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路径依赖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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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径依赖症
人们总是对自己经历过的成功路径产生迷信,以为可以在很长时间或很广范围适用,甚至有人还把它总结出定理。
我把周易预测视作传统文化,是高大上的东西,企图从学术上得出某种经典的理论。李茅觉得改变社会改变人们生活是伟大事业,值得努力追求。这都患上了伟大依赖症,也就是把人生的价值摆放在某种伟大的理论之中,才算得上追求。
小苏,赚钱依赖症重度患者,从他的经历中大部分苦难都是因为缺钱而形成,故他常直观地以为,有钱后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和困难了。如果,你心里被钱困扰太久,你的思维也会生像病人一样的症状。前两天,小区外出现一次车祸,大车急刹的声音如此凄厉,以致于把我从床上扯到了街面,大车还在,血迹还在,受害者已经送往医院,肇事者被警察带走,有一个貌似目击者在向后来者表观感,当许多人在问他受害者身体怎么样时,他却兴奋地大谈司机要赔多少钱:“没有四十万肯定不行,也许要五十万,就看那个女孩的家属怎么扯了。”
“女孩,伤得厉不厉害?有生命危险吗?”有围观者焦急地问道。
“我跟你们说了的,起码要赔四十万,不信看最后结果,我估得准没错。”其不容质疑的气势,挥洒着绝对控制的话语权。
难道他对生命的关心就如此冷漠吗?也许,他是被钱困扰得太久了,以至于形成了思维路径依赖。
中国人自改革开放后,被西方先进所震撼,形成了西方所有都比中国好的思维依赖。知识分子是从西方来的,过去言必称希腊,现在言必称美国;奢侈品是从西方来的,质量工艺只有西方才好。甚至,学西方较早的日本、韩国,甚至香港、台湾,都比中国大陆好,那么,就有理论家总结了:中国啥都不行。原因不过是民主、自由、人权、普世价值那一套,仿佛,经济和工业不行,是文化造成的。这就把因果关系搞反了。
如果说文化制度不行,是因为经济基础不行造成的,可以说得通,但反过来,就有点倒因为果。如果中国文化完全不行,那么,古代近五千年的探索就毫无价值吗?如果说质量工艺只有西方好,那瓷器青铜玉雕就不算工艺吗?如果民主自由是西方达的原因,那么,实行西方民主制度的有一百多个国家,为什么只有少数国家才达呢?
自己不富,只怪政府,是不是思维上的懒汉?沙特政府专制腐败,但人民很富。苏联改行西方自由,结果造成了近十年大面积的灾难,至今未完全恢复。
思维路径肯定有问题。因为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如果你想当思想的懒汉,就容易陷入路径依赖症。那么,治疗此症可靠的方法是什么呢?现在我知道的就是:反省。
小苏近段时间以来,生意越做越顺,每次研究项目前,总是让我跟他起一卦。其实,算法很简单,我让他专心想着要求的事,然后往桌上丢三个硬币,用硬币正反面的阴阳属性得卦,算出方位和行业,小苏按卦象指示主动出击,生意的成功率较高。一般搞过推销的都知道,如果要成功完成一个推销,至少要接触近十个客户才行,但小苏的成功率就有点高得吓人,估计,他只需要跑两三家企业,就可以成功推销出一个项目了。估算了一下,他近几个月的收入,估计已经超过100万了。但是,我始终觉得有点不安,事情就这么容易?赚钱就这么简单?那么,我们是否要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吗?
在提醒小苏要谨慎、放慢节奏时,他教训起我来了:“庄哥,我觉得你的思维被束缚了,思维路径单一化。估计,你想的是,付出才有回报,有多大付出才有多大回报。你估计还会反推:有多大回报,肯定需要有更大的付出。是不是?”
“我承认,你所说的心态我肯定有,但是,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庄哥,咱们就事论事,你这个想法属于患了思维路径依赖症。付出与回报也许在社会大趋势上概率是一致的,但在某个具体的事情上,却无法对等。比如,一个拿两元钱中彩票大奖的人,他的付出与回报相等吗?况且,我们付出的是智力,它并非与个人的艰辛程度相匹配。你的预测方式,是几千年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精华总结,它包含了多少优秀分子的智力付出?这个付出不大吗?况且,如果要为回报建立等式,那么,只能用价值与回报来匹配。产生多大价值,得到多大回报。在我的项目推销中,有两种知识含量,我们的软件设计师大量的专业劳动和智力投入、你指导推销的周易更是祖宗用智慧赏饭,我们拿这点钱,是不是应该心安理得?”
面对他一长串的反问,我竟无言以对。
但我也无法心安,因为,我似乎觉得有某个代价在某个时机等着我。这是直觉,但愿它是错的。
李茅搬走了,他走前专门跟我强调:“记住我们的约定,庄哥,我俩应该有个项目。”
房子也没另外租人,小苏一个人全部负担了房租,他很有信心地对我说:“庄哥,我们事业刚起步,但像这样我们兄弟联手,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搬到写字楼去,搞个正经公司,然后,买别墅,你我各一幢,我把父母接来,你找漂亮老婆,咱们永远做邻居。”
“做梦娶媳妇,你小子,美得!”我打趣到。
“庄哥,我现如果通过我们这样的组合,专门成立一个销售团队,你算方向,我带一帮人推销,管它什么产品,也许可以做得很大的。”
“那不一定,小苏,你推销软件有优势,因为你原来是搞这个的,是内行。但你推销其它的东西,这个优势没有了,怎么成功?”
“不是有庄哥算吗?你算出方向和对象,不就把握大多了?”
