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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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秦溯早早地回来,顺带着带了点坛子菜回来,说是县里刘师爷的太太李氏腌的。
李氏腌菜的手艺可是竹县一绝,采下新鲜的菌子小菜,等好日头的时候晒干,抹干净伴点盐巴辣椒碎姜丝儿再加点蒜末,和和放进坛子里,用泥把坛子封了,等个两三天,就可以吃了。
平日里,李氏也做些腌菜卖,因为味道好又干净,去晚了还没有得买了呢!可入秋后,菌子慢慢少了,李氏就不大做腌菜了,秦臻就好这一口,最近没得吃馋的不行,李氏这个礼物算是送对了头。
宋氏拿了坛子菜,打算亲自做个腌菜蒸五花肉,秦家父女都喜欢。做着也容易,就是费时间。五花肉溅了油,坛子菜打底,将肉铺在菜上,上锅蒸小半个时辰,出锅前拌拌,味就出来了。
秦臻在桌上等不及,好几次跑去厨房看看,被宋氏捻了回来。秦溯在桌边翻着案卷,对着来来去去的秦臻,摇摇头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拿手点了点秦臻的额头“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馋嘴的丫头。”秦臻撇了撇嘴,摸了摸空空的肚子。
外头疏星点点,偶有微风吹动着院子里的葡萄藤,一轮弯月照在秦家的门栏上。
屋里灯光昏黄,秦溯看得入迷,一边翻着案卷,一边拿手比划着。秦臻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厨房的方向呆。宋氏和徐妈妈将菜端上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光景。
“小姐可是饿了?眼睛都直了!”徐妈妈一边布菜一边逗笑。秦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食丰富的紧。正中间摆着蒸五花肉,旁放着擂辣椒烧干子和飘着葱花的菌子炖小鸡仔,甜食则有今日新做的青团和鲜花饼,最后布上的是清炒白菜苔。
秦臻看了看,抬头问:“娘亲酒呢?今年新酿的桂花酿呢?”
“少不了你的,刚刚热了热罢了。”宋氏托着酒坐下,“少喝些,省的夜里总醒。”
“遵命!娘亲。”秦臻望向秦溯眼睛眨了眨,“娘亲果然比较喜欢爹爹,爹爹在家吃的都不一样,平日里可没这些好吃食。”
“你这丫头,娘亲平日是给你吃小葱拌豆腐了如何,还向你爹告状了?”宋氏眉头一簇佯装气恼。
“哪里嘛,娘亲,人家只是觉得爹娘感情好,哪家儿女不希望自己父女和和美美的?女儿就希望我们一家能够一直这样开开心心,幸福美满!”秦臻撒娇道。此话一出,正厅里的老老少少都笑了。
“小姐这嘴是真甜,难怪总哄得夫人老爷开心。”徐妈妈笑道。
“都下去吃饭罢”宋氏见菜齐,就挥了挥手让下人们先下去休息。
这边秦父和秦臻已经喝上了,两父女不时逗趣,说些小时候的趣事,宋氏含笑听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秦臻手上的银丝缀玉镯子。
这镯子上的银丝是秦溯自己绞的,粗细不一最后结成粗粗的一股,绕着里面的银芯围成一个环。缀的玉则是秦臻第一次赌玉的战利品,那时候年纪小不懂,缠着秦溯买了块原石,看着石头挺大,撬开来里面的玉籽料还不如自己巴掌大,品相也不佳,最后打磨打磨,就剩指甲大小的玉勉强能用,就缀在了手镯上,模样还算讨喜,送做了生辰礼物给秦臻。
父亲亲手做的礼物,秦臻喜欢的紧,秦溯见她欢喜就随口承诺再送一套头面。后来忙着忙着就忘了,谁曾想陶陶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吃饭吃着吃着聊到了这一茬,秦臻见父亲忘记就又提起那套头面的事。秦溯这才想起这事,摸了摸秦臻的脑袋“答应我陶陶的事,爹爹肯定做到,等这次爹爹拿了赏银,过年送你一套可好?”
“如此这般当然好啦,爹爹喝酒!”秦臻双颊微红,两眼湿漉漉映着烛光,十分可爱。
“就你最精明,多久的事啦还记得,怎得读书不见你记得这样清楚。”宋氏早已吃罢,拿着未绣完的荷包坐在一旁慢慢绣着,听见秦臻的话打趣。
“娘亲总是个扫兴的,爹爹我俩不要理她,继续喝就是了。”宋氏摇摇头,看向秦溯,比着口型“蓁儿醉了,早些歇了吧”
秦溯看了看趴在桌上一个人说胡话的女儿,喊下人进来收拾桌子。秦臻被采儿抱回房时,嘴里还嘀咕着“喝啊,继续,别不喝了啊爹爹。
这饭吃散,秦父和宋氏回了正房准备洗洗睡下。
等着桌子收拾完,天上的弯月已高高挂起,斑斑点点的月光透过树叶落在院子里。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贪玩的野猫,也就只有那些胆大不怕被捉走的蝈蝈还在吵着。
徐妈妈端着一盆热水,敲了敲正房的门,开门的是宋氏,接过水盆问道:“蓁儿,睡下了么,告诉采儿果儿半夜警醒点,小姐今日喝多了,半夜要起的。”
“回太太话,小姐沾着床榻就睡了,如今保不齐在打呼呢,采儿果儿也都是机灵的,太太放心吧。”
“那就好,今日你们也累了,早些下去休息吧,老爷的洗漱我来服侍就行。”
“是,那太太也早些休息,奴婢们下去了。”徐妈妈喊上丫鬟们出去,轻轻把门带关上。
宋氏端着水盆走向床边,迎着秦溯的讶异的眼光。“怎么你做这事,丫鬟婆子呢,可是又偷懒了?你身子不好,这些事让下人来做!自己做什么!”秦溯有些心疼,言语正经。
“老爷,往日里在京城,我也这样服侍过你的,老爷还记得么?”
