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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鹃归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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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高,热气开始蒸腾,烈日熏得人像在蒸笼里一般。

雁儿只觉得心中闷,也不知是被太阳炙烤的缘故,还是胆颤所至。

“姑娘,我们站在这干嘛?”雁儿低声提议,她和玹玗已在绥祉门外站了一会,望向门内,长春宫和启祥宫的宫门都虚掩着,且没有半点动静,按理说这个时间长春宫的奴才应该最是忙碌。

情况是有些不同寻常,但玹玗没有接纳雁儿的提议,反是嘴角勾出一抹淡笑。

她料定,坚诚离开信函局后,必是第一时间去甯馨跟前通报,不过按照甯馨的心性,绝不为此事误了晨昏定省,应该是叮嘱过富察老夫人,和两宫的奴才,让他们闭门不出。

将视线移向启祥宫,今日必然有场大戏,可甯馨预备唱哪出呢……请君入瓮?

宫里的规矩,除太后和皇上身边的领太监,还有内务府的传旨内监,奴才不能在没有通传的情况下,擅自闯入住地以外的宫院。

她虽然不算是宫里的奴才,但没有正式的人份,也不能算是半个主子,甯馨想用此计治她,未尝不是个好法子。

“姑娘……”见玹玗站在启祥门前呆,雁儿压低嗓子轻唤了一声,又再次劝道:“此事牵涉到格格,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会严查此事,咱们何必和皇后硬碰硬呢。”

真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连雁儿都知道硬碰硬不好,甯馨又怎么会犯此大忌。

要在弘历面前维持端庄典雅,和宽宏大度与世无争的形象,那此刻就必定不会掀起正面冲突。

所以这出戏应该是……知难而退。

“此事当然得交给太后处理了。”玹玗眸底透出高深莫测的黠光。

甯馨深知玹玗是何等谨言慎行,只要当下掀不起风浪,六宫去太后跟前请安的时候,甯馨自会有一套在理的说辞,当着后宫众妃嫔的面,毓媞也不好有任何作。而慈宁宫那边一散,甯馨更会立刻去养心殿见弘历,必是请罪认错,并把一切揽上身。

可位居中宫的皇后,背后还有整个富察家,弘历不可能为难甯馨。

于前朝,弘历需要用富察家族去制衡钮祜禄家族;于后宫,则更需要皇后去制衡太后。

事件终了,最多是杖毙似雪,并让淳嘉被撂牌子,而弘昼也免不得要顾全大局,看在弘历的面子上忍气吞声。

雁儿眉头紧蹙,半晌才讷声道:“我不明白……”

“不用明白,你看戏就好了。”玹玗将视线移向崇禧门,自言自语地说道:“等人来了咱们就进去。”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任何事情都有万一,甯馨也会有两手准备,想必坚诚去信函局就是为了盯着她的动静,如若她不掀风浪则两厢无事,否则皇后就是招来宗人府也不出奇,“恃宠而骄、无视宫规”的罪名,也能扣得合情合理。

这就是她让秋月去太后跟前回话的原因,纵然雁儿和他推心置腹,但说到玲珑机变竟是不如秋月的十分之一。

雁儿越听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再问,静静站在一旁。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玹玗转身一看,是彩鸢向这边跑来。

“姑娘,秋月姐姐让我来告诉你,皇后娘娘出来了,现下应该快到永康左门。”彩鸢警惕地向右望了望,顺了顺气,才缓缓说道:“奴才今天在殿内伺候茶点,刚才太后与众位娘娘正在说话,长春宫的领太监过来,在皇后娘娘耳边嘀咕了几句,皇后立刻就起身请辞,说是富察老夫人接到家里捎进来的口信,得马上动身回府,所以想赶着回去帮老夫人打点。”

“今天就离宫?”玹玗冷然一笑,她没想到甯馨的应对会这么快、这么无情,只顾让复查老夫人从混局里脱身,至于淳嘉的前程却置之不理。

“说来也奇怪,皇后娘娘前脚才踏出正殿,秋月姐姐就来了,神情焦急的在娴妃娘娘耳畔嘀咕了几句,娴妃娘娘又对太后嘀咕了几句,太后就说要来送一送富察老夫人,让众小主都散了。”彩鸢精明,知道事情蹊跷,也不多问,只按秋月的吩咐,把刚才寿康宫的情况告诉玹玗便是。

玹玗沉吟道:“知道了,你先回去。”

待彩鸢走远,领悟到玹玗用心的雁儿,才上前问道:“姑娘是在等皇后娘娘?”

