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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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坐镇一方的第一大宗门的宗主,玄温自然知道宗门九曲峰后的禁地里隐藏着可以巩固元神, 蕴养丹田, 修复元婴的神药——无念。
那一天他计划了太久, 这一味神药无念, 自然也在他的筹谋之中。
所谓剜心,不过是下在柳释心底的一个小小的引线,与移情药相互作用, 引导他做出之后一系列事情。
玄温在治疗孟亦身上的伤口之后,便将提前取出的神药拿了出来, 与孟亦的心炼制在一起, 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回了他的胸膛之中。
孟亦的心,已经不能说是心,而是彻彻底底的神药, 无情无念,无爱无恨。正因如此, 他的身体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血液中蕴含神药的灵力,拥有了治病解毒的效用。
同时, 因为是心脏既是神药的缘故,孟亦的胸膛内再没有过跳动的迹象。无念如同一湾平静的活水, 悄无声息地供给着孟亦身体的血液流动。神药之能, 既是强大如魔修沈五渊,至今也没有察觉到孟亦胸膛内心脏的位置,一直都是有东西存在的。
修真界内无奇不有, 能让人没有心还以活下去的灵药不在少数,因此,五十年来,孟亦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这个问题。
此时,随着元婴的归位,身体内灵气的游走,孟亦终于能隐隐感受到胸膛内传来温热之感。
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孟亦伸出手,拂开了玄温放在自己的胸前的掌心。
玄温并不在意,而是挥手加快了孟亦身下灵玉的挥发,如烟如雾的灵气骤然暴起升腾,形成灵气的旋涡,尽数涌入孟亦体内。
这种时候,孟亦脑海中想的竟是,沈五渊恐怕是与神药无缘了。
两人相处数百年,玄温只是观察孟亦神情,便能知晓他在想什么,此时却并不急于打断他的思绪,而是等那灵气充盈了整个鸿蒙殿之后,这才缓缓道:“那魔修初进入九曲峰之时,修为境界与我相当,故我未曾发觉。不过,他出入次数稍多些,还在鸿衍宗的地界来去自如,弄清楚他的目的不是难事。”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孟亦的身体吸收了足够的灵气,暂时无法再承受更多。
玄温见状,将床褥置于那一方灵玉之上,笼着孟亦的身体的透明罩子缓缓降了下来,让他躺在灵玉床之上,然后消失不见。
孟亦一直悄悄引导着体内灵力的流转,同时努力适应自己的身体。此时,即使他已经可以控制身体,却因为比玄温境界低的缘故,无法挣脱他的束缚。
“涵儿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玄温如此问道。
孟亦闻言,看向玄温。
这个人,习惯居于高位,无论做出如何丧心病狂不可理喻之事,都始终是这般万物皆掌握在掌心的情态,仿佛没有什么能跳脱他的控制之外。
“玄温,”孟亦直接叫他的名姓,“这一日,你计划了多久。”
孟亦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想来过不了多久,便可以在修为境界上更上一层楼,玄温心情不错,对自己所做之事知无不言:“有此念头,是你与柳释深交之后;开始实施,是应霜平入宗门之前。”
那可真是蓄谋已久。
“收应霜平为徒也是为此做的准备?”可叹孟亦先前还以为自己遭此劫难,是因为人心本就有所偏向,没想到不是心有所偏,而是这一切本就是被人所控制。
“自然,”玄温万分坦然,“灵芮没有派上任何用处。”
竟然连通过宗门选拔进入内门的灵芮,都在玄温的计划之内,这是孟亦没有想到的。
“目的呢。”
“目的?”玄温深沉双眸凝视孟亦,“涵儿,还不明白吗,我们将会一起渡劫飞升,离开修真界。”
说到这里,玄温做了一个手势。
外面守在主峰下的应霜平似乎有所感知,闪身进入了殿中,其身手之敏捷,全然不像外界所知,只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
应霜平进入鸿蒙殿内之中,便一直尊敬地低着头,未做出任何逾距的行为,安分至极,垂下的眼底是与当年初入鸿衍宗时如出一辙的沉郁神色。
其实即便他抬头,也看不到任何人,玄温身前竖起一道无形屏障,令那头的人看不清这边的景象,这边的人却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面之人的言行举止。
玄温背对应霜平而站,声音低沉威压:“决定好了。”
应霜平低头拱手:“嗯。”
“谁的。”
“宿歌。”
玄温闻此不再多言,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周身闪烁翠绿光芒,骤然出现在应霜平身前。
应霜平接过玉佩。
玄温只道:“自行解决。”
应霜平将玉佩收起来,再度躬身拱手道:“是,谢过宗主。”
说完便朝外走去。
踏出殿门之前,应霜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着痕迹地微微侧头,用余光朝殿内看去,却忽觉眼睛一阵剧痛。
应霜平立刻收回了那一丝余光,快步离开了鸿蒙殿。
离开主峰后,应霜平在山林间站定,神情莫测。
他确实需要元婴,只是并非只能用单风属性天灵根修者的元婴,而是只要是天灵根修者的,他都可以使用。
遥想当年,南陆第一修真世家的程家觊觎他应家的秘宝,随便用了个由头,便将他应家上下血洗。当时的应母拼尽全身灵力,将秘宝放在应霜平身上后,启动了家族内的一处传送阵,把他传送到了东陆。
“霜平,记住,哪怕将秘宝毁了,也不能让它落入那些贼人手中。”记忆的最后,应母如此说道。
