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甜甜的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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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乐九岁了，爸爸是汽车司机，每天跑这儿跑那儿，很忙很忙。乐乐妈妈说过，爸爸耽误一天工，会影响生产，还要扣掉很多奖金，所以爸爸不能误工，要不就不能给她买花裙子和小洋伞了。乐乐也很懂事，从不缠着爸爸。

乐乐常跟妈妈在一起，每天都是妈妈叫她起床，洗漱后吃饭，然后妈妈帮她整理好所有的东西，送她出门上学。

妈妈很有学问，乐乐这么想。每天晚上乐乐做作业遇到难题就去问妈妈，妈妈总是耐心地讲啊讲，直到她懂了为止。妈妈还给她讲童话，她从妈妈那柔柔的声音里，认识了白雪公主、灰姑娘、卖火柴的小女孩……

妈妈也读书，乐乐听张阿姨说妈妈在夜校念书，乐乐笑过妈妈：都当妈妈了还念书，连个书包也没有，书啊、本啊，有时还有青菜都放在一个包里，乱极了。

爸爸妈妈都对乐乐好，乐乐很快活，一天天过得可有意思了。

有一天，乐乐拿着考卷高兴地对妈妈说：“妈妈我又得了一百分，你高兴吗？”妈妈看了，抱起她亲了一口说：“好乐乐，好好学以后不用上夜校了。”妈妈后边的话说得很慢，想了半天，说，“乐乐听不听妈妈的话？”乐乐不知妈妈要说什么，睁大眼睛看着妈妈。

“妈妈过几天要上学了！”

“知道，妈妈上夜校，张阿姨说的。”

“不，乐乐，妈妈夜校毕业了，考上北京的大学要去北京。”

“北京，我知道北京，我画画画过天安门。”

“北京很远，妈妈上学，你就得跟爸爸啦……”

妈妈说了好多话，有些乐乐已经忘了，只记得她和爸爸去火车站送妈妈时，妈妈哭了，她也哭了，爸爸没有哭，望着走远的火车，看了好一会儿。回家的路上爸爸没说几句话，爸爸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

乐乐想妈妈，有时梦里哭出声来。

爸爸不爱说话，有时喝酒，倒一盅又倒回去半盅。

早晨，爸爸起得早，忙啊忙，到点儿了还是忙不完。

乐乐有钥匙了，三把。套在一个黄灿灿的金属圈里，圈里有一个亮晶晶的螺母，薄薄的，比一般的螺母大，像铅笔一样有六个棱。乐乐不太喜欢，但爸爸说这个螺母用处可大了，钥匙揣在兜里有它坠着不会乱跳。乐乐听爸爸的话，戴上了它。

头几天中午爸爸回来和她一起吃饭，终于有一天爸爸没回来，早晨爸爸告诉过她今天出车。乐乐一个人打开了房门，房子真大呀，大得乐乐有些害怕，她不知为什么平时爸爸妈妈总说房子小，她自己也觉得许多玩的东西没处放。乐乐打开录音机，里面传出了爸爸的声音：爸爸出车了，你一个人在家不要怕，你快成为一个大孩子了，自己要做好多事了。饭菜在电饭锅里，注意不要烫了手，下午你看书吧，爸爸晚上回来，爸爸会想你的。

乐乐吃了几口饭，就躺在床上瞅天花板，她想爸爸，更想妈妈，想得要哭，她忍住了。妈妈爸爸都离得很远，不会有人听到她哭的。她想起了爸爸让她看书，就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写着写着累了，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梦见妈妈从北京回来了，跟她一起上学，她跟妈妈一班，而且是同桌。

又过了几天，录音机里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了，爸爸忙得没时间照顾乐乐了。乐乐懂事了，爸爸这样说的。乐乐自己也会把馒头放到电饭锅里去热，热好了，然后拔下插销，知道了那叫断电。乐乐脖子上那串钥匙叮当地响着，那个六角螺母磨得更亮了。

几个月，又过几个月，冬天白了，春天绿了，秋天黄了，夏天该穿裙子了。乐乐想妈妈了，她想给妈妈寄点东西。妈妈在寝室里眼含着泪水看着乐乐寄来的螺母和信：妈妈，你离开这么长时间，我真想你呀，我的衣服裤子都小了，别的同学都换裙子了，你还没回来。爸爸现在可瘦了，我没让他买裙子。妈妈，这个螺母是爸爸给的，天天挂在我的胸前，我给你寄去。妈妈你知道我和爸爸心里多想你，妈妈你快回来吧！

乐乐三年级了。

火车从绿色的远方开来了，妈妈哭了，乐乐哭了，爸爸没说话，只是回家的路上汽车的喇叭声很清脆……

毕业后，妈妈写的第一篇文章是《甜甜的螺母》，乐乐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