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颂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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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捏人家孤儿寡母,你算什么本事?合着你们男人平时标榜的大丈夫气概,就是琢磨着怎么从女人身上占便宜呗?”
曾沛英哪里有机会插嘴?几次才把嘴张开,她下一句又骂过来了!连连看了何纵几次,也只能颤着手指朝赵素指过来:“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如此辱骂朝廷命官!”
“就骂你又怎么了?”赵素冷笑着插起了腰,“我还想骂的不够狠呢,像你这种狗官,不得骂狠一点你才知道痛痒?
“奉劝曾大人你也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走了,尊夫人带着年幼的儿女一边要顶住来自你们曾家旁支的欺负,一边还要防着外面居心叵测的人恃强凌弱,你去问她是什么感受?
“只要邬家母女不是有意拖延工期,或者在外为非作歹影响了正事,那么你们宽容一点又怎么了?非得不分青红皂白,只要出事就让赔偿?你走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做人怎么也不懂得大气一点,跟个土匪似的!”
曾沛英差点没背过气去!他牙齿咬的死紧,手指头连带着身体气的颤抖起来,但就是没法吐出来一个字!
赵素头一撇,看向何纵:“何大人是什么说法?是要按你们的章程行事,还是端正一下思想,干点人事,重新起草一份?”
何纵拿她哪还有什么办法?
万般言语都已经被堵回去了,当下猛地一拂袖:“今日且作罢,明日再签!”
说完便愤愤地朝着衙门后院走去。
曾沛英在他的背影与赵素之间来回看了两眼,也快速地跟了上去!
赵素回到屋里,只见程云慧母女与知州两相之间气氛也正僵持着。
她走过去拉起邬兰凤的手:“文书出了一点小问题,何大人说今日先不签了,我们先走吧,明日再来。”
邬兰凤看向程云慧。后者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赵素身边:“素姑娘请走前。”
赵素上了自己的马车,随后邬兰凤也跟了上来。
“这文书是怎么回事?”邬兰凤凝重的问道,“条件定得这么苛刻,虽然我也不好说什么不对,但总觉得何大人他们不像是有诚意的样子。”
赵素的身份是御姐侍卫,又是庆云侯府的人,当然也还要代表朝廷说话。“何大人他们跟你们签的是官方文书,这文书还要递交给皇上看的,你放心,朝廷不可能会坑你们的。”
何纵那糟老头会不会被说动她也没把握,但话还是要说的。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邬兰凤微笑说完,却又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世道,女人当家做事真是太艰难了。”
赵素心下被触动,猛然抬起了头……
当初想要拿下恰谈造船这件差事,其实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跟何纵谈判花月会的事,可以说至少有一半是出于私心,即便后来一直跟进到现在,也是从心而为。
但此刻听完她这声叹息,赵素却忽然意识到,促成这件事情其实还有更重大的意义,让一个女人执掌的船坞与朝廷海政大业联系起来,这不正是一个弘扬女性能力的好机会吗?这也是在借助朝廷之手承认女性的力量啊!
如果说之前只是为了实现承诺而想促成这件事,那此时此刻,赵素又平添了几分义不容辞。想要帮助邬兰凤的心,也更加坚定起来。
她说道:“邬姐姐,我有些关于你和林燮的事情想要问问你,不知你能否如实告诉我。”
“你说。”
赵素就问道:“如果万一你的愿望达成了,可以怀上孩子顺利合离,那对于这个孩子的身世,你打算好了吗?”
第172章 情变
邬兰凤略默:“如果在合离之前,林家知道了这个孩子,我也是要带走的。只是这样难免会撕破脸,对于我们行商的人家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那反正我们的船坞在大沽,我与母亲已经打算好搬去那里。而我在内宅养上几个月,等孩子生出来后,我们便对外说是收养的罢了。大沽与沧州隔着几百里,不会有问题的。”
“那孩子以为自己是收养的,长大了会不会有些不该有的想法?”
拜现代网络发达所赐,赵素没少听过收养家庭的悲剧故事。“关键是将来你很可能还要再婚,再生子,这个孩子看到你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心里不会硌应吗?”
邬兰凤被她说得神色渐渐沉重。她许久后叹了口气:“有了孩子,我为什么还要想不开地再婚?如果只是为了求一个孩子,再由一个陌生人从熟悉到成为夫妻,再生下孩子,那不是太费周折了吗?”
