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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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绵整个人, 如堕冰窖。
‘周围有’以为她这是面子薄,难堪了,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太为难她,像赶小鸡仔一样挥挥手:“下去吧下去吧。”
陆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僵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来似的一把拉住陈央的衣袖, 木讷茫然的问道:“陈央,为什么你给的答案……没有对啊?”
正值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 ‘周围有’前脚刚出教室,亟不可待等着放学的学生后脚就沸腾开了, 甚至有胆子大的从后门冲出去,先他一步跑到前面去了。
周遭人来人往,嬉笑打闹,嘈杂喧嚣。
可陆绵仿若未闻, 对身边来往的人群更是视而不见, 那死死攥着陈央衣袖的手一直紧紧不放。
陈央也一动不动始终由她这么拽着, 略微向后偏头,眉眼间的情绪极为疏淡, 眼里也没有任何波澜。
双方就这么安静又执拗的僵持对峙着, 无论周凯乐和纪妍春怎么劝, 怎么拉,俩人就像石化的雕像, 兀自岿然不动。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凯乐和纪妍春差不多也大致能猜到。
虽然不明白陈央为什么这么做, 但以陈央素来沉稳可靠且睿智的行事风格, 如此作为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仅凭猜测,周凯乐和纪妍春就已经站在陈央这边了。
不管怎样,陆绵左右是不敢动陈央一根汗毛的,见劝和无果,他们也赶着回宿舍吃饭洗漱,晚上还有晚自习。
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拍拍两人的肩,交代:“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哈?”
等他们也走了,空旷偌大的教室就真的只剩他们俩个了。
“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半晌,陆绵才问,语气一反常态的平和。
陈央也沉默够了,长叹口气,抿抿唇,刚准备开口,却被陆绵及时打断:“难怪你叫我收敛一些呢,原来是知道我后面会丢脸丢大去了是不是?”
陈央眉心一皱,下颌处的肌肉动了动,想解释。
可陆绵根本不给这个机会,很快又怒不可遏地接着质问:“我最后一个,全班瞩目,每个人都听到了我只考9分!”她偏头,一脸痛心疾,把自己的侧脸拍得啪啪直响:“你说说,从今以后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陈央顺势抬眼,不动声色地瞥一下她白皙细腻的脸颊,不知道她这词儿又是哪里学的,忍不住想提醒她用词不对:“你还不老……”
“你别这个时候才想着奉承我,我不接受,我不听!”她不等陈央说完,勃然大怒地一挥手,把他的手臂也一把甩开。
陈央想说:“我不是奉承……”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她闭眼捂住耳朵,气得原地跺脚。
陈央:“……”
见她如此暴躁,根本不听人把话说完,他也只好放弃地闭嘴,默默退到一边,先等她心情平复下来再说。
不过陆绵跳完脚,陈央还是没能解释清楚,她气急败坏,直接摔门走人了。
陈央一个人僵在原地了会呆,然后才回到座位收拾自己的书包,收拾完了再去把陆绵落下的书包也整理好。
一个挎肩上,一个抱怀里,怅然若失地下楼。
走到车棚与校门口的岔路口,他驻足犹豫,觉得陆绵应该不会等他了,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直接去校外打车。
缓缓朝校门口走了几步之后,又实在无法忽视心里的那抹期望,总想着有万一呢,最后还是转头换了个方向,往车棚那边走去。
十一月五号已经立冬了,昼短夜长,天黑的较快。
之前在教室耽搁了那么久,这个时候走到车棚这边,天已经完全黑了,校园里大小各条道上都亮起了路灯,车棚院子里也灯火通明。
整个车棚里只零星停了几辆自行车,根本不用走进去一一辨认,陈央只站在门口往里扫了一眼,视线里那抹希冀的光随之被泯灭。
果然,陆绵已经走了!
