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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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慈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长长的白色大氅拂过雪地,她的背影看起来寂寥孤凉。
临上车前,她看了夏侯淳一眼。
夏侯淳会意,高声道:“陛下有旨,着令万钱山庄及其麾下所有产业执业人员,日内立即离开盛都,由白泽卫押解,沿途军民不得滋扰。钦此。”
“噗通”一声,那个衙役班头,终于扛不住,跪倒在雪地之中。
身后,掌柜一声长号:“陛下,冤枉啊!”
这一声宛如雷霆,劈得众人僵立在雪地中。片刻之后,跪倒的人群潮水般卷过。
盛都事变后,新帝力挽狂澜的事迹便传遍盛都乃至整个天下,可以说铁慈是大乾皇朝建立以来,即位时声望最高、最得民心的帝王。
这有她两年来艰辛竭蹶拼搏造就的威望,有事变当日临危不乱坐镇皇宫的功绩,更多的是盛都雪夜拨护卫开宫门引贼寇救民之举,令万民爱戴,天下归心。
马车辘辘而去,铁慈没有像皇太女时期一般亲民慈和,会停下来,和百姓唠嗑几句。
她不曾回身,不曾垂顾,却有更多人含泪颂圣,心潮澎湃,无数人闻讯而来,对着铁慈早已离去的方向不断磕头,无数人膝行雪地之上,追着马车的残影。
角落里也有人在哭。
却不是激动的。
那是些衣着讲究的闺秀小姐,聚集在姐妹的马车里,有人咬着手绢,有人泪眼盈盈。
“完了,他们真的决裂了。”
“听说陛下重明宫之变后一直卧病,今日竟然亲自出现在这里,就为了亲口驱逐他的店铺,他的产业,他的人!”
“明明没什么错处,还打了鞭子,宫卫亲自押解一路赶出大乾,这是得有多恨……”
“之前一直传说陛下对慕容翊余情犹在,一直都没说过一句痛恨他的话,我还留着希望,谁知道……今日赶来,却见了这么戕心的一出,早知道我就……”
“我爱的情侣分了,我的心也死了,呜呜呜呜呜……”
小姐们哭泣着,有人无意中掀开车帘,却看见街道那边,有人举着伞,似乎站了很久,以至于双肩都覆了一层薄雪。
伞遮住了他的颜容,只看见精致流畅的下颌线,和修长单薄的身形。
那小姐看着那雪中撑伞长立的人,没来由的忽然觉得内心怅然,不禁看痴了去。
街角。
容溥感受到人的视线,将伞慢慢往下移了移,转身离开。
他也听见了对面马车里的哭泣。
他未曾回头,手中纸伞垂在身后,在雪地上划过浅浅印痕。
唇角浮起一丝淡笑。
决裂、痛恨、报复……
真的吗?
……
盛都的小雪不过薄薄一层,辽东到了冬天,雪却下得向来绵绵不绝。
大雪覆盖下的辽东,像给天地蒙上了一层又一层裹尸布,沉闷、压抑、冷酷又令人窒息。
汝州也进入了建城以来,最为沉闷、压抑、令人窒息的日子。
显圣元年一月初六,大司马次女出嫁,嫁给新任宫卫都督裘令。
裘令是辽东原大相裘无咎之养子,裘无咎死于大乾,死后极尽哀荣,皇帝追封国公,赐谥号“武贞”,是仅次于“正”字的美谥。
而裘令也得封武安侯,年纪轻轻,炙手可热。
他成亲,赴宴者权贵云集。当日,无名刺客闯入喜宴,大肆砍杀,当日喜堂溅血,残红遍地,无差别攻击导致死伤甚众,大部分都是朝中文武官员。
三皇子和六皇子、十皇子皆死于大司马府中。连首次出门散心的瘸了的二皇子,也因为腿脚不便,被斩杀当场。
裘令先被断去双腿,他哀嚎着爬过三丈喜堂,身后刺客冷酷地追着一刀一刀砍下去,血迹长长曳了一地。
一直砍到他断气。
同日,大司马被人发现,横尸于一处不起眼的胡同里,他身后外表简朴内里装饰豪华的庭院里,一样的尸山血海。
当日,汝州官员权贵聚居地的云来坊,几乎家家办丧,户户挂白。
当夜皇帝接到急报,据说当时便吐了血,消息被封锁,秘而不宣。
皇帝下令全城大索,务必以最快速度捉拿凶手,明正典刑。
汝州都督一日三惊,满城搜索一无所获,便是有一两人被抓着,也是当场自尽,完全的死士风范。
汝州都督被皇帝不间断地唤入宫中申斥,某次入夜紧急被宣,不得不抄近路走小巷,于一座香火旺盛的土地龛前被堵路,随即被刺,当夜在场的人受惊,随后便传出“汝州都督倒行逆施被土地公收了性命”的流言,又传了两日,因大司马喜宴案和汝州都督案,变成了“皇帝失德,上天降罚。”
流言甚嚣尘上,事端犹自未休。
一月十三,汝州假山名园万山园发生爆炸,并无人员伤亡,却炸坏了一座园中最大最有名的假山,假山炸开后,人们看见里面有很多箱子,破损的箱子露出一些卷宗,有人偷偷捡了去看,却是一些隐私档,包括辽东绣衣使的案卷卷宗,一些大臣的府邸隐私,乃至涉及王族的一些不可告人之事,比如金侧妃曾和宫卫中郎将私通,十一皇子七个月就早产。
当时人群云集,等到汝州军气喘吁吁赶来驱散人群,封锁现场,该传的,不该传的,早传出去了。
百姓物议纷纷,有暗中指摘陛下行事阴私的,有大骂绣衣使草菅人命罗织罪名的,有嘲笑原来世上最脏的果然是王族,有窃笑陛下原来早早就戴了绿帽子,十八个儿子,到底有几个是亲生的?