“成立个公司,你想做长久生意吗?”我犹豫了。
“庄哥,高妍的爸妈不是想投资吗?不如把高妍吸收进来,我们成立一个正经的公司,把销售做大做强。”
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绝对不行!”然后,我直视小苏的眼睛,出了一长串的疑问:“小苏,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一是你究竟想把这个生意做多大?你想没想过其中的风险?二是你想把高妍拉进来,是你想用公司绑定高家这棵大树吗?三是你究竟是想追求高妍,还是单纯看中了她家的钱?”
面对我咄咄逼人的问题,小苏显得有些委屈,胀红了脸:“庄哥,想不到你这么看我”,他眼泪快流下来了,身体偏向一边,头低下,不看我了。
我知道自己话说重了,连忙解释:“不是我把你想得太坏,而是我对高妍的父母有责任,如果你想追高妍,我没意见,但是,如果你还有其他目的,那就害了别人了。”
“算了,庄哥,我理解你的想法。我是想追高妍,因为我跟她在一起感觉到快乐!她单纯放纵的笑声和她直白率性的性格,是我从来没有接触到的放松感,但我也知道自己太穷、没事业,配不上她,所以,才努力想做点事业。要说我对赚钱的渴求,我也坦白,我就想买个大房子,把父母接过来一起住,让他们也在北京享受一下,我也想成立个公司,让妹妹不再给别人打工,难道,我这样想错了吗?”
望着他湿润的眼眶和激动的神色,我完全理解了他的想法。我甚至有点羡慕他,他有深爱他的家庭,他有爱情的目标,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干,而我呢?我是谁?为了谁?干什么?完全没有目标。
“小苏,我不是怀疑你的人品,而是对你的计划不放心。况且销售这条道是李茅给你的,你先帮他把公司搞好就行了,其他的就别想多了。”
“行,庄哥,听你的。但是,我追高妍的事,还请你帮忙。”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干涉,但是,如果你不是认真的,请你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翻脸!”
“又怀疑我,庄哥,我们的信任就那么难吗?”
小苏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反思。我不是不信任小苏,其实我也是不信任自己,甚至,我也不信任爱情。虽然我与乔姐有过感情的激荡,但这件事让我对爱情产生了更多的迷惑而不是经验。况且,我和小苏都是穷人出身,在金钱面前,感情能否经得起考验,这是个大问题。
小苏的追求都与钱有关,难道他对高妍的迷恋,不是因为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不是因为财务自由的向往?不是因为挤身富豪社会的欲望?我看过《红与黑》,我看过《俊友》,于连不是天生坏,而成长经历给了这种人以产生的合理性,社会上应该有一大批于连。
小苏的生意越来越顺,一年不到,差不多提成有近三百万了,他的心思也越来越多了。也许,在北京,三百万只值一个一居室,但是对于一个刚从温饱线走出来的山区小子来说,这可是个天文数字。这不仅对于他来说,而且对于他的父母、家庭、乡亲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也只有在这个时代,在北京这个地方,才有可能产生这样的奇迹。
三百万,我们没用一年时间。如果说按我这样的单身汉来说,这已经实现自己的财务自由了。但对于小苏来说,他的盘算不止于此。他觉得,自己要有一个事业,才能支撑自己现在这个家庭,才能为今后自己的小家带来希望。
小苏跟我讲了他的计划,并且,他回到了他的老家,去了两个多月。
当小苏再回来时,已经到了农历三月了。
这段时间,生了许多的事。冯姨在我的劝说下,给高妍投资了一个小酒吧,这是高妍最感兴趣的事业。高妍其实也真懂这方面的经营,也许是消费得多、见得多的缘故吧。她专门请了两个老外做调酒师,酒吧音乐表演的主题是蓝调,一面墙的英文书,地下室的飞镖馆,很有调性。她开酒吧本来就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有个事干,所以她也不可惜成本,净往高端小资的方向上凑,反而,迎来了一批忠实顾客,每天都来捧场。仿佛这这条街上,进她的酒吧是有异国情调或知识情怀的某种象征,取得了虚幻的身份认同感。
李茅和然然进展很快,他们公司已经进入某些主流财经网站或杂志里了,成了新兴创业者的代表。春节时,李茅专门到了然然的老家,拜访了她的父母,听说,李茅的父母约定,要过段时间在北京见面,估计,听到他们婚期的日子不远了。
金姨对班长不错,除了每月给他两三万的工资,春节前还给了他十万元的红包。班长也通过嫂子娘家人,找到了嫂子的电话,虽然两人还没到完全和好的程度,但,嫂子也邮购了两套新衣给了公婆,算是有重大进展了。
小苏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向我说了他回老家的情况。
“只用一百万,搞定一切!”小苏兴奋地向我说道:“我都不相信,你猜,我都做了些什么?”
“得瑟呗,瞧你那颗脆弱的心。”我明白他的心态。
“真的,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要得瑟!我租了辆好车,驾驶员全程服务,带礼品看亲戚看乡亲看老师看同学,花了十万,轰动全村,你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吗?”不等我回答,他继续说道:“他们都当着我面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多读书,象苏哥一样,只有考上好大学,才有出息的一天!”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变:“哼,我记得,当年我读书时,父母找他们借钱时,他们当时的嘴脸!”
“你这是心理复仇,算是治疗了你过去贫穷的创伤。”我讥笑道。
“我也做了两件实事。一是用四十万在县城买了套房子,把父母妹妹搬到县城了,我还跟一个同学合伙开了一个幼儿园,我妹妹是股东,她既当老师拿工资,又可以分红,算是没辜负她这么多年对我的期待。”
“这倒是正事,你算是志得意满了。”我心里也真心替他高兴,他的钱都挥了价值。
“下面,我要做自己的事了,我有更大的追求!庄哥,把高妍约出来呗?”
“她不需要我约,你自己就可以找到她。”
“什么情况?”看到他莫明其妙的样子,我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