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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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游秦淮河记
宏嘉二年,南方天儿逐渐热起来, 后院里的海棠开得一簇一簇的, 迎着光亮煞是好看。
陆渊抬步进屋, 望见帘幔后的人影,挑着声儿问:
“换好了么?”
“好了好了。”卫辞一面系对襟带子, 一面靸鞋往帘外走,抬眼撞见陆渊站在门帘外, 一袭墨色直身, 头戴方巾,两条束带飘散在身后, 手上打着折扇,翩翩公子的贵气油然而生, 她呆愣住,“你今日似乎不大一样。”
他眯着眼, 望着她的痴呆模样,只觉好笑, 凑上前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道:“哪里不一样?你倒说来听听。”
卫辞一本正经,挑了挑眉, 偏过脑袋噘嘴道:“你心里明明清楚,非要我亲自说出来,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人, 总是没正经!”
他作憋屈状, 摇摇头长叹, “我的天爷,你这么冤枉我真是要人命,到底是谁口是心非,你难道看不出来么?”他拿起折扇,掩住自己的脸盘,凑近看她脸上的细细茸毛,漾着眼角轻声道:“说一句你爱慕我,有这样难?”
不难,她爱他,爱到天荒地老,爱到生死相随。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往自己怀里带,鼻尖对着他的,擂鼓心跳轻声问:“那你呢?你爱不爱我?”
“爱,怎么不爱,哪里有丈夫不爱自己媳妇儿的,我恨不得放在心尖儿上爱。”他抿嘴笑,拖着她的手往外走,“别唠劳什子话了,秦淮河上的戏台开锣了,你不是要闹着去玉瞻阁看淸倌儿唱曲儿么?”
南京是陆渊的老家,据说祖上是在这儿生根的,可后来逐渐人烟寡淡,也就没什么认识的人了,前些年他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在秦淮河边上盖了个大宅子,往年也从没来住过,如今带了卫辞来,正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卫辞一听要上秦淮河,立马来了兴致,攀住他的胳膊欢喜道:“真的么?”
“那些地方正经姑娘不让人进去,你换身衣裳我带你去。”
“你不许反悔!”
陆渊扶额,“我几时骗过你了?”
卫辞嗤笑,凑近眯眼道:“你骗我的还少么?非要我将旧事提出来,你脸上好看么?”
他知道她指的是那些书信的事儿,前些日子她和他辩驳,非说是他先喜欢上她的,还私下里收一个大姑娘那么多书信放在床底,说他那会心思对她就不单纯。
青天明鉴的,他当时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人可真逮着错儿就不饶人。
望见她进屋换了一身男装,三千丝束成髻,一根青带束起长长飘在脑后,一副生员模样,倒也有那么点翩翩公子的味道。卫辞回过身来,撞见他站在门帘子上,执起案上的眉笔,跳上前趴在他身上,在他脸上画着,他一惊抓住她的手,呼道:“你做什么?”
她不撒手,继续画着,“长得太好看,红阁里的姑娘太多,我怕我家相公会被人勾了去。”画了好一会,一本正经望着他叹道:“哎,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罪孽,真是让为妻头疼呀。”
陆渊一把抓过她的手,轻巧地就将她压在身下,伸手箍住她的腰,笑道:“娘子就这般不放心为夫么?这可是你要去的,还要来赖我,娘子果真是忘恩负义让人心寒。”
她一骇,连忙从他咯吱窝底下逃走,咯咯笑着,她怕痒,他一碰她就痒得不行,央求道:“好相公,好夫君,都是我的错,我再不疑心你了,咱们可以走了么?”
陆渊站起身,对着案上的铜镜瞥了一眼,望见脸上被涂了一颗黑痣,大得惊人!
他气得转头找人,谁知一转眼,人就逃之夭夭了。
他轻笑,真是长不大,都一年多了还是这样调皮,不叫人省心。
秦淮河离宅子不远,闹闹腾腾一阵子,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索性秦淮河到了晚上才热闹,两人趁着月色,一路走至秦淮河畔。
河边上早就挂了彩灯,河面上舫船穿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卫辞最喜这种场景,还没走到河边就拉着陆渊冲上前,叽叽喳喳不停道:“我想起来在姑苏那回,你替我放花灯来着,你记得么?都说天下河流通一处,也不知那个花灯有没有飘到南京来?”
陆渊跟在身后,“今儿我再替你放一个就是了。”
“那不一样,东西还是原样的好。”说着就朝前走,迎面撞上一个人,卫辞还未抬头就听见声音传来,“哟,这不是陆夫人么,今儿也出来逛河会呐?”
