嚼字。

但他不同,他对细节敏感,尤其是这《道法汇元》题字的右下还有行小字:纪江再编。

纪江,自己父亲,一个被外人称呼“大人”,哪怕丧失记忆,听其名还会本能的产生畏惧。

自己很容易就勾勒出威严、冷酷的形象。

将书合上,放到一侧。

枕边、柜上,还放着其他书,都是费护士找来,阅读这些书籍,让他对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有了相对清晰的认知。

遗憾的是,跟术士有关的书籍,哪怕是辅助读物,也不是普通渠道所能获得,这导致他无法解释自己的经历。

病院、休息站、小镇,给自己的感觉,不在一个时间轴上。

本质的说,他对精准有着强烈的需求,仿佛这是性格一部分。

或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的求知旺盛,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书都通读一遍。

眼睛有些疲劳,看向窗。

醒来,曾经感觉都不存在了,仿佛他在病院和小镇都是虚幻,是南柯一梦,甚至眼前的一切都显的既熟悉又陌生。

“牵星法?一气法?噬魂法?”

《道法汇元》中有灵魂修炼的篇章,但是术士角度入手,以灵能来养魂。

每次看见,都涌出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记忆障碍?

我到底是谁?

正思考着,李医生来了,来打针,但是药液注入,感觉不太好,注射没多久,除了双腿全身都开始凉,凉的就深秋夜晚只穿着单衫露宿街上的感觉。

纪伦不知道这股子凉意十足的药对他是否真有益,不过现在就跟医生探讨治疗这一话题,他还是有顾虑,不是担心打乱了医生安排的计划,而是考虑到自己的话语权不足。

“不能操之过急,这话语权,得慢慢争取……”

纪伦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自己:15岁,瘫痪在床,每日花费巨大,没有一技之长,中学课程自学,有记忆障碍。

注射半小时,凉意加重,转寒,人犯困。

睡意一起,眼皮沉重,连打两个哈欠。

刚刚躺下,就觉房间中的灯光一暗,仿佛电压不稳。

“莫非……”

迷雾出现,迅速在房间中扩散。

纪伦已经意识到要生什么了,下一瞬,思维一暗,又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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