当日,金侧妃在自己宫内自尽。
而当夜,很多臣子府邸里都收到投书,展开投书,里头的内容让他们头皮发麻。
白日里万山园假山被毁,密档流失民间,大臣震惊,却并不紧张。
因为那些密档里涉及到他们的,都不是真的。
不用担心老底被人掀了,甚至还生出几分庆幸,当然,民间风评受损,但对于乌纱帽来说,这都不算是事。
只是这逃过一劫的庆幸,到了夜间就变成了真正的崩溃——炸出来的秘密不是秘密,投书进府的内容却都是自己深藏多年的隐私!
大臣们这下都慌了。
投书里除了密档,还有一幅画,画了一个小人,封住了嘴。
之后的大朝会上,群臣一反常态,安静如鸡。前几天叫嚣着要破大司马喜宴惨案,要替诸多皇子同僚报仇,并积极献言献策,甚至把矛头指向了从不在朝的新任皇太子的大臣们,在之后的朝会上,有志一同地打着哈哈。
让带病理政的皇帝,不止一次拂袖而去。
但显然某个人的报复还未停止。
皇宫里忽然发生多起中毒事件,当然,中毒的全是宫人内侍,宫内的吃喝物件,都是宫人先经手,最先倒霉的自然全是这些人,中的毒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只是中毒的人太多,无形中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太医疲于奔命,各处宫室一日三惊。
皇帝辍朝,留在后宫亲自处理安抚宫眷。
事后彻查,发现竟然近期采买进宫的各种物事都带毒,数量种类多到堆满皇帝寝宫,大多数是低等毒药,下毒手法简单粗暴,堪称史上投毒嚣张之最。
那态度,明摆着就是,我不是要毒死你们,我就是要吓死你们。
皇后因此惊吓病倒。
皇帝令皇太子生母,宝贵妃全权代摄宫务。
并下令彻查全部供应皇商,然后不出所料地发现皇商全部早已失踪。
这件事让知道的所有人背后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意味着,整个皇宫的饮食器物安全其实一直都掌握在别人手中,只要对方愿意斩去一手,就能毁掉整个皇宫。
这简直太可怕了。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皇宫经历了一次大扫除,砸碎焚烧了很多物件菜蔬,一时诸物奇缺,宝贵妃主持重选皇商,汝州豪商蜂拥而至。
然后在招商会的头一天,先后出事。
有人从轿子里栽了下来,有人落马,有人溺水,有人府邸被烧。
招商会当日,偌大厅堂空空荡荡,出宫亲自主持选皇商的常公公,对着满室空寂,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冲上天灵。
负责皇宫采买的御供监内侍,有自己的门路,宝贵妃下令,让他们联络了汝州之外的豪商连夜进宫送物资。
结果有人直接拒绝,称手头无货,有人送来了,一验,还是有毒。
这下,里头的东西不敢吃用,外头的东西也不敢随便让送,皇宫里竟然开始物资紧缺。
妃子们吃不饱,睡不好,每日还要看着外头守卫重重,气氛紧张,很多人因过度压抑恐惧失控。
这种恐怖气氛从宫中蔓延到群臣府邸,蔓延到整个朝堂。
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人中毒,会不会有人死去,会不会再来一桩遍地尸首的血案。
这一切,只因为有个人要复仇。
他挟怒而来,将滴血的利剑悬在所有人头顶。
他所受到的一切苦难,他只接受,用血来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