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辜俸清&冯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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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薪现自己喜欢辜俸清, 是在大四的毕业聚餐之后。
那天晚上聚餐到最后, 是寻常的礼物交换环节,冯薪非但没有好好准备一份看起来高大上的礼物, 还非常直男的捧了一个瓜过去。
他的室友A君则准备了一把勺, “要是一男一女分别抽中瓜和勺, 就在一起吧, 一定可以百年好合。”
这句冠冕堂皇的话被群嘲是没节操不要脸。
聚餐特别热闹, 用后来冯薪的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席开十三桌, 桌桌推杯换盏。”
毕竟是个一百四十个人的大班级。
轮到冯薪上去抽礼物号码的时候, 交换礼物的女生拿着话筒道:“我有个问题,埋在心里四年了, 一直想问。”
“请问。”冯薪笑着温声说了句。
女生眨着明亮的眼睛, 压抑着兴奋之情,“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公安大学的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冯薪愣了一下,眨眨眼, 俊秀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他支支吾吾的否认道:“没、没有……不是的……”
“可是……”女生又眨了眨眼,露出了暧昧的神色来, “你们真的很亲密哦。”
“我们、我们就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冯薪白皙的脸孔上涨满了红晕,远远看过去, 就像个清秀的小姑娘。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里面没有恶意, 只是觉得有趣,甚至还有人大喊,“要不然冯薪你认真考虑一下,我觉得你家警察小哥真不错的!”
那个时候的冯薪只顾着满心尴尬,绝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在这个校风保守的师范学校里,会有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当众宣布出柜。
也没有想到,若干年之后,这个世上会有国家宣布同性婚姻合法化。
礼物交换完之后,大家还在喝酒,女生要是真喝起酒来,也就没男生什么事了。
冯薪躲到了外面去,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有些呆。
六岁之后,他就不喜欢这种场合了,大学四年,除了室友,没有其他能够交心的朋友,对班级活动也不热衷,像一个站在人群外观望的看客。
如果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张阴柔漂亮的脸蛋儿,按照他这样寡言少语的性格,恐怕不会有人记得他。
可是她们不知道,每次她们说他漂亮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羞耻、难堪、恐惧,还有铺天盖地的忐忑,五味杂陈。
聚餐散场后,他和室友走在一起,听他们说着宿舍内部是不是还要小聚一次,毕竟全班人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话是不好说的。
冯薪静静听着,在他们问他意见时,他点头应好,然后大家继续下一个话题——四年来,他们已经逐渐适应和习惯这样的冯薪了。
从饭店走回到校门口,A君用手肘捅了捅走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冯薪一下,“哎,你家警察小哥来找你了。”
冯薪愣了一下,然后停下脚步,看见不远处的大树底下辜俸清正在抛他手里的警帽。
他蜂腰猿背,四肢修长,小麦色的脸孔上一双如墨的眸子在路灯光下熠熠生辉,不断有过路的女生对他投去注意的目光。
似乎已经看见了他,辜俸清停下了丢帽子的动作,一手将帽子放在腰侧,一手高高抬起,冲他这边挥舞着。
冯薪小跑着到了他的身边,笑着问他:“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找我啊?”
“曹老师回学校办事,让我跟他一起去,刚回来。”辜俸清挠挠头,笑了起来。
头被他挠得有些乱了,冯薪笑着看他,点点头,突然想起刚才交换礼物时女同学问的那个问题。
突然之间脸就红了起来,自从六岁那年被救出来之后,他们就天天在一起了,这么多年,还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他不在的话自己一个人要怎么过才好。
从前也有女孩子主动向他表白,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呢?
对着情书和巧克力手足无措,对告白的女生说我要专心念书不搞早恋,然后对着几个笑话他迂腐小老头的同伴恼羞成怒,“我才不喜欢她们!”
沈二怎么说的来着,“我们阿薪这种人物,凭什么便宜了那些面目模糊的女生?得找个更好看的。”
“万一没有怎么办?”辜俸清摸着下巴问。
沈二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们俩从小就黏在一起,现在还经常睡一张床,要实在不行,你俩过一辈子罢。”
那个时候的沈二说话经常不过脑子,可是没有人会觉得不悦,因为冯薪记得,为了保护他和辜俸清两个,沈二和阿禹做过的一切。
如果没有他们,最后没有人能活着走出那座山。
可是如今沈二已经去了外地读书,荥禹早就入土,只剩下他和辜俸清还在这里,彼此陪伴着。
辜俸清有空的时候就会来找他,他也曾问他:“怎么不谈恋爱?”
