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看不见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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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火爆女侠
知道你不识字,所以我才在这里煽情一次。
你有天使的面容(听说年轻的时候),很好的身材(无图作证),火爆的脾气(从小看到大),但这些都已经成为了历史。现在的你一脸慈祥,像孩子一样爱吃又善忘。这很好,忘掉那些许久缠着你的烦恼和伤心吧!我只想说,谢谢你,谢谢老天让我成为了你的外孙。
我想求老天再让你年轻十岁,还给你硬朗的身体,响亮的嗓音,“火爆”的脾气。我不晓得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陪着我们,只希望你能多看看我。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做一件事,我只想回到小学,让你再接我放学,买泡泡糖给我吃。
我爱你,婆!你要永远记得我!
Agan and Agan
今年春节前妈妈说,既然买了新房子,要不就把外婆接来,全家一起在北京过年。我知道外婆特别想来,她已经八十多岁了,我们一年最多也只能见一两次,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能坐在她身边,陪她吃个饭。一过年北京就成了空城,去哪儿都不堵,可以让她开开心心地看一看这个城市。
记忆里有关外婆的所有画面都很美好,要说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一定是她的超级大嗓门。小时候一到饭点外婆就会扯着嗓子喊:“回来吃饭了——”就算隔了两幢楼,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家里规定午饭后小孩子要睡午觉,见我怎么都不肯好好躺在床上,她又忍不住吼。她心急,脾气又暴,向她撒娇压根儿不管用,幸好她急完就没事儿了。
外婆没读过书,年轻时很辛苦,苦日子好日子,一路高高低低也就这么过来了。她自己怎么过都没关系,对我这个外孙严厉归严厉,却只怕疼爱得不够,或是考虑得还不够周全。我的第一双运动鞋就是她给买的,那其实是双假冒的名牌,她也不知道,就是看我喜欢踢足球,想给我添点儿更好的装备。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离家有些距离,她二话不说就给我买了自行车。往往我都还没意识到有那个需要,她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两三年前她突过一次小中风。虽然她身体底子好,病情也不严重,但多少留下了点儿后遗症,身体不再那么硬朗,记性也时好时坏。以前她去菜场,东西再多都坚持自己提,大包小包一堆,也不准别人帮半点儿忙。这么个“火爆女侠”现在突然变成小朋友一样,事事需要别人提醒和照顾,我心里有些难过。如果遗忘是生命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我希望外婆能忘掉烦恼,心里只留下快乐的片段;如果健康的衰退是人生必经的阶段,我希望她健康的日子能维持得久一些,多享受一点儿美好。
她来北京前,我心里各种忐忑。有时夜里会情不自禁地想,这是外婆第一次来北京,会不会也是最后一次。翻个身,我又开始担心她的血压是否受得了高空飞行。这些现实的问题让我又伤感又懊恼,但我不得不去面对。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可以相处的时间,只想珍惜彼此相伴的每一分钟,希望在她走到人生最后一天的时候,没有遗憾,不留烦恼。
礼物的意义
从小家里所有人都非常宠爱我。小时候在成都,过年在我们家算不上特别隆重的事情——当然了,大年夜的家庭聚餐一定会有,下午开始,各家的媳妇儿就聚在一起忙活准备。对我们小孩子来说,重头戏当然是领压岁钱了。
每年的压岁钱,外婆给的都是最大份,别的长辈给的也不少,但那时候我花不了什么钱,大人们也不要求我“上交”,怎么保存妥当很让人头疼。我曾把钱攒到一起夹在书里,回头却现不翼而飞,一问才知道,爸爸“出于安全考虑”拿走了。我一直好奇,卧室里堆了那么多书,为什么他就能找到呢?后来我在银行里开了一张存折,把钱都给存了起来。
所以,我从来没有“零花钱不够”的苦恼,更不需要绞尽脑汁去“争取”家人的注意和关爱。记得我跟几个表哥去商场,到了顶层的玩具柜台,只要我开口,什么他们都给买,但我不会随着性子乱来。爸爸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如果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答应,那将来你要跑车,或者要我们根本负担不起的东西,怎么办呢?”那句话好像给我洗了脑,也成了我之后的准则,我下意识里认定,不可以用哭闹之类的方法去逼他们满足我的物质要求。有件事说起来至今都有点遗憾的——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一台台式电脑。虽然上学的时候很羡慕家里有电脑的同学,但我清楚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根本不会开那个口。
上中学的时候,有天我在路上乱逛,有星探问我愿不愿意当婚纱影楼的模特,拍平面广告。成为“明星”一直都是我人生的唯一目标,那一刻心里有点小激动,电视里常常上演的情节终于落到了我身上,虽然过程有点儿老土,但好歹也迈出了成为“巨星”的第一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从中学拍到大学,我意识到做模特和成为巨星之间隔着那么点儿距离。但我毕竟凭自己的能力挣到了钱。我记得第一笔收入有两三千块,给自己留了一些之外,我用剩下的钱给每个家人都买了礼物。他们也没什么夸张的反应——被感动到热泪盈眶那种情节在我家没法儿上演。礼物更像一个小小的宣言:我长大了,也有那么点儿孝心。