“那时不一样,那时你身子尚好,如今.....徐妈妈,徐妈妈人呢?”
“老爷,你别喊了,我让她们都下去了,我看这样也挺好。”宋氏脱了秦溯的袜子,试了试水温,将秦溯的脚放了进去,轻轻的揉着。
“这样的日子像不像在以前,你下了朝,我就替您捏捏肩再揉揉脚,听你说说今日朝上生了何事,聊聊明日堂食吃些什么。”宋氏头扬起回忆起过去的事,脸上带着笑仿佛回到以前的日子。
秦溯看得痴了,妻子的笑颜仍旧如当年一样灿烂,让他一眼就陷进去,此生都出来也忘不掉。“一晃眼都十几年了,若不是我,你还是国公府里的大小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需在这里粗茶淡饭,每日算计着过日子。”秦溯对妻子终究还是有愧疚的,要不是他获罪被贬到此地,妻子的身体怎么会每况日下。
“阿溯,你又说胡话了”宋氏喊着年轻时的爱称,“出嫁从夫,我既嫁与你,生生世世都是要相随的,何来连累一说?当年你高中风光一时,我连带着受了多少艳羡,如今不过是换个地儿生活,又有哪门子的委屈。”宋氏看着手里的大脚,皮肤有些干燥,和年轻的时候是比不了了,可还是她心头的爱。
突然秦溯弯腰抱住了宋氏“芳华,秦某能娶到你实属三生有幸。”宋氏被这突如其来告白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一大把年纪了,说这些也不害臊。”顿了顿,眼神坚定的说:“阿溯,我只是想你明白嫁你我从未后悔,现在的日子我过得很满足,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这次你剿匪,我天天心口都悬着,好不容易盼着你归来了,明日又要走,我这心始终放不下啊。”
秦溯拍了拍妻子的背,安慰道:“你我年纪也大了,我此生升官无望,我也盘算着这次述职回来就慢慢放手,老了也做不动了,不如买下一亩三分地,和你还有陶陶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真的么阿溯,若是银子不够,我嫁妆里还有不少,咱们买块大的地,我也尝尝地主婆的滋味。”宋氏只听着就觉得向往,不自主的想着以后的日子。
“娘子欢喜,为夫自当从命。不过正经男人哪会用妻子嫁妆?说出去还不让人耻笑?你身子不好,平日里要多补补,这嫁妆用在此处才是正途。再者陶陶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你这嫁妆留着给她恐怕还不够吧哈哈。”
“县里那个姑娘家出嫁要那么多嫁妆的?我是怕你为了银子太操劳了,阿溯,嫁妆若是不用,那和家里用剩下的瓦片有何区别,你别太为难自己了。”宋氏把秦溯的脚擦干,又将水倒去,这才为秦溯脱衣准备就寝。
“银子的事我想了想,这次去郡里,升官是没指望了,赏银应该可以得不少,等我领回来了,把咱家院子翻翻新,买块大一点的地,给你做几件衣裳,再给陶陶打套头面,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年。”秦溯心里早有打算,把计划说出来安安宋氏的心。
宋氏听了宽心不少,脱了衣裳趟在床上正准备休息,忽然又坐起,拍了拍秦溯。“阿溯,说起蓁儿,我可得和你商量件事。”“什么?”秦溯睡意朦胧,回答的有些敷衍。“蓁儿过完年就八岁了,不大不小总不能再算个孩童,哪能再由着她性子来?我知道因着菡儿的事,你宠着蓁儿,可蓁儿大了总归要离家的,你把她宠坏了,以后去了婆家没人这样宠着还不委屈?哪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别睡了,听我说啊。”宋氏见秦溯迷迷糊糊,又摇了摇他,让他看着自己。
“那芳华可有妙招?”秦溯被摇着烦了,睁开眼问道。“妙招倒是没有,只有一事要你答应。”“何事?夫人但说无妨。”秦溯来了点兴致。“往后我教导蓁儿时,你不要插手,更别和她沆瀣一气,我定要把她这秉性改改。”
“我的芳华原是吃陶陶的醋了!好为夫答应你往后就和你站一边!”秦溯调笑。
宋氏听罢用力推了秦溯一下“别说这些有的没得,我们可说好了以后就按我说的办!”
“行!往后都听夫人的,夫人可否准为夫睡了?为夫这眼睛都迷蒙蒙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啦”
“睡吧睡吧,早些安歇。”这才熄了灯,房里只留下一阵阵平缓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