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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郢都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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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设在山顶山,卫辞在那儿一直待到天亮,五年没回来,像是要把以前没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南方习俗烧金银元宝,死去的亲人在那边才能过上好日子,爹娘没有别的儿女,只有卫辞一人,五年来也不知有没有人给他们烧纸,以前卫辞从来不信这个,总觉得生死离她很远,可有的时候,生和死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火光照的她脸盘通红,陆渊就站在她身后,抿嘴不言。

世上总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自己无能为力,似乎是既定的担子,“公主要学会放下过去,朝前看,日子还很长远呢。”

她看着火盆里的灰烬,风一带尽数飘起来,幽幽道:“厂臣有爹娘么?”

谁人不是爹生娘养的,就算表面上再肆无忌惮,心底里也还是有最柔软的地方的。他怔着眉头看向远方,不知在看什么,很少看见他恍惚的神情,原来他也有心事。

“臣没有爹娘。”

他说的很决绝,没有爹娘?她一笑,“难不成厂臣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她从未见他提及过以前的事,只说他爹以前是个赌徒,为了钱把他送进宫当太监,想来也不是如意的事情,再提起来也没意思。

祭拜过后,两人一道下了山,刚下山就见到在山底下候着的蔚千户,托着誊绢,恭敬道:“督主,都中孙少监飞鸽传书,说是有要事。”

陆渊寒着脸,临走前他交代过孙启寿,一旦朝中有要事必定要向他禀告,他料到自己一离京,背后那些不要命的定然坐不住,这才一个月,果真就有不怕死的!

信中说道,锦衣卫指挥使高宏才代东厂职权,抓了一名逃犯,龙颜大悦,甫有让锦衣卫暂管东厂之势!

皇帝果真是疯了不成!东厂和锦衣卫本就是各司其职,相互遏制,按照近几朝的趋势,锦衣卫不过是俯在东厂之下,现如今趁他不在京中,竟想要取而代之,真当他东厂是吃干饭的么!

他回过身看卫辞,匆匆道:“公主先回府,臣还有些要事要处理,晚些再回去。”说着就带着蔚千户往官署,撂下她一个人在山下。

“我……”本来还打算叫他一块逛灯会的,事情来得突然,她知道他身上系着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还有整个东厂,所以要整日提心吊胆。天已经大亮,她觉得一个人无趣,遂回了府。

官署里,下堂跪了一地的番子,陆渊坐在上面,面色沉重,狠厉道:“都把咱家的话当耳旁风么?”

“督主饶命!督主饶命!属下原先早就抓住那姓张的小子了,都怪那个高宏才半路截了道,他官职在属下之上,属下纵是再有心也……”

陆渊执起桌上的杯盏,抿了一口,狠狠地摔在桌面上,杯盏应声碎成了几块,“他高宏才怕是不知道咱家的手段,几时非叫他死在我手上!”

“属下立即去办!”底下的蔚千户随即明白过来,得罪了督主的人至今还没人能活命。

“等等。”他转着手里的佛珠,心里盘算着,“现下他人在郢都,皇上眼皮子底下咱家还不能怎么着他,早前皇上对咱家已经就有过猜忌,如今提拔了高宏才不过是遏制东厂,这会子动手太过明目张胆,横竖票拟还在我手上,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么!回头孙少监那头,叫他继续盯着,若是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直接把底下过手的镇抚司里提两个百户扔到东厂里,给我好生着实打着问!他不是爱出风头么,这一回就让他把风头出尽了。”

底下几个百户番役浑身一震,他这份小心让人敬畏,东厂里的刑罚别人不知道,可他们再清楚不过,监刑人的指令一般有三种,一种是打着问,被打之人只受些皮肉苦;二个是着实打着问,非要打伤筋骨才罢休,而这第三种,好生着实打着问,是要将人活活打死!那新上任的高宏才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能让他做到指挥使的位子也是难为他了。

“督主,属下得知高宏才有个胞生的弟弟就在姑苏……”

“督主,外头知府大人求见!”外头有番役进来通报道。

陆渊抬手制止了蔚千户的话,起身抖了抖曳撒道:“传他进来。”

姚钟见跪了一地的番子,也自知大事不妙,小心低回道:“督公让卑职办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镇国公府内的账本上所缺失的银子,与外头云华置宅子的数目一致无二,请督公过目。”

他呈上来账本,陆渊没有翻开,只略略嗯了一声,道:“咱家知道了,依照律法一条条算起来,贪赃捐躯功臣的俸禄,要是生在□□那会,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督公意下是……”姚知府尚且还不敢造次,全凭陆渊吩咐。

