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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后殿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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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地处高原,对水资源极度珍视,平民百姓少有寻常日子沐浴的。但对于戎王一族的尊贵地位,这个规矩自然是不适用的。

便在岳陵等人惬意的享受着木桶浴的同时,红山宫的后进一处屋子内,郎达磨立正满面阴霾的负手满地溜达。

屋中一侧,几个神态各异的衣衫华丽之人,正躬身而立。站在最前的,乃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从腰间所系的毛带上可以看出,此人极有地位。这个老者不是别个,正是当今吐蕃赞普郎达磨立的大论,阿旺平措。

所谓大论,便是大相,也就是宰相的意思。吐蕃官制,赞普之下,设大论一人,小论一人,小论便是副相。再往下,乃是内大论、整事大论,及外事大论、刑讼大论和府库大论。

军制方面,却是分成八茹。所谓茹,也即是部的意思。每茹各设大将、副将一人,其下又以万户、千户、百户而分。

此时,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便汇聚了郎达磨立一朝所有重臣。眼见郎达磨立神色阴郁,重人目光,便不觉都偷偷看向了,立在最前的阿旺平措身上。

只是阿旺平措此刻,却只微阖双目,浑如不觉,这让众人不由的生出几分烦躁。

人堆中,一个手足长大的汉子,先是忍耐不住。两手拽了拽颌下乱草般的浓须,忽然上前一步,大声道:“赞普,何须如此烦恼?那戎王所部不过数百,今已全在我臧茹所围之中。只消你一声令下,某必取其级来献。”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的都是一惊,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随即却都又转过头去,眼底闪过一丝鄙视。

这人叫占堆杰布,占堆在藏语的意思中,便是克敌制胜的意思。乃是郎达磨立的兄弟,如今身据八茹中,卫护红山宫一部,称为臧茹的大将。

只是这占堆杰布向来只是一个粗胚,兼且为人贪婪傲慢,因为身为郎达磨立弟弟的身份,平日里便是嚣张跋扈,目空一切。众人多有厌恶他,只不过碍着郎达磨立的颜面,不好言说就是了。

是以,眼见说话的是他,说的更是幼稚无脑之言,众人便除了心中冷笑,却无一人多言什么。

郎达磨立眉头一皱,站下身子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气。自家这个弟弟除了一身勇武尚堪一用,其他几乎是一无是处。这种无脑之言,随便就溜达出来,岂不让人耻笑?

他心中叹息着,面上却并不表露。瞪完他一眼后,遂转头看向一直如同睡着了般的阿旺平措,淡然道:“大论,你有何看法?”

闻听自己被点名,阿旺平措才不紧不慢的睁开眼睛,目光只扫了一眼满面悻悻的占堆杰布,躬身答道:“今吐蕃一境,大小所部四十余,各怀心思。之所以未能及于乱者,究其原因,不过两点而已。”

他侃侃而谈,未直接回答郎达磨立所问,开口所论,却言及整个吐蕃局势。占堆杰布凶睛一瞪,又待要说话,却见自家王兄还有众人尽皆面色凝重,这才连忙止住,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各部实力悬殊不大,一旦攻伐拉开,或可逞威一时,却恐为旁人所乘,盖因无一部可抗衡众人之击,此其一也;其二,师出无名,所惧者,无非在于我部。而今,戎王远归,我部若能善加利用,则可借其名望,正可加固执政之力。而反之,若冒然害之,则必落人口实,授人以柄,到时,只怕引连锁反应,我部数代经营,恐有毁于一旦之危,此中利弊,还望赞普三思。”

他淡淡而言,虽未直指占堆杰布愚蠢,但所言利弊一出,却几等若当面掌掴了占堆杰布一个大耳刮子。

众人皆知他与占堆杰布不睦,此刻眼见其一出手便是凌厉至极,心中均自凛然,暗暗提醒自家,切莫轻易多言,免得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占堆杰布果然大怒,只是怒归怒,终不过只是涨红了面孔,狠狠的盯了一眼阿旺平措,哼了一声算完。

他虽脑筋转的慢些,倒也不算愚蠢到家,否则,单凭和郎达磨立的关系,是万难稳坐于臧茹大将之位的。阿旺平措方才所言,极有道理,他自己一时鲁莽,被人抓了话把儿,这会儿,便唯有忍着咽下这口气了。

而郎达磨立听完阿旺平措所言,却只是微微点点头,并未表示任何意见。

阿旺平措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又慢吞吞的道:“赞普所虑,老臣也是明白。可是恐其借助王族之名,坐大不好掌控吗?”

郎达磨立这才轻叹一声,叹息道:“他毕竟乃是王室,今来至此,两雄并立,岂有长远?我观其人,隐忍坚拔,绝非肯屈居人下之辈啊。若压之,必为人诟病;若不压,任其展,则久必成大害啊。”

阿旺平措微微一笑,摇头道:“赞普如何钻了牛角尖?戎王贵则贵矣,然今时非昔日可言。岂不知我吐蕃今朝,除却赞普外,还有活佛在侧?”

郎达磨立啊了一声,眼睛一亮,急道:“大论之意,是借助…….”

阿旺平措微笑颔,道:“汉人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今我吐蕃民众,贵族重苯教,而平民奴隶重佛教。赞普既得江让多吉贡布允诺,何不引导戎王去拜大昭扎西甲央?”

吐蕃习俗,对于出家之人,又升至活佛这般地位者,称呼必在其名号前加寺名。如阿旺平措所说的江让多吉贡布,便是指的苯教江让寺的住持喇嘛多吉贡布。而所谓大昭扎西甲央,却是那大昭寺的住持,扎西甲央了。

扎西,藏语乃是吉祥之意。而甲央,却是指的菩萨之意。阿旺平措献策让郎达磨立误导姬罕答去拜扎西甲央,便等若将其置于吐蕃所有贵族大家的对立面。这一招若出,就算戎王之名,再如何显耀,但涉及到双方信仰的根本,便再没了回转的余地。

前番说过,苯教宗旨虽与佛教大同小异,但却有细微差别。严格说来,与佛教小乘教义倒是有些相通之处,都是先度己而后度人。

相对吐蕃根深蒂固的思维,贵族们更倾向于前者,因其更符合他们的统治理念。而大乘佛教,却更被平民奴隶阶层追捧。世人苦难,又有哪个不期盼能得佛祖垂怜?若今生不能得,那便更求来世,这种绝望中的希冀,自然也便更易进入他们的心中。

阿旺平措此计不可谓不老到。以姬罕答一族离了吐蕃近百年的硬伤,哪里能细分的清如今此地宗教的分属?一旦真个如此实行了,后果殊难预料。

只是,他的计策真的便能顺利达成吗?他和郎达磨立都忘了,或者说都疏忽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横空出世的那位恩义王,岳陵岳大官人。

而世上事便是如此,差之毫厘往往便谬之以千里。郎达磨立虽并未看不起岳大官人,但在他想来,一个汉人再厉害,又如何可能厉害到,了解吐蕃宗教势力的底细?

他不知道,便是这一疏忽,却让他所有谋划,几乎尽皆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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