“太麻烦了,她们还不如你贴心呢。”辜俸清只会在训练后找他要肉吃,风花雪月的事的确也不适合他。
如果这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感情可以称之为兄弟之情,那么从没想过除了他之外会和别人一起生活的感情,又是什么呢?
冯薪叹了口气,轻声问辜俸清:“那你吃饭了没有?”
“就是来找你要饭啊!”辜俸清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薪,要是以后你不管我饭了,我该怎么办啊?”
“你老婆管啊。”他推推他,示意他转身往一边的小饭馆走,“我又不可能管你一辈子。”
“喂,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辜俸清愣了一下,随即敏锐的察觉出了他的不同寻常。
冯薪也愣了一下,“胡、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的事……”
“没有?”辜俸清目光锐利的眸子像一对探照灯,放大了他的每一寸表情,“没有你脸红什么?”
冯薪尴尬的别过头去,这让他怎么说,说有人问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他男朋友?
“……喝酒了嘛,今天毕业聚餐。”他低声的应了一句。
辜俸清立刻就哦一声,收回了目光,“我跟你说,沈二被那女的甩了,跑回来了,我们四条光棍,谁也不准叛离组织,知道没?”
“……哦。”冯薪眨眨眼,顺从的应了一声,然后在心里腹诽,沈二就是个大祸害。
已经晚了,饭馆没有小炒可点,只剩下汤面,冯薪想了想,要了两碗牛肉面。
面很快就断了上来,辜俸清掰了一双筷子递给他,问道:“工作定了没有?”
他点点头,“在一中。”
辜俸清就又道:“你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要改改,不然以后要被学生欺负的。”
顿了顿,他就又笑起来,“不过也不用怕,一中嘛,那里咱们也熟,要是有人欺负你,哥帮你揍他。”
冯薪抿着嘴不说话,将碗里的牛肉都夹到他碗里,又把面也分了一大半给他,听见他问自己为什么不吃,就露出一点笑来,“聚餐吃太多了,我喝点汤醒醒酒。”
大学就这样结束了,冯薪数了数,这是他和辜俸清一起走过的第四个人生阶段,等到天亮,他们各自又要踏上新的人生旅途了。
而他似乎,真的对这个一起长大的互相看过对方光屁股模样的玩伴,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仿佛每一对父母,都会在孩子彻底走向社会之后开始操心他们的终身大事,没恋爱的催着去相亲,刚结婚的催着生孩子,动不动就要打上“这全是为你好”的旗帜。
冯薪不知道要怎么跟家里说他还不考虑这种事。
于是就这样,在沈二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被母亲催着开始人生的第一次相亲。
女方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在一家留学咨询机构工作,品貌端正,收入颇丰,最主要的是,是父亲同学家的女儿。
听说他毕业于本地师范大学,现在是高中物理老师,女方点点头很满意,“我爸跟我说过了,我觉得你条件挺合适的,要是你也没意见的话,我们可以相处看看。”
“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一直单身?”冯薪问了句,又连忙笑了笑,“我只是好奇而已,你要是觉得被冒犯了,多见谅。”
女方摇摇头,“太忙了,没空谈。”
按理来讲,这样知根知底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女孩子其是很合适的,他们双方父母都很健康,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一起其实是门当户对的,况且,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但是冯薪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有一种奇怪的别扭,不是对方不好,而是他不想。
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喝着咖啡,说着漫无边际毫无主题的闲话,不热切,但又没人提前找借口离开。
就在冯薪犹豫要不要约对方吃晚饭时,手机响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曹望年,在顾荥禹自杀身亡后,辜俸清的爸爸将他们三个带到了曹望年那里,正式进行心理干预治疗。
虽然那时距离他们被解救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进行心理治疗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但好过没有。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三个才在曹望年的帮助下摆脱了噩梦的困扰,尤其是当时已经出现了自虐倾向的沈二。
他和辜俸清的情况要比沈二好得多,除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两个人走到哪里都要一起之外,没有任何的不正常之处。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厚,知道上大学才暂时分开。
“曹叔叔好,有事么?”冯薪温声的问道。
可是曹望年明显没有跟他闲谈的心情,直接就道:“阿薪,俸清他在这次抓捕行动中受伤了,现在在医院准备做手术,他是AB型血,我记得你也是,对不对?”
冯薪脑子里嗡的响了一下,整个人就定在了那里,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愣愣的,机械的应了一声,“……是、是的。”
曹望年道了声好,又问他:“那你平时有没有献血?”