他淡淡道:“那就砍了一只手扔到胥江里头,至于有没有命爬上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姚知府只觉得头皮上麻,抖着腮帮子不敢说话,不愧是东厂里的头把交手,这样惩治人倒不如直接给个一刀来的痛快,这八月里的天气,虽然没那么冷,但又砍手又扔江的,不死才是造化了。

他扬眉朝着他道:“姚大人意下如何?虽说事情是咱家牵线的,可毕竟也是姚大人的地盘儿,咱家也不好干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砍手扔江的刑罚已经下来,他哪里还有说话的份儿,只低头诺诺低,“督公英明,那卑职就着手去办了。”

“慢着,”他叫住他,想起卫辞来,转身道:“等中秋过去了再办罢。”姚钟塌腰虾背的应个是就离开了。

蔚千户刚要开口问,只听得陆渊道:“那件事也随着一起办了罢,将砍下来的那只手扔到高宏才的府邸上去。”说完便径直出了官署。

外头天儿还早,今儿是中秋,街上的商贩子都开始摆起摊来,南方不似北方,多的是风流才韵,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倒是不少,路况虽窄却行人络绎,河上行走的是摇橹船,两旁尽是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怪不得人说江南婉约,这小径小河十里八湾,一眼都望不到头。

顺着华阳桥往南,身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颀长的身影拉的无限长,他甫一抬头,见卫辞站在门上。

她也看见他了,心下一愣,顺着台墀下来迎他,“厂臣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都料理完了么?”白日见他走的匆忙,还以为是遇上棘手的事了。

他漾着嘴角,只淡淡说了声无碍,朝着她手里的拎着的篮子,道:“ 臣惦记着公主说要带我去逛灯会,这才归心似箭赶回来,公主这是要走了,怎么也不多等一会?”

他语气里带着些许抱怨,他是几时知道她要逛灯会的?难不成长了一颗透视人心的眼么!卫辞歪着脑袋看病娇,一准儿就是她给说出去的,平常就不让人省心,现下又让他来捏她的把柄。

她掩着脸,不知道陆渊是什么表情,视线在他云纹牙牌处流转,和声道:“我原先以为厂臣不回来了,今儿我听见蔚千户话里似乎不大对劲,是郢都出了事么?我留着厂臣在苏州耽误了好些时日,路上又多病多灾,让一船人为我操心,不然这会厂臣办完事也要回去了。禁中没了您,估计那头也是闹得腥风血雨,我怕有人给厂臣小鞋穿。”

他听着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心道平时小看了她的心思,遂宽慰道:“不是什么大事,公主不必替臣担忧。有您这份惦念,臣就算是多遭些罪又有什么呢?往后咱们还得一同去建安,苏州也待了不少时日了,等后日一早就出罢。”

她惊得抬起头来,心头骤跳道:“我没有打算要和厂臣再南下,您派几个人护送我回郢都罢,我就不跟着您给您添堵了。”要是去了建安,免不得是一定要见到燕王的,到时再弄的尴尬起来就不好收场了。

他见她推脱,故意为难道:“公主要是一个人回翟京,路上没了臣的庇护,保不齐杀出个什么盗贼土匪来,臣心里着实担忧啊。再加上,这船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东厂番子,也就比死人多口气,哪里知道怎么照顾您呢,跟着臣一道儿,臣心里也放心。”

在运河上走能遇到什么盗匪,更何况又是东厂的船,哪个不知死的敢去惹他?横竖他是铁了心的要她一块去建安,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去建安,只是婚约一事皇上和太后也还没定,她这会子再跑去不是正好落人口实了么。

卫辞急忙拉过病娇,横眼道:“我有病娇侍候我,您就不要担心了,况且有您的吩咐,那些番役们还敢不尽心么。”

他乜着眼瞥了一眼病娇,带着犀利眯了眯眼道:“上回公主在船上晕船,大夫说了要按穴位,你知道要怎么按么?”

病娇被他盯的心里毛,她一向怕陆渊,直接哆嗦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她敢说知道么!估计她要是点头,下一刻头都不知道在哪儿挂着呢!

卫辞气得干喘气,又不好作,只能任由他摆布。他接过她手里的花篮,幽幽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况又是太后吩咐的,这样的机遇以后怕是遇不着了,着急回去做什么呢!有些事没准儿还有转机,公主打算就这么放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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