赵素看她这样子,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拧不过来。便换了个话题:“你和林燮之间,为什么会情变?”
邬兰凤对着窗外凝默半晌,然后幽幽地吸了一口气:“你可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小时候经常随着父母在外走动?弟弟出生后,母亲就带着我在沧州安定下来,出去的少了,跟当地一些富户的交往也多起来,我和他的婚事,就是在这样的应酬之中双方父母定下来的。
“我与他虽不是青梅竹马,但是也在应酬中远远地见过面,大约因为我与他都是商户人家出身,可聊的话很多,对彼此的想法也有默契,因此我自十七岁嫁给他,跟他成亲八年,头四年里还是很好的。
“他也读过书,中过秀才,不算粗人。基于我们两家家世相当,那些年他对我嘘寒问暖,处处周到,家里大小事都与我有商有量,我倒不认为那是假的。
“婚后没多久我弟弟没了,我父亲常年在外奔波,身体不好,子嗣也艰难。那时候娘家的事都是林燮在帮我忙前忙后,我伤心欲绝,但我们的情份在这期间也迅速加深。
“他许诺我,等我们有了孩子,第一个就过继给邬家,作为我弟弟的香火,让邬家不至于断后。
“婚后第三年我有了身孕,他对我无微不至,从我有身孕起,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沧州。并且他没有食言,从一开始就跟人家交代了,等再生下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一定过继给邬家。
“凭心而论,有这样深明大义的丈夫,我也知足了。但谁能想到怀孕七月时,我就在前往娘家的途中与一架疯跑的马车相撞,我腹中快七月的胎儿没了。
“对面那架马车是城中另一家富户张家的公子的,说起来我们邬家跟张家还有些亲戚。林燮到张家大闹,是要让他们以命偿命。
“那段时间他也一直陪伴我左右,看我伤心,一有空就亲手喂我汤药。他这般体贴,我以为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孩子,也很快打起了精神。
“身子好了以后我又时常回邬家帮助母亲打理船坞,看起来日子就跟从前一样,但很快我又察觉了一些不同,他渐渐夜不归宿宿,回来后还不让人问,问就是多管闲事,说我一门心思都放在娘家,还管他干什么?
“我以为他只是怪我冷落了他,不免安抚讨好。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对我的疏远和冷淡,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那天夜里我等他等到凌晨,他披着一身脂粉气和酒气回来了,我忍无可忍地问他到底想怎样?他又让我别管。可我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不可以管?何况他还对我有过山盟海誓。
“他于是就冲我发火,说我明明不是什么贤妻良母,明明手段歹毒,却偏偏装得跟多么维护林家一样。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指责我,于是让他把话说清楚,他说……”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窗外的景物提示着她们已回到驿馆。
邬兰凤眼望着窗外没有动,赵素也没有动:“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肚里的孩子是我蓄意弄没的。”
“他为什么这么说?明明你是怀胎七月的孩子母亲!”
“因为大夫诊断那是个女孩,而显然过继给邬家的孩子,必须是个男孩才顶用。他认为我不满足于他的承诺,认为我是想等到生个男孩出来过继回去。而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不信任林家会善待我,他认为我是在提防林家,生怕林家吞会并我邬家的家产。”
赵素震惊:“他无凭无据就说是你害死孩子的?”
“也不是没有证据,张家的子弟唤我母亲一声表姨,他们也算是我远房表哥吧,在出事的前几日,张二正好到过邬家,而我也正好在。这是很平常的巧合,但在他眼里就成为了证据之一。
“他却不知道,我早有打算,即使是个女孩过继过去,我也会让她在邬家招赘。要知道,我的女儿招赘,跟我和离回去招赘是不一样的,她至少还有我和林家撑腰,上门的女婿不敢耍花招。而我不同,我以后若招赘,是没有人可撑腰的。”
“所以你们之间是个误会。”赵素凝眉,“是不是你说了他也不信?”
“连张二自己都承认了是我指使的,他怎么会信?”邬兰凤望着她苦笑。“这就是证据之二,连凶手都在指控我。”
“张二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也许是林燮上门讨债的声势太强了,张家为了息事宁人,思来想去后觉得收不了场,就推了给我,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反正那天夜里,是林燮亲口说张二找到他,指认是我的主意。而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故意扣我的罪名。”
“你去找过张家吗?”