“……有、有的。”
这次曹望年连道了三个好字,“阿薪,听着,现在俸清需要你的帮助,你回家去,把你的献血证带上,来医院输血科,之后的事来了再和你说。”
冯薪此时终于回过了神来,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他转身就要走,才刚抬腿,就又猛的回过身——他想起自己还在相亲,于是连忙朝对方露了个躬,然后把几张现金压在了咖啡杯底下。
匆匆忙忙在家里找到献血证,冯薪打车去了医院,在输血科门口遇到了刚从手术室门口赶来的曹望年。
在曹望年的讲述中,冯薪才知道辜俸清这次参与了一次连环杀人案凶手的抓捕行动,在行动中为了解救人质身中数刀,送院后医生说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而且因为AB型血比较缺,所以需要采用互助献血的方式用血,冯薪听到这里时愣了一下,“可是现在去献,也已经来不及了啊……”
曹望年拍拍他的肩膀,“先别紧张,医院已经把库存的血用上,你明天去献,然后血站把血送回给医院就行,我已经动员警队的其他同事去了。”
按照本市的规定,AB型血患者需要用血时,必须由AB型血的献血者对点献血,然后经过检测,血站会将合格的血液送到指定的医院。
冯薪点了点头,跟着曹望年去找医生,拿到一张还有医院公章的《互助献血申请书》,准备第二天早上空腹去献血。
搞定这件事后,冯薪才来得及关心辜俸清的具体情况,他一面跟曹望年往手术室方向走,一面问:“俸清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曹望年笑了笑,“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没有刺中要害。”
尽管如此,冯薪还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沉默着望向手术室上方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
自从辜俸清去实习,他其实已经不知道他都在做些什么了,每次他电话突然打不通,他就会开始担心,生怕哪天突然接到他牺牲的消息。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这是冯薪第一次来医院看他,心里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安稳。
总归不会死了,这世上,没有比死更难的了。
他反复的想起很多年他和辜俸清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沈二和顾荥禹被拖走时的情景,辜俸清说过,“我以后一定要变得很强大,把他们全都打趴下!”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了,医生摘下了口罩,问道:“辜俸清家属在么?”
他猛的一惊,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我是……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哦了一声,安慰道:“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先送去ICU,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会送回普通病房的。”
医生交代完之后就又关上了门,辜俸清会从病人通道直接送入重症医学科进行观察。
冯薪终于彻底的送了口气,他失力的坐回椅子上,头低垂着,看见有眼泪砸在自己黑色的休闲西裤上,氲开了淡淡的痕迹。
曹望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此后的很多年,冯薪总会想起这一天的傍晚,晚霞如火,可是他的心像在冰桶里淬过,差点就再也暖不起来了。
辜俸清在行动中受伤,出手术室后在ICU待了两天才送回普通病房,一直有些昏迷不醒的样子。
母亲打电话说辜妈妈讲俸清已经醒了,他丢下正在备的课,请了假,火急火燎的就赶到了医院。
他跑得气喘吁吁,一手撑在病房的门边,伸着头往里看,看见白色被子里围着的那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影。
“你跑这么快干嘛,小心摔了。”那个人脸色苍白,失血过多让他看起来十分的虚弱。
可是他的声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让他几欲落泪。
他红着眼,声音哽咽的问他:“……你醒了啊?”
辜俸清勾着头,向他笑了笑,“眼睛进沙子了?红红的,像一只兔子。”
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冯薪吸了吸鼻子,走了进去,站在床边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好点没?”
“死不了。”辜俸清又笑了一下,似乎牵扯到了伤口,又龇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冷气。
冯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细心的替他掖了掖被子,又看了下挂着的点滴,然后才望向床上。
见辜俸清看着他,冯薪愣了一下,连忙关切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辜俸清摇了摇头,咧着嘴朝他笑,有些傻似的。
“阿薪,你怎么跟小媳妇一样,我都快要以为你是女的了。”冯薪听见他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有些迟钝的转过头去,看见他眼里闪烁着的认真,心头突然就猛的一跳。
“你、你还有力气开玩笑……”他仓促的笑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拘谨。
辜俸清眨了眨眼,“我没有开玩笑。”
冯薪愣了一下,“……什么?”