应霜平当时已经十几岁,那一日家族中发生的种种事情自然记得极为清楚,族人流淌的鲜血,程家弟子的猖狂,都在他的脑海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陪伴了孟亦数百年的柳释已经开始按耐不住;自私如宿歌,也开始渐渐意识到自己对孟亦与众不同的情感。
于是,玄温开始着手布局。
只是他布下的局中,还差了一个关键的人。这个人需要为柳释种下移情之药,同时,还要在无形中误导宿歌,让他从心底不断否认自己对孟亦的感情。如此,才好为后面两人之绝情,做下铺垫。
玄温最后选定的人,便是应霜平。
只因为应霜平眼中仇恨太深。
玄温问他:“想报仇吗。”
想,做梦都想。
应霜平反问:“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可以报仇雪恨,他没有什么条件是不能同意的。
“到时,你自会知晓。”
应霜平眼中恨意越发深沉:“我要亲手,血洗程家。”
“可以。”
“我的修为境界不足。”
玄温不以为意:“有瞬间提高境界的方法,期限是三日。三日后,你会死。”
应霜平满面冷然:“我接受。”
有朝一日大仇得报,死何足惜。
而后应霜平便被玄温带回了鸿衍宗,成了宗主的关门弟子。
宗门内皆传说这名关门弟子天赋浅薄,天资并不出众,只有中等偏上的资质,且身上还有顽疾。其实,应霜平的资质并无问题,单风灵根是真,中等资质却是假。他虽是没有孟亦那般令人骇然的领悟能力和修行天赋,却也拥有万中无一的上等天灵根,可与灵芮、宿歌他们齐平。
这出戏,从他入鸿衍宗开始,就开始演了。
初被带回鸿衍宗的应霜平浑身是刺,心中有无法抹平的棱角,阴沉寡言,不喜与任何人说话。应霜平以为自己会持续这副模样,直到和玄温的交易达成,灭了南陆程家满门,然后死在他应家的地界上,也算光宗耀祖,无愧先人。
孟亦的出现,却在无形中改变了什么。他只是以一个师兄的形象出现在应霜平的世界中,认真地指点他修炼,压制境界与他过招,时不时便赠予他适合的法器丹药。那是一种应霜平无法拒绝的温暖,确切来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贪恋起孟亦给予他的温度。
和煦明朗,直达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应霜平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这一生不会太长,不知何时便会戛然而止,因此他也从不奢求自己能拥有普通修者的人生。然而除了早年在家中的时光,他所有平淡却美好的回忆,都来自于孟亦。
总有些人,生来便耀目无比,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引得人控制不住去瞧。
更何况那个人还对你那么好。
那么好,好到令人沉溺,心中酸软。
如此,应霜平一面身怀血海深仇,一面不可自制地溺于孟亦带来的光热。
直到某一日,玄温眼中冰寒肆意,问他,是否还想报仇。
自然想,这是他一生所求——报仇雪恨,给应家上下上千条人命一个交代。
“提升境界的方法很简单,将你应家的秘宝融入元神之中,而你的丹田内,要同时拥有两副元婴。”玄温如此说着,语气中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引爆元神内的应家秘宝,三日内,你可拥有堪比渡劫后期巅峰,甚至是飞升期的修为。”
应家秘宝,乃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一轮太极八卦命盘,仙品灵器,有逆天改命之未能。
既然应家已被毁灭,秘宝与其留于世,不如毁灭在自己的元神中,于他应家而言,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应霜平言语平静,问道:“元婴何来。”
“我交代你的事情结束之后,柳释与宿歌之元婴,你自行选定。”
又有何人能够预料到,五十年后柳释和宿歌自毁元婴之举,也在玄温的计划之内。
柳释未被移情药控制之前,对孟亦情根深种,来日醒悟,必然觉得深深愧对孟亦,自剖元婴以示悔过。至于心魔已深的宿歌,只要应霜平带着屏蔽气息的法器,在他修炼时,稍加引导,便能令他发狂。
而应霜平需要做的,就是将秘宝融入元神之后,感知两人被剖出来的元婴,哪个更契合他的身体罢了。
至于玄温,做好这一切,他只需要静静等待,等孟亦对柳释和宿歌死心,等他的涵儿成为和他一样境界的修者,共同飞升仙界。
知道其所有布局后,应霜平清楚地认识到,这名为玄温的男人,究竟有多可怕。
应霜平走后,玄温倏而对孟亦道:“涵儿,我不需要你心悦我,只需要你属于我。”
孟亦闻言,心中无甚波动:“不过一己私欲。”
“哪怕是真正的仙人,也有所谓的‘一己私欲’,世间哪有真正淡薄之人。”
“可你对我下了手。”
孟亦不知自己该不该觉得可笑,这个人,明明说着世间没有真正淡薄之人,却布下天罗地网,将自己变成了那样的人。
“涵儿,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手,你是我雕琢的最精致的璞玉,是整个修真界的秘宝,你不该有情,不该对宿歌有所倾慕,你该站在这茫茫修真界的顶端俯瞰众生。”
说到这里,玄温轻叹:“你是属于我的。”
回顾过往,玄温本来一直在等待孟亦成长,然而他等了数百年,却等来他有了至交好友,还有心悦之人。他甚至为了他人,性命不顾,深入险境。
所以,他等不了。
孟亦抬眼:“所以,你毁了我。”
闻此,玄温勾起唇角,他伸手拿来万年蚕丝刺绣的锦被,覆盖在孟亦身上,遮到他的胸膛的位置,轻声道:“涵儿,那不是毁灭,那是浴火重生。”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玄温右手抚上孟亦脸颊,看似平静的眼中隐含执魔:“如今无情无义、无心无念的你,才是这全修真界最完美的存在,让人为之颤栗。”
这是他养大的孩子,合该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