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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奴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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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走了,到伙房找赵大疤,他总是给她留些清粥包子。那周长喜也还是会来与她说话,哪怕摸着一句话的空儿,也要过来。说不了几句,又要被赵大疤训斥差遣。这些都习惯了,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这回赵大疤又叫他,“秦都尉醒了,你往他帐里送点吃的去,赶紧着!”

周长喜应声拿上食篮子去了,这厢姜黎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秦泰醒了,总要看看去的,瞧瞧他好得如何,是不是还有什么症候。然等她吃完饭去到秦泰帐里,那里已经没有了人。案上摆着几盘吃食,除了一个包子被咬了一口,其他都是没有动过的。

她不知秦泰去了,便就坐在蒲团上等他回来。他帐里除了卧榻小案,几个架子并刀剑棍棒,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案上倒是有个笔架,上头挂了几只毛笔,下头又有砚台镇尺。但秦泰不是个会读书写字儿的人,这些都是闲置放着罢了。

姜黎勾了一支羊毫小笔下来,在手心儿心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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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秦泰刚醒不多会儿,梳洗罢刚吃了口伙房送来的早饭,那王二便进来跟他说:“沈将军让您用完早饭,去训练场上找他。”

听到这话的时候,那口包子还咬在秦泰嘴里,而后他便嚼得很慢,把手里拿着的大半个包子放下来,这就起身出了帐篷。他心里有事儿,不像之前那般坦然自若,是以脸上也便没了往日的轻松不羁。他怕沈翼问他什么,更怕沈翼什么都不问。

他去到训练场,士兵们仍在演练。三两个的一组,你来我往地推打。沈翼远远地站在一旁,腰背直挺,甲衣上返照着阳光,显得微微刺目。

秦泰过去给他抱拳行礼,道一句:“秦泰参见将军。”

沈翼看也不看他,踢了地上的一柄弯刀给他,“来。”

这是他们俩之间惯常会做的事,在训练场上互相切磋。昨儿秦泰生病没来,今儿来得迟了,带着的还是病容。生了场大病,又冻了一夜,原不该来的,沈翼特特叫他过来,一定不是切磋武艺这么简单。他有心事,身体又虚,打得走神,便被沈翼步步压制。

最后沈翼的刀锋贴在他脖子上,看着他,而后用毫无情绪且极为平缓的声线问他:“如果我只是你的将军,你是不是会更坦然?”

第23章 比较

秦泰面对阳光,手里提着弯刀。他看着沈翼逆光下的脸,笼罩刺目的光线,瞧不清半点神色。只是这声音,冷到他骨子里。他想解释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如果他只是他的将军,不是带着他走到今天位置的兄弟,这一刀下去是不是也会更坦然一些?

秦泰看着沈翼放下手里的刀,撒手丢在脚边,继而转了身与士兵们道一句:“练到午时去吃饭!”便离开了训练场。他步伐阔阔,身上的甲衣碰撞出碎响,端的一副大丈夫刀枪不入的样子。

秦泰站在原地吸气,冷气便直钻心肺。他是没什么精气神在这习练的,在沈翼走后不久,便也回去了自己帐里。打开帐门的时候看到姜黎,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从心底里生出来。他强扯嘴角笑一下,往里头去,端的和平日无异的样子,说:“没大碍罢?”

姜黎把手里的毛笔挂去笔架上,从蒲团上起来,“没有,你呢?”

“还有些虚,养半日就好了。”他去案后蒲团上坐下,拿起才刚丢下的包子往嘴里送。虽帐里有暖气笼着,这包子还是凉了。他咬一口,在嘴里嚼不出可心的滋味,便慢放下来。而后是一小片刻的沉默,沉默之后他低眉开口:“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姜黎心里原本存有的一些暖意,是在听到这句话后慢慢消散的。他声音略带些喑哑,听在耳朵里十分难受。姜黎微微带笑的面色慢慢沉了下来,声音里也生出喑哑,低声回问一句:“为什么?”

问完后,自己也没了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欲-望,前后因果,脑子活跳些的都不难猜出来。如此,再多的话,也便都无从再说起来。姜黎小退两步,跟秦泰行礼,“打扰了。”

她打起帐门出帐篷,阳光刺得人想流泪。她往印霞河边去,背后的阳光打下来,在她面前投下铅灰的暗影。她一步一步往前踩,脑海里回放昨晚在山间的画面,再臆想着把那一张张画面揉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看到了晃动的人影,长呼一口气,去到灶边摆好的杌子上坐下来。

翠娥来往灶里添水,瞧见她来了,忙地放下手里的木桶,过来与她说:“好了么,就来这里吹风?”

姜黎歪着头,眼睛盯着灶底的火苗,“好了。”

翠娥搂起身上的靛青长裙,在她旁边坐下身子,“那……秦都尉呢?”