意识到这点,之前所有的幻想与妄图都仿佛成了讽刺。
他扣在书包边缘上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遥望昏黄路灯笼罩下,显得有些朦胧微茫的小路,清冷,寂寥,一眼看不到头。
忽地咬牙一狠心,低头匆匆往前走。
步伐迅速而凌乱,不管不顾,仿佛在跟自己较劲儿一般。
走了一小节,他竟然开始跑了起来。
心脏剧烈鼓动的声音在他耳膜上敲打,力道有点大,似乎都能感觉到耳心疼。没跑多远,头晕目眩,呼吸困难,那种犹如溺水缺氧的感觉迅速将他整个包围住。
耳边有风声,心跳声,还有他粗重的呼吸声,杂乱无章,相互交错。
他妄想忽略内心深处那挥之不去的愧疚,索性自暴自弃的想,他陈央本来就是个阴险小人,不知好歹,不懂进退,最擅长以怨报德。
他向来如此,要怪,就只怪她陆绵太傻!
……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几乎快过了晚饭时间。
赵明惠路上就打了几个电话来催,陈央撒谎,说是帮老师改了会儿卷子,知道他是安全的,赵明惠放了几份心,不过还是提前到小区楼下等着。
陈央从小区大门走到楼下,赵明惠一眼看到他怀里抱着陆绵的书包,不禁好奇:“陆绵的书包怎么你拿着?”
“她走的时候有事,没来得及拿,让我帮她带回来。”
陈央语调低沉,把书包换成一只手拎着,从赵明惠身边经过的时候告诉她:“妈,以后我晚回来你不用下来等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事我自己知道怎么求救……”
“说什么胡话呢?”赵明惠反对性的打断。
她一直很忌讳陈央说这样的话,看起来像是正面应对病情,但知子莫若母,她能嗅到隐藏在冠冕堂皇最下层的那抹颓丧。
尽管他极力佯装寻常,但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赵明惠就已经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甚至都能猜到,这和他手里书包的主人有关。
她视线扫到书包,状似随意地从他手里把书包接了过来,掂量了一下,笑道:“怎么这么轻啊?陆绵这孩子读书一直不怎么用功,玩心太大了,现在更荒唐,书包都懒得自己带回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陈央一直眉目阴沉地低着头走在前面。
说到最后,果然如他所料,赵明惠旧调重弹般交代:“央央,你可不要跟她学啊,不要总跟她玩一块儿,会被带坏的。”
单薄瘦削的少年,背影陡然顿住,负气般忽然挺直了脊背,再转身,眼眶微红地直直盯着赵明惠。
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而犀利的口吻要求道:“您能不能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赵明惠意外抬眼,有点愣住:“怎么……”
“您觉得您这样合适吗?”
陈央的表情看起来很伤心,又很生气:“静姨一家对我们怎么样,陆绵对我怎么样,您不清楚吗,不过是小时候无心生的一次意外,您要心惊胆战防备到什么时候?难道为了杜绝意外,所以连这些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都必须统统推开,然后一个人缩在冷冰冰的壳子里不出来就万事大吉了吗?”
赵明惠没想过,从小到大,乖巧听话的陈央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会这样情绪激烈,疾言厉色的反对她的某个做法。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张着嘴,一直愣怔着盯着他。
愤然激动的情绪泄出来之后,陈央恢复一丝冷静,又失意挫败地耷拉下双肩。
轻喘了几口气,才落寞自语道:“您总说,让我离她远一点,别和她玩一块儿,其实……一直是我,是我不配和她玩一块儿才对!”
…
陈央回来,又没吃晚饭就缩进了房间。
虽然只是心情不好,并没有病的迹象,然而赵明惠的担忧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思远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吃饭也心不在焉,以为她又在瞎担心,不由劝道:“央央不是没事吗,只是心情不好,你别一个人又胡思乱想。”
赵明惠摇摇头,仿佛坚定了她正在思考的问题,一把按住陈思远的手,很肯定的下结论道:“思远,我感觉央央和陆绵那丫头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陈思远没听懂。
赵明惠‘啧’了一声,凑近他一些,压低了声音道:“我现俩孩子好像有那种苗头。”
她把两个大拇指相对着弯了弯,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能吧?”陈思远呆了呆,眨眨眼好笑道:“是不是你多心了,俩孩子才多大,能懂这个?”
赵明惠一挥手:“我肯定没多心,陆绵那丫头我不知道,但咱家这个,心思绝对乱了!”