“不错。”玹玗。

这出戏要唱的起来,并且让自己全身而退,就必须要算准时间,她、皇后、太后得前后脚进入启祥宫。

雁儿敛眸想了想,霍然笑道:“我现在明白了,这就去哨探着。”

彩鸢前来报信,定是走寿康宫后殿角门入慈宁宫,然后穿过三宫殿,去锦婳斋找小安子帮忙开慈祥门,不但能赶在皇后之前把消息带到,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话都说明白。

“不必那么费事。”玹玗拉住雁儿,指了指自己的鞋,笑道:“皇后的那双花盆底鞋,可是小叶紫檀木做的粉底,那么硬的木头敲在青石板上声音能小吗?”

如果前去哨探,万一不小心被人现,她这出戏可就没法唱了。

心中浮起一丝讥讽的笑,不得不承认,她跟在毓媞身边学到不少东西。

玹玗默默念着数,从寿康门到慈宁门要走多少步,从慈宁门到咸和右门又要走多少步,她早就记在心里,宫里很多机灵的奴才都会用这个法子,特别是皇上要驾临后宫的时候,一路都会有内监暗暗传信,掌事宫女就得算准时间为主子准。

“来了、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雁儿紧张得直冒汗。

“我先一步进去,你慢我两步追进来。”玹玗深吸了口气,挺起胸膛踏进启祥宫。

她这疾步而行,鞋跟扣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也不小,侧头回望倒座房,窗门都敞开着,里面连个守门传话的小太监都没有,证明了她之前的盘算没错。

启祥宫东侧殿,富察老夫人正在品茶,漫不经心的盘着手中的佛珠,而身旁的淳嘉却有些坐立不安。

绕过屏障,才有小太监迎上来,玹玗不与其多言,直接询问淳嘉是否在启祥宫,此刻在做什么。小太监被她的气势震慑,不敢答,也不敢不答,只是把视线瞟向了东侧殿。

玹玗直奔东侧殿,扬声喊道:“富察?淳嘉!”

“玹玗姑娘……”见状,似雪连忙从殿内迎出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到了一边。

富察老夫人尚未开口,淳嘉已冲到玹玗面前,声先夺人地斥道:“郭络罗?玹玗,你又凭什么在启祥宫——”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淳嘉的话,五指印清晰的落在那娇嫩的肌肤上。

赏耳光是宫里最大的羞辱,且淳嘉还是上三旗秀女,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当着富察老夫人的面如此做,其实打得是皇后的脸面。

淳嘉又惊又怒,大喊道:“你凭什么打我——”

话音未落,又是一记耳光落在淳嘉的脸颊上,淳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却再也不敢言语。

瞬间,启祥宫的空气仿佛冰凝了一般,别说是那些小宫女和小太监,就连见惯场面的似雪都不由得一颤。

没人想到玹玗会狠,至少在场的这些太监宫女,从未见过这样的玹玗。

刚刚追至东侧殿的雁儿,也被惊得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上前劝道:“姑娘你别动气,格格的事请还是请太后来主持公道。”

雁儿这话看似劝言,实乃威胁震慑之语,倒让本来就心虚的淳嘉更生怯意。

“慈宁宫的气派可真大,随便两个奴才都敢如此嚣张。”富察老夫人脸色骤变,但还保持着雍容尊贵的气势。“请太后过来也好,老生还想问一问,这紫禁城里究竟还有没有规矩,还是说你身后有人撑腰,暗中指使你和皇后娘娘作对。”

“规矩?”玹玗毫不畏惧,反而冷声笑道:“原来富察老夫人也知道,这紫禁城里还有‘规矩’二字,论规矩,秀女待选期间,得待在乾东五所学习宫规和礼仪,淳嘉秀女天资不足教而不善,更应该乖乖留在兰丛轩接受老嬷嬷的指点。如今可好,她整日都在启祥宫偷懒,敢问这规矩又是谁定的,莫非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就因她是富察家的秀女,所以能与别不同?”