这人姓张,就住在他们的对面街上,往常上街买菜经常遇见,张大婶是个寡妇,年轻的时候就没了丈夫,膝下只有个女儿,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人倒是开朗。
卫辞一笑,她今儿穿的是男装,连张大婶都看出来了,她果真装的太失败了么?
“今儿热闹,我和相公出来转转。”她干甩着两条胳膊,尴尬道。
张大婶脸上也堆着笑,“你们小年轻俩是我看着成亲的,如今也一年多了,你呀,也要想着如何做个贤妻良母才好,这样毛毛躁躁的,将来可是生不出儿子的。”
她有些羞赧低下头,谈起这件事来,她有个毛病,她怕痒,怕得不得了,二得一碰她就受不了,成亲一年多,他们甚至还未同房过。
她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她如今是他的妻子,却没能做到娘子的义务,她想给二得生个孩子,虽然他总说这事不急,可天底下哪里有丈夫不喜欢孩子的,他们试了很多回,总也不成功。
他瞥见她的难过,执起她的手就走,天黑看不清她的脸盘,两岸的彩灯照得人脸黄,他低声道:“孩子不孩子我不稀罕,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好,是不是她叫你心里不舒坦了?赶明儿我叫……”
她撼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噗嗤笑道:“还当以为在郢都做威风大督主呢,眼下咱们就是普通人,你不能这样莽撞。”她牵住他的袖子,将他拉低身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二得,咱们今晚再试试罢。”
陆渊以为她还在意这事儿,刚要开口就听她急急道:“你不在意,我在意。二得,我想替你生个猴子。”
他漾着嘴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有这份心就表示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她会为他考虑。心头惘惘地,脸上火辣辣烧起来,敛起心神朝前比了比,“喏,你不是要看淸倌儿唱曲儿么?前头就是了。”
卫辞低头看他脸色,她从来没见过他失态的模样,原来他也有害羞的时候,果真是叫她开了眼界了,她故意对上他的眼睛,嗫喏道:“二得,我现你有些紧张,这种事情不是该女人们紧张么,你紧张什么?”
他瞪了她一眼,如玉的脸盘带上一层绯红,扯住她的衣裳怨怪道:“你是头一回,我难道就不是么?以往我是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说的在理,他以前是宫里的掌印,还是顶厉害的那种,人前人后都有人盯着,可太监也有漏网之鱼,他这样的不就是么?
她不以为意,故意问:“是么?你在宫里那么多年,没见过听也总听过吧。”
他咳了声,“听是没听过,不过见是见过。”
这下卫辞立马急了,起先还带着调侃的意味,转眼间就变了脸色,结舌道:“你……你果然不一般!”
正说着,河岸船头上来了一个船小二吆喝着,见着两个玉树临风的人站在案边,想来也是要往玉瞻阁去的,这玉瞻阁是南京有名的妓坊,不少文人骚客慕名而来,自然而然这船上的生意就络绎不绝。
卫辞被人打断,心里只当他以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心里闷闷的,抬脚就纵上了船头,也不去管身后的人。陆渊还未来得及说就见她上了船,这种事情也不是拿在台面上来讲的,无奈只好也跟上了船。
上了舫船,船小二就开始唠嗑,脸上堆着笑乐呵呵道:“两位爷是往玉瞻阁去的罢,这玉瞻阁可是个好去处,里头有淸倌儿、红倌儿、还有小倌儿呢!想要什么才艺都能表演,来咱们南京的公子,这玉瞻阁可是一定要去的。”
卫辞以前只知道淸倌儿是唱小曲儿的,唱的曲儿比宫里的技师还要好听,她从来没见识过,所以每回都缠着二得带她来,原来除了淸倌儿还有别的,真是天外有天嘞!
“红倌儿是作什么的?小倌儿呢?”
船小二哈哈大笑,“看来公子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呢,这红倌儿和淸倌儿相对,淸倌儿卖艺不卖身,红倌儿是卖艺又卖身,这玉瞻阁里的姑娘可是天下一绝,姿色可不是外边一般的庸脂俗粉能比拟的,公子待会去了就知道了。”
卫辞哦了一声,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些道理,说白了不就是妓院么!有卖艺的,有卖艺又卖身的,她歪着头继续问:“那小倌儿呢?是不是只卖身?”