“那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张家得罪了林邬两家,生意早已做不下去,已经搬走了。”
“……也就是说你找他对质也找不到了。”
第173章 您在哄我?
“谁说不是?关键是,林燮在那之后好几天没回家,再回来时就把柳氏带回来了,我连为自证清白挽回夫妻情份的机会都没有,就是找到张家,问到了真相,那又如何?
“我所有的不甘在那一刻偃旗息鼓,后来我一直没有再怀孕,而柳氏接连生下儿女,我与他之间,虽然夫妻关系还在持续,但已经因为多出来的柳氏而定局了。”
“柳氏出现得那么巧,肯定有原因!”
“或许是吧,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即便我与他还没闹掰的时候,沧州城里盯着他的女人也不少的,那样好的机会,就是没有柳氏也肯定会招来别的人。
“而事已至此,柳氏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浪费精力了。真正让我死心的不是柳氏来了,也不是他误会我,既然张二都咬定是我指使的,他对我存有误会,其实也不意外。
“但是他却不容我辩白,就把外面的人带了回来,这却是把我的后路直接堵死了。我也算是能看出来,不管他从前多么体贴,也一点都不曾影响他在恩断义绝时做得干净利落。”
邬兰凤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哀愁。
赵素义愤填膺,心里十分生气。她说道:“这些事你翁姑什么态度?”
邬兰凤望着她:“面上对我总归是过得去的。而他们从来没提过孩子怎么没的,我猜林燮应该是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
“为什么没说?”
“可能是羞于出口。”
邬兰凤淡淡道。“毕竟曾经向我这样恶毒的女人错付了真心,于他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赵素不知如何再将话题继续下去了。她想了想:“你要不要下来坐坐?”
“不了。”邬兰凤道,“昨夜林燮忽然又来找过我,为免工部这边有变故,我得先回去。”
赵素同她一道下了车:“他说什么了?”
邬兰凤皱眉:“他怪我近期总往娘家跑。不过自从我们之间掰了以后,他一直敌视邬家,这也不足为奇。只是他却知道知州大人和京城来人去往邬家,看来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如今工部又是这样的态度,我得先去林家呆着,免得被有心人挑拨。”
“也好。”赵素点头,“那我回头有什么消息再让人告诉你。”
目送邬兰凤登了车,她也进了驿馆。
院子里皇帝正在观察树上新长出来的桃子,听到她脚步声转头:“邬兰凤回去了?”
赵素点头,走到他身后,也抬头往顶上看,除了些毛茸茸的小毛桃和枝叶,原来枝叶间还有个小鸟窝。
“说了些什么?”
“她告诉了我和林燮之间的事。原来林燮由爱生恨的原因是,他怪邬兰凤当初肚里的孩子是邬兰凤蓄意害死的。”赵素把来由简单说了说。“他们之间虽然的确有误会,但林燮的做法确实让人不能苟同。他为什么不能等邬兰凤作出解释再决定态度呢?”
皇帝抬手,拿扇子拨开枝叶去看探出头来的几只雏鸟:“我猜,十有八九是张家给出的证据太充分了。”
赵素眉毛竖起来:“您是什么意思?是说邬兰凤真的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我可没这么说。但事发之前林燮的举动都很正常,甚至能够说服自己的父母,做出过继孩子给过世的小舅子续香火的决定,可见是个有主见的,他会对张二的话深信不疑,只能是张二提供了充分的人为证据。换句话说,张家撞过去的那辆马车,不是邬兰凤指使的,也肯定有别人指使。”
第174章
但能够去坐船就是让人开心的事啊,赵素没有理由不答应的!不过:“白天也有船坐吗?”
“韩骏搞的。”皇帝说完:“走吧!”
……
派了韩骏出马,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船还是昨夜里那一线河岸,只不过白天货船客船通行,暂时停到了旁边的支道上。支道平时应该不做主要通行用,两岸种着粗壮的柳树,河滩上碧草连天,夹杂着斑斓野花,稍远处有些竹筏,有茶园稻田,蓝天白云下,农夫与采茶女们交错点缀着风景,十分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