“我听我妈说,我出事那天你去相亲了?”辜俸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将谈话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冯薪的心里更紧张了,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觉得喉咙有些干。
“……啊?”他屏住了呼吸,“啊、是……”
顿了顿,他慌忙低下眼去,“是我爸一个同学的女儿,我妈说去见见。”
“我在前线生死未卜,你让我后院起火,冯薪你太不是人了罢!”辜俸清听他说完这话,立刻就放开嗓子嚎了起来。
冯薪立刻就呆在了当场,他从没见过辜俸清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
辜俸清挤着眼从眼缝里偷看他,见他呆呆的怔愣着,不由得也有些赧然,被晒黑的脸上有些热。
这些从电视里学来的招数果然没什么用,辜俸清在心里撇了撇嘴。
他停了下来,冯薪却回过了神来,“姓辜的,你给我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脸红扑扑的,愈的显得俊秀了。
辜俸清看着他的眼,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心跳也快了起来,监护仪上的线条生了变化,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响起来。
冯薪紧紧盯着他看,抿着唇,等他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解释。
“我、我……”辜俸清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仿佛有话想说又说不出来,最后干脆闭着眼咬着牙道,“我就是字面意思。”
冯薪追问道:“认真的?”
他的声音里没有恼怒,甚至还有些期待,辜俸清就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睁开眼去看他,连连点头。
冯薪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他咬着嘴唇从椅子上笑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那个、那个……我去问问医生你的检查结果。”
说着他转了个身,慌慌张张的就出去了。
后来冯薪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辜俸清翘着二郎腿,挠挠头,“可能是因为警队都是糙汉子,我觉得你特别眉清目秀。”
“你他妈给老子滚。”冯薪很不满意,骂了一声还觉得不够解气,抬脚就把人从沙上蹬下去了。
出院之后,辜俸清因为立了功,被调进了重案组,工作愈忙碌和危险了。
冯薪经常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收到他的一个信息,说要去办案,再打电话时,就有可能打不通了。
可是辜俸清每次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他。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冯妈妈经常时不时就要问冯薪什么时候才打算解决终身大事,他不出声,冯妈妈转头对着其他家的妈妈就开始抱怨,“啊哦,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要气死我啊,一点都不听话。”
“谁说不是呢,我们家俸清也是,真是气死我了。”
“你们俩家都是只操一份心,我们家有两头猪还没拱下白菜来呢,哎哟不行,不能想,心脏病要犯了。”
看着穆阿姨拿这话点沈大跟沈二,冯薪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有些难受。
后来辜俸清撺掇他出去租房住,“这样家里就不会老是催你去相亲了。”
冯薪很容易就受到他的蛊惑,甚至挑房子时还特地挑离省厅离得近的,然后看他乐得见牙不见眼,觉得心里有满足感满涨起来。
没有人觉得他们之间这么要好有什么问题,反而还乐见其成,觉得两个人住在一起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可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一个怀疑他们之间不单纯的就是沈二。
仅仅凭借一个电话,他就怀疑道:“为什么阿薪你叫老辜接电话的速度这么快,也没有敲门声?”
冯薪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二此时就像个嗅觉敏锐的狗头侦探,“我说,你们俩不会睡一个房间罢?”
“呃……”冯薪心里越来越觉得紧张了。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可是没必要啊,你们有两个房间啊,你们不会……睡同一张床罢?”
“就是,你有意见?”辜俸清受不了了,干脆就抢过电话来吼了一句。
沈二没说话,啪的把电话挂了,冯薪错愕的看着辜俸清,不知道该说他太冲动,还是该夸他有勇气。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跟大家解释,想了无数种说辞,都觉得难以启齿。
或许是面对着太熟的人,反而更添了几分尴尬。
可是没过多久,沈二打电话来说:“你们俩各回各家罢,知道你们不好开口,我已经好心的通知你们家长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用谢,我就是这么乐于助人。”
“……沈二你有毒吧,这时候瞎积什么极!”辜俸清从床上跳了起来,现还没穿衣服,又连忙躲进了被窝里。
两个人就这样满心忐忑的各自回了家。
冯薪看见母亲笑盈盈的坐在沙里,父亲在泡茶,恍惚间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回家吃饭。
“阿薪回来了?来坐罢。”冯妈妈冲他招了招手,“阿行也真是调皮,居然打电话跟我开玩笑说你喜欢的人是俸清,是不是你又哪里惹恼他了?”
冯薪坐在沙上,咽了口唾沫,有些期期艾艾的想开口,可是鼓足了勇气,还是没有说出来。
直到吃过饭后,母亲照旧唠叨他的终身大事,“单位有个阿姨的侄女,刚刚大学毕业的,我看了照片觉得蛮好,你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冯薪一怔,望着母亲期待的眼睛,心里既内疚又疲惫。
“妈妈,不用了,阿行没有开玩笑,我和俸清真的在一起了,我不喜欢女的。”他开了口,突然现自己一点结巴都没有,拿这话好像已经在心里排演了千百次,流畅到让他惊讶不已。
他重重的吁了口气,原来说出口,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
冯母愣住,手里的茶杯啪的掉了下来,冯父斟茶的手一抖,茶汤浇在了茶几上。
褐色的茶汤顺着茶几的玻璃不停流淌,慢慢的低落到地板上,可是没有人去理会它。
母亲不敢置信的望着他,“阿薪……你说的是真的?”