姜黎听她问这话,便转头看向她。这又想起来她让秦泰答应有那么一日便捎翠娥回京的事,昨儿帐里那般施礼和现在的关心探问,自然也都是为了这个。她吸了口气,怏怏道:“没事的,死不了。”

说罢这话,她忽而又好奇起昨晚的事情来,便又问翠娥:“对了,我昨儿夜里是怎么回到军营的?”

翠娥捡起旁边的干柴火,往灶底添,“营里的人把咱们军营周遭都找了,北面小山都找了遍,没找着人。后来各方探问,有人看到你们过河去了,沈将军就又带了人过去找的。听说在那山上找了好阵子呢,还得记着方向,都是拿火把拼人数一个点一个点踩着的。我还听说啊……”

说到这里,翠娥转头看向姜黎,却不说下去了。姜黎大约也猜到了下头的事,面色坦然道:“说罢,没什么的。”

翠娥清清嗓子,想了下措辞,“说你和秦都尉抱在一起,他把衣裳全解了,把你裹在怀里,是么?”

姜黎点了下头,低下头来,翠娥又清了下嗓子,越发小声儿说:“军营里这会儿都传遍了,说昨晚沈将军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压根儿就没管秦都尉,只把你抱了回来。那么远的路,生生把你抱到他帐里,然后还亲自给你喂了药。”

姜黎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慢慢摩挲,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翠娥看灶底火烧得旺了些,便坐直了身子,说她,“你又这个样子,每回说到沈将军,你都这个样子。他头先是过分了些,但自从赵伯长那次后,对你确实不差啊,可以说是很好啦。你瞧,昨儿个放了营里人半天假,让人去玻琉城置办东西去,给咱们帐里添了两个暖炉呢。还给买了些布匹料子,棉花绒线,并一人一个汤婆子。咱们谁不知道,这些东西,那是看你面子才给弄的。”

姜黎仔细听着这话,听罢了低声回一句:“是么?”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翠娥盯着她的侧脸看,“我还听说,他让人在玻琉城的一家匠人铺里定了对红宝石耳坠子。就你猜,这是定给谁的?”

听到红宝石,姜黎心里不自禁地咯噔了一下。她不能否认,沈翼大约是这世上最了解她喜好的人。那时便是她的母亲,也不能细致到他那种程度。她又稍微想了一下,掐算起日子,还有不几日便是除夕。正月初四,是她的生日。如果他这也记着的话,那翠娥说的这红宝石耳坠子……

翠娥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抬手按在她胳膊,也没让她答那话,只道:“这还用猜么?”

姜黎不说话,她从来也没想过沈翼做这些事的用意。她一直觉得,两人之间的纠结太深,他心里记恨,自己心里也有疙瘩,大约这辈子都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可他又为什么做早上给她留饭,往帐里送那么些东西这种事呢,是看她可怜嘛?

姜黎吸吸鼻子,没有深想下去的心思。那边儿竖了耳朵听了好半天的阿香又过来了,插话就说:“翠娥大姐,你这是为沈将军辩好儿呢。就我瞧着,沈将军和秦都尉比,还是秦都尉好。他虽品级没沈将军高,又是有些嫩气的,有时说话也混扯胡说,可他人好啊,没架子,在一起舒服。你瞧瞧沈将军,跟个冰棍儿似的,十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能给人累死。”

翠娥忽抬眼瞪了一下阿香,“早先儿你劝人阿离安心跟着沈将军,这会儿又说这种话来,你安的什么心?秦都尉再好,能跟沈将军抢女人么?阿离便是喜欢秦都尉,那能越过沈将军去,跟秦都尉在一起么?你这是搅屎呢,瞎挑拨。”

阿香还不服了,又辩道:“叫阿离安心跟着沈将军,那是为了好好活下去,你懂么?这会儿抛开那些不说,我只是说了个实话,也没真叫阿离去选啊。再说了,我说秦都尉好,比沈将军好,那阿离就喜欢秦都尉吗?这不都是嘴闲混说的话嘛,你还当真了!”

翠娥自打昨儿见过秦泰,就从内心里生出了不同往日的活力。以前死气沉沉,这会儿也有了些鲜活的味道。她和阿香往死了辩这话,非要争个你输我赢。姜黎做在小杌上,仰起头来看天。没有刺目阳光的地方,是浅生生的蓝色,上面游丝般地飘着丝丝缕缕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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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再见

除夕当日,停了一段时间的大雪又纷纷而至,再度把这荒芜的郊野银装素裹起来。枝桠上挂了冰凌,一排排地挤在一块儿像雪狼牙。

阿香掰折一根下来,往嘴里搁,化了冰水润喉,回头跟姜黎说话:“今年这里太平些,也能像样子过个年。伙房里已经忙活半日了,晚上吃的喝的都齐全。估摸着沈将军这会儿能找你,叫你过去服侍,咱们说不准,还不定往哪边儿去。”

姜黎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实,跟着阿香走在斜斜的山路上。脚下还没积起雪来,倒也不艰难。她不想往伙房凑热闹去,便跟阿香来了山上捡柴火。这会儿捡了不少,两人各背了几捆在背上,正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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