没能耐震慑到玹玗,反而被一言九鼎,富察老夫人气得怒不可歇,猛然一拍桌子,责道:“老生虽不是宫里的人,但亦知道家有家规……”

“正是了,家有家规,富察老夫人既入宫为客,就不应该干涉宫里的事情。”玹玗刻意放慢语速,她再等甯馨快点进来,毕竟长幼有序、尊卑有道,即便是闹,说话也得有分寸,以免后患无穷。“还有,老夫人不是宫里的主子,我却是世宗敦肃皇贵妃的义女,世宗爷亲赐了金项圈,太后和皇上都没有异议,岂由得你个宫外人一口一声‘奴才’的折辱我,紫禁城可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要指手画脚就回你的富察府去。”

甯馨正带着翠微和坚诚疾行而来,刚一走进启祥宫的院子就听见玹玗此番言语,竟也有丝丝诧异,连怒斥都变得慢了半拍。

“放肆!”甯馨高声呵斥,三并两步地踏入室内,站到富察老夫人身边。“玹玗,别以为太后宠着你就可以忘了天高地厚,你当自己是什么身份,秀女也是你能随意掌刮的?”

“哼。”富察老夫人冷冷一声,接过甯馨亲手递上的茶盏,顿时觉得面子里子都找回来了,心里那口气平顺了许多。

淳嘉也趁机撒娇,满脸委屈地说道:“皇后娘娘,淳嘉就算有错,要罚也该是由皇后娘娘来责罚,岂轮到她擅自动手打我……”

“莫非皇后娘娘贵人事忙忘了,是太后让玹玗帮着贵妃娘娘打理选秀,淳嘉秀女如果听教听话,此刻就不应该出现在启祥宫,乖乖学规矩才不会害皇后娘娘惹人非议。”面对甯馨,玹玗没有丝毫服软的意思,态度反而变得更强硬。“刚才皇后娘娘责问玹玗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玹玗也想知道在皇后娘娘眼里,又是将我看作什么身份?”

甯馨强迫自己平静,可脸色早已变得铁青,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好,你是先帝爷认下的义女,太后养在身边的姑娘……但你别忘,本宫才是执掌后宫的皇后!别说你是个没有名分的义女,便是真正的公主,如此嚣张跋扈,一样该被送去宗人府落!”

言罢,甯馨立刻命令坚诚,唤大内侍卫前来,现将玹玗送去宗人府,再往慈宁宫告知太后。

见玹玗依旧淡定不惊,雁儿虽知其早有安排,此时心里却依旧乱如吊桶。

启祥宫内的其他人都在等,等坚诚带着大批侍卫将玹玗押走,等着皇后借此事彻底压制太后。

即使甯馨清楚,事情起因系在涴秀身上,玹玗大做文章乃情有可原,而她如此落必然会在弘历心里留下疙瘩。但这件事她却不能让步,太后压制着她,贵妃分走她的权利,如果就连一个罪臣之女都能在她面前肆意妄为,那她这六宫之主就真的如同虚设了。

谁知等来等去,领着侍卫冲进启祥宫的却非坚诚。

“哀家倒想看看,谁敢把玹玗送去宗人府!”得知事情大概,毓媞气急败坏的赶来,身后还跟着荃蕙。

局势陡转,屋里屋外奴才匍匐满地,甯馨也连忙迎上去请安,并解释道:“皇额娘疼爱玹玗,乃是玹玗的福气,可她仗着有皇额娘宠爱,便在宫中肆意妄为,无缘无故掌刮待选秀女,还……”

“够了!”毓媞呵斥住甯馨,拉过玹玗,柔声说道:“了了,你来告诉哀家。”

“太后……”刚才还傲气凌人的玹玗瞬间变得满腹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滴答滴落下,双手将翎羽捧上,才说一句“涴秀姐姐回来了”便泣不成声。

雁儿攥着冒汗的双拳,大着胆子上前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她不敢,却把从神武门侍卫和信函局内监们供词,一字不漏的复述了出来。

听过雁儿详细陈述,毓媞眸底的寒光越阴鸷,也让满屋子的气氛都僵凝到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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