他点点头,母亲又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病了的?”
“这不是病,妈妈。”他轻声辩解道,只不过爱上的人,碰巧跟自己性别相同罢了。
“你先回去罢,我要冷静一下。”母亲很快就下了逐客令,冯薪没有办法,只好离开。
父亲一直沉默,他离开时转头看了一眼,却现他在顷刻之间就老了十岁。
冯薪的心里沉沉的,压抑得难受。
而在辜家,辜俸清一进门就看见他爸拿着根藤条,“回来了?跪下罢。”
他哦了一声,顺从的走过去,在蒲团上跪下,然后咬紧了牙关,听见藤条抽在肉上的“啪啪”声。
进门先听话的挨了打,辜父的气顺了一点,但开口仍是骂道:“你说,阿行说的是真是假?”
“……真。”合着不知道真假就先抽一顿,也不知道沈二到底给他爸吃了什么迷魂药,辜俸清腹诽道。
辜父的手扬起来就是一鞭子,“你做出这种事,让我怎么见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倒好,啃个一干二净!”
辜俸清被他爸训得说不出话来,偷眼看着母亲,见到母亲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你让我怎么见你冯妈妈哦……”
打完之后,也不要他解释,辜父提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滚!这个月不许回来!”
于是辜俸清连饭都没得吃就被扫地出门了。
回到住处,冯薪已经在了,两个人一碰头,就知道谈判失败了,一家都没搞定。
沈二打电话来问,辜俸清骂他狗拿耗子,“这下好了,既没得到同意,我还挨了一顿打,有你这样的兄弟?”
“我这是帮你们提前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沈二呵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接着道,“有情况也不通知一声,难道有你这样的兄弟?一顿打,我没让你爹打你两顿都算口下留情了。”
辜俸清气得鼻子冒烟,挂了电话之后趴在床上让冯薪替他上药,气哼哼的问:“现在怎么办?”
“……见步行步吧。”冯薪垂着眼,叹了口气,“痛不痛?”
“其实也没那么疼。”他咧了一下嘴,在枕头上侧了侧脸看向背后。
后来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呢?
无非就是无限期的拖延,拖到最后双方的父母都无可奈何,又或许是长久以来的心怀愧疚和纵容已经成了习惯,他们不在反对,甚至开始关心他们相处时的情况来。
父母对子女的爱,总是这样的毫无底线。
但这件事依旧讳莫如深,不会对外人提哪怕一个字,就算有所猜测,也绝不会正面回应。
可是冯薪和辜俸清都保持着理解的态度,这样对大家都好。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来,到了后来,冯薪甚至会偶尔以家属的身份参加警队的聚餐,大家起初觉得惊讶,但很快就见怪不怪了。
岁月其实漫长又短暂,很多的事都是在瞬息间生和结束的,见过了生死的人,不会对喜欢男人这种事过于惊叹。
冯薪从睡梦中醒来,现自己居然梦见了以前的事,不由得有些愣。
他扭头去看旁边那个睡得像个婴儿一样的男人,他露在被子外的肩胛骨上有不知道那次行动受伤时留下的伤痕,他轻轻的伸手去触摸,却被他翻身躲开了。
这个人,一会儿醒了之后肯定会嚷嚷着要吃排骨粥,冯薪这样想着,这是他昨晚就说要吃的。
“想什么呢?”辜俸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翻过身来,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冯薪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辜俸清眨了眨眼睛,朦胧的睡意一下就飞走了,“说过了啊,看周围糙老爷们儿太多,觉得你格外眉清目秀的时候啊。”
“……一大早就不正经。”冯薪伸手挠了挠鼻子,撇着嘴下了床。
辜俸清见他要出卧室门了,连忙嚷了一句,“我今天要吃排骨粥!”
“知道了,烦人!”冯薪嘟嘟囔囔的回了一句,语气有些不耐烦。
辜俸清却又仰面倒回了床上,有阳光从窗帘背后透进来,他也问了自己一句,你是从什么时候现喜欢的人是他呢?
哦,对了,是你人生中第一次执行任务受伤,觉得自己要死了,却后悔临行前没和他好好吃一顿饭看他一眼的时候罢。
如果死前最想见的那个人是你,大约,就是因为你在我心里很重要很重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