陆渊见她不依不饶,眉头紧蹙,拉过他的手咳嗽道:“这是我家兄弟,头一回带出来,船家可别带坏了,回去可是要挨他爹娘骂的。”
船小二见了忍不住笑,“原是这样,公子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时迟那时快,舫船没一会儿就划到了玉瞻阁门口,这玉瞻阁独特就独特在它的建筑,和外边的妓院不同,它是建在水上的一座阁楼,地界不大,因此每日待客的人数也有规定。
卫辞见他阻止,心里不痛快,刚才还心里置着气儿呢!她可没跟他和好!
又是跃身一纵,进了玉瞻阁,外头有专门接待的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大约只有二十五,虽然出身在这种地方,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淡然雅致,瓮声笑道:“赶巧,今儿加上二位正好是三十,客满。二位随我来吧。”
还未站稳,卫辞就被一行人扶着进了阁楼,外头看着小,里头倒是别有洞天,卫辞和陆渊被安排在二楼,两人一坐下,刚才那人又来问道:“二位公子需要点些什么?”
陆渊抢先道:“来两个淸倌儿唱曲儿就行。”
他怕卫辞什么都不懂,将事情弄得不好收拾,因此草草地点了两个清倌人,可在卫辞眼里,他这般急吼吼地找淸倌儿,谁知心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头!没准肚里头想找的是红倌人,嘴上装君子点淸倌人,真是个两面三刀的!
她想也没想就叫道:“再来个小倌儿!本大爷今儿要听小倌唱曲儿!”
她这里正生气,陆渊皱着眉头,望见她气呼呼的模样,简直像在看一个傻子,那姑娘一愣,也没在意,只以为遇上了个断袖的奇人,便击掌叫人,没一会儿上来三个人。
卫辞一转头彻底傻眼了,怎么还有男人的!
原来小倌儿是个男的!该死的船小二,怎么不早些告诉她的,现如今该怎么收场,她一个大姑娘找小倌儿,让人知道岂不是要羞愧死,可眼下一大堆人看着,她如今是个男人装束,别人只当她是个断袖的!
脑子里一团浆糊,那小倌儿打量了一眼卫辞就扑了上来,笑道:“咱们小倌可不在外边,走,上屋里去!”说着就要拉上卫辞走,卫辞回头见着那两个淸倌人已然坐在陆渊身旁,气得一跺脚就跟着小倌往屋里去。
陆渊见状忙喝道:“回来!”皱着眉不悦,朝她伸手,“到我这里来。”
卫辞脑子一热,来这儿本就是听曲儿的,何况她又是男人装束,她怕谁!噘着嘴道:“我偏不。”说着就拉小倌儿进了里间。
嘴上喜欢耍威风,真到了关键时刻她比谁都怂,屋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卫辞乐呵呵道:“那什么,你唱个小曲儿吧。”
小倌儿叫清尘,是玉瞻阁里小倌儿的头牌,长得自然不必说,俊美风情,长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和陆渊的眼有些像,可五官摆在一起就是不如二得,在她心里,这世上没人能和二得比。
话说她心里还是挺在意他的,都到这会了,她还是帮着他的,瞥眼朝着门旁望了望,没见着二得的身影,不免有些沮丧。
清尘走上前,握住卫辞的手,卫辞一缩,惊呼道:“你做什么?”
“外头是姑娘的相公吧。”
卫辞一惊,忙摸向自己下巴,随即反驳道:“你胡说些什么呢?我是男人……”
清尘咯咯笑着,“我在这待了多少年了,总不会连是男是女都不认得?那我还做什么小倌,趁早喝西北风算了。”
说着又摸上卫辞的手,与此同时,房门被一脚踹开,陆渊望见两人握在一块的手,顿时火冒三丈,卫辞心里一惊,忙抽回手心,支吾道:“我……我,我不是……”
清尘见状起身上前,哟呵道:“公子脾气大得……”
“出去!”
清尘轻笑,回身望了一眼卫辞,撑身喊道:“公子下次可还要找清尘呀,公子的手可真滑!”说着就扭着腰肢出了房门。
卫辞惊愕,那个小倌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说给二得听得,她气得站起来,指着门外上前骂道:“你你……你胡说些什么!”眼梢瞥见二得微沉的脸色,忙央求着,“二得,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人拦腰抱起,她惊呼忙抬手搂住他的脖颈,怔怔心跳道:“二得……你,你要做什么?”
“做你心里想的事。”
她连忙双手捂住脸,瓮声道:“你,你不正经!”