我始终觉得,家人之间用礼物来表达感情比用语言更有力,也更直接。只是每次给爸爸选礼物都很头疼,有时候我特别希望他能直接开口告诉我他的想法。要是哪天他说,“哎呀我想要辆车”,我立刻就去买。但他不会,这辈子都不会。我送过他手表、剃须刀之类的“常规”礼物,收了他也用,可他总说自己什么都不要,最好我别花那个钱。给妈妈送礼物就简单多了,“包治百病”,新款的包包一递过去她就眉开眼笑:“谢谢儿子!哎……不过你还有没有在哪儿看到过那种大开口的包?”方向非常明确。
送外婆礼物就更简单了,只要是我送的,她都特别满足。这几年每逢过年我就给她塞大红包,但她从来不用,只是存起来,还一直念着等将来我结婚的时候再给我。
我知道家人根本不在乎我的礼物是什么形式,又有多贵重,但我们记得彼此付出的心意。这不是一种等量的交换,而是一种互相的叠加。我很庆幸家人用他们力所能及的所有方式给予了我一个安全而温暖的成长环境,让我在不知不觉中体会到“爱”的意义,理解了它最温柔也最有力的内核。
看不见的界限
2008年《加油!好男儿》比赛结束后,我第一次开了演唱会。刚刚出人头地,我很希望外婆能来现场,和我一起分享那个重要的时刻。舞台上我戴着耳麦,环境音又实在太吵,什么也听不清。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外婆在舞台上对观众说:“你们都爱偶像李易峰,但他就是让我骄傲的外孙。”其实她说了什么并不重要,我看到她那么开心和激动就够了。
除了这种特别的时刻,我不太喜欢让自己的家人出现在公众场合,如果他们的出现变成了某种形式,我心里会有点儿别扭。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之前在爸爸的主导下,我们全家的风格都偏内敛,家庭关系非常和睦,但如果用特别直接或者外露的方式表达情感,就会觉得不自然。
我渐渐长大,也渐渐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我觉得是时候带头改变一下家人之间过于含蓄的气氛了。有些话当面说会觉得肉麻,但用文字写下来,怎么掏心掏肺都可以。妈妈生日的时候,我会短信告诉她:“我非常爱你。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家人在我的感染下也慢慢变化,只有爸爸严谨依旧,毕竟他也到了这个年纪,不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他是狮子座,天生不怎么擅长表达,而是更习惯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对我说的话言简意赅,多半就是“开车要小心点”之类的嘱咐,听起来老生常谈,但我明白那些简短句子下藏着的关心。我得了奖,妈妈不会特别表示什么,倒是爸爸每回都给我消息,一本正经地写“恭喜陈队长”。“陈队长”是我在电视剧《麻雀》中扮演的角色,这个称谓是爸爸的小幽默,也是他试图藏起兴奋的委婉表达。
从小到大,父母对我而言一直更像朋友,什么都可以交流。我看剧本的时候他们也会一起出主意,拍《活色生香》之前,本来我更想挑战后来由陈伟霆扮演的文世倾,觉得那个角色更酷,但妈妈坚定地认为,宁致远的角色更适合我。事实证明她说得对。他们的意见我一定会听,毕竟他们代表着“基层观众”,了解一下他们的想法对创作也有所帮助。当然,我也会和自己的想法折中。
只要有我参演的电视剧开播,他们一定守着电视机,定时定点,雷打不动,是我最忠实的粉丝。往往我都已经没耐心继续追剧了,他们还在坚持,播看一轮,重播再看一轮。爸爸还会在微信朋友圈里宣传,自己写文案。《青云志》开播时,他给我演的张小凡来了个总概括:“这是一个孤胆英雄。”
但是,父母看不到我的朋友圈——对,我把他们屏蔽了,他们一定知道这一点,但他们从来没提过。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在这个家里,彼此可以触碰到哪一条线,又应该表达到哪一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且从不越界。
我的那点儿倔脾气应该继承自爸爸。印象里我们的争执虽然不多,但场面都颇为激烈。记得小时候,一次到饭点了,爸爸喊了几次,见我还磨磨蹭蹭不上桌,只顾着看电视上的新歌排行榜,他就火了。几句话双方就拧起来,到最后,我一拳砸向手边的柜子,把柜子砸坏了。爸爸立刻冲着我吼:“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把它打坏?”我的怒气噌的一下就蹿到了顶点——你和我?原来分得那么清楚?
大家生了两三天的闷气,互相留纸条道了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现在爸爸会用更平等的方式和我交流,一家人可以围坐在一起喝点儿酒,很多原本说不出的话,借着那一点酒意就都能聊个畅快。一次大家都有点儿微醺的时候,爸爸说起一件往事:以前他做生意碰到过严重的资金短缺问题,最困难的时候,他甚至被人用暴力威胁。我和妈妈都大吃一惊。小时候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爸爸脸上鲜有笑容,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我这才明白,原来他的人生经历如此丰富,为了这个家,他默默扛下过这样沉重的压力,又咽下了不计其数的烦恼。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爸爸都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他有责任感,有自己的想法,还看过许多书,知识很广博。以前我觉得他无所不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现在他年纪大了,体力和年轻时不能相提并论,曾经那么好强的性格,现在偶尔也会服输。但他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始终是我的榜样,是我心目中“男人”的最高标准——自问现在的自己和他的差距,大概不小于三倍。我希望自己能少一点脆弱,能像他一样有更多的担当,在关键的时候,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保护自己和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