他叹气怅惘,“天爷!刚刚到底是谁说要给我生猴子的,这会儿又来说我不正经,那你刚才和那小倌儿摸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来?”
“我——又不是我主动的,是他自己摸上来的。”
她腰身一紧,他的手伸了上来,覆在她的侧肋上,他的手很凉,触上她皮肤的时候让她浑身一颤,他哼了声顺着侧腰往上,“那怎么没见你拒绝,嗯?”
她浑身拱起来,低声叫道:“你的手,别——我怕痒。”说着便咯咯笑起来,止也止不住,陆渊心里带着气,一想到刚才那副场景,便觉得心里犯堵,遂一狠心,手上动作没停下,闷哼了声,“你这毛病得治,都一年了还这样敏感,你叫我怎么活?”
卫辞嘴上不讨饶,喘着气儿道:“还说我呢!刚刚你在外边做什么了?我瞧你就不正经,你起初怎么撩拨我的,现如今又要去撩拨别人,要不都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呢!”
他撑身低下头来,埋在她的颈窝间,嘴唇触上温热的皮肤,“我也是头一回,那你希望我对别人也那样?”
话还没说完,她伸着脖子的手猛地收紧,将他往身上又带近了些许,两人紧贴着彼此,“我不许!”四周冒热气,周遭温度骤然升高,心里噗通噗通像是要跳出来,脑子里嗡嗡地,一点想头也没有。
他将手伸进紧里头,覆上那柔软上,见她没有挣扎,渐渐隔着肚兜揣捏,一下一下试探着她的敏感点,沙哑着声问她,“我觉着你今儿似乎不大一样。”
她有些喘不上气,“有什么不一样,这话我早上还同你说过呢。”
她脑子混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无奈道:“是不是换了环境的缘故,我觉着你没有前些日子反应大。”
她脑子里一道闪电劈过,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扭了下身子换了个位置,他居然鬼使神差的置身进来,她惊骇道:“你……我,我还没准备好。”
进退两难的时当,已然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的地步,他忍着额上细密的汗,扶住她浑圆的肩头,微微踌躇了下,“那……那该怎么办才好?”
她也怔住了,“接下来是不是……”
他嗯了一声,顺着肩头拉她的小衣带子,手指在那片温腻中重重捏了下,温吞道:“卫辞,今儿我撑不住了。”
她见他忍得艰辛,心里也不忍,遂闭上双眼像是蹈义似的,挺起胸膛道:“那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就今儿了!”
他听了觉得好笑,又不是上战场,她拱起胸背,他顺势迎合,就像阴阳太极图一样,要不都说万物都是相合的呢,这男女之间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的唇爬上来,在胸乳上流连,再到细长的脖颈间,最后含住了她的嘴唇,卫辞顿时觉得浑身战栗,紧绷住身子动也不敢动,一面心里害怕,一面又希望他不要停,决措间细长的考量,不过也只是一刻间的事情,容不得她半分犹豫。
他冲进来,她觉得一瞬间不能呼吸,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像是冲上了云端,这股架势简直停不下来。
按理他今儿二十五了,前半生因为在宫里,样样都要压制,好不容易出了宫,又摊上她怕痒的毛病,他觉得自个儿命途多舛,如今被她这么一闹,竟又看到了希望。
卫辞是头一回,其实在宫里她也隐约明白些,那会太后要将她嫁给燕王,还私下里找了嬷嬷来教她,她觉得羞赧,又没经验,再加上那会事情焦头烂额,她哪里想到这些上来。都说吃药要有药引子,这人也得需药引子,一遇上对的人,就跟死了的僵蚕又活过来一样,脑子里以前看过的画面全都涌了上来,鬼使神差的指引着她一步又一步朝前。
动情处,她忍不住轻声吟哦,感受着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指在她背部游走,浑身都像带起了火,透着声气儿喘道:“二得,我……我要不行了。”
他也覆在她身上喘着气,缓了半晌才道:“卫辞,你觉得怎么样?”
她想了一下,嗯道:“我觉得很快活。”
陆渊裂开嘴轻笑,她孟浪起来一点也不含糊,趴在她肩头嘘道:“我也是。”
缓了半晌,卫辞突然一惊,叫道:“呀!咱们怎么回去?”
他伸手挑下帘子,顿时屋内黑黢黢,这会大概已然夜深人静,谁还来管这里,他搂着她朝里睡去,“今儿快活是今儿的事,明儿的事明儿再说。”
卫辞刚要开口,话匣子的源头瞬间又被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