陈思远看她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想了想,又开始劝她:“你不要太紧张,就算真是这样,也不见得就是坏事,绵绵那丫头我还挺喜欢的,而且你看咱们两家住这么近,邻里感情又这么好,多好的缘分。再说了,也不是所有早恋都会耽误学习,良性鼓励也是有的呀。”
他此话一出,赵明惠不可置信地皱眉,对于此种观点一丝一毫都不予赞同:“什么不耽误,什么良性鼓励,高中三年在他们人生当中起着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你应该知道的呀,这关乎到他们未来会走上什么样的人生道路你懂不懂?”
“而且……就陆家丫头那个颠三倒四的性格,我可不敢把央央交到她手上。”
赵明惠面露嫌弃,说着说着就有些来气,索性对陈思远驱赶似的挥挥手:“算了算了,我跟你也说不着这些,反正你什么事都是那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央央的事我从来都指望不上你。”
陈思远颇感无辜又无奈,却也深知不能在她气头上过多争论,于是只能忍耐着收拾碗筷,到厨房去刷碗,暂时避开矛盾。
正在赵明惠同陈思远一贯撒气冷战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陈思远也不敢劳她大驾,从厨房里小跑着出来去开门,结果是陆锦这小胖子站在门口。
仰起头甜丝丝叫了一声:“远叔!”进了门之后,看到赵明惠,又很礼貌地叫了一声:“慧姨!”
赵明惠总归不好再板着脸吓到小孩子,于是缓和了面色,笑问他:“小锦啊,有什么事吗?”
陆锦举了举手里的作业本,一本正经道:“我有一道题不会做,过来问一下陈央哥哥。”
赵明惠刚想以‘你陈央哥哥身体不舒服’为由回绝掉,不想陈央房间的门及时被拉开,他人站在门口,面色沉静,朝陆锦招了下手道:“陆锦,过来。”
“哦!”陆锦点头,小尾巴似的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等他进来了,陈央重新关好门,给陆锦拉了把椅子,自己再坐回到书桌前。
本来想问一下陆绵的情况,又不好意思开门见山的直接,想了想,用下巴指一下陆锦的作业本,还是决定先把他的问题解决掉:“什么题不会?”
陆锦没答,而是警惕性的看了一眼房门,把嗓音压得很低,鬼鬼祟祟的说:“陈央哥哥,其实我不是题不会,是我妈正在揍我姐,我怕殃及无辜,所以来这边避避风头。”
“揍你姐?为什么?”
陈央面色一凛,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陆锦摇摇头,不确定的答:“应该是因为考试的事情,我只听到我妈骂我姐:‘9分,你怎么考的,你脑袋是长在屁股上了吗?’”
他一边学着刘静的口吻,一边做挥棍子抽打的动作还原现场。
看得陈央一阵心惊肉跳:“静姨怎么知道她考9分的事儿?你姐自己说的?”
“这种事我姐怎么可能主动招认啊。”陆锦一脸‘你真天真’的表情:“是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来了,让我妈明天去学校一趟。”
“请家长?”陈央越心慌意乱,扶着书桌边沿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血色退尽泛白。
月考每月举行,其实算不得什么重要的考试,所以陈央也是看在不重要的份上,一时嫉妒耍了这么一个恶作剧。
然而现在,事情的展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毫不犹豫,突然朝房门口跑去。
后面的陆锦见此情形,紧追着从后面一把抱住他:“陈央哥哥,你要干嘛呀?”
陈央一边掰他的小胖手,一边急得直跺脚:“当然救你姐了,静姨下手没个轻重,别把人打坏了!”
“不行不行啊。”陆锦一听,把他抱得更紧:“你去就是火上浇油,我妈打得会更凶的。”
陈央不明白。
陆锦反问:“你这次是不是又考满分了?”
见他没有否认的沉默,小胖子痛心疾,摇头无奈地一针见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陈央哥哥。”
……
这一夜,陈央辗转反侧,心里埋着事儿,怎么也睡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两只眼睛下方都沁出一小片很明显的暗青色。
陆绵向来精力充沛,又加上从前常去跆拳道馆养成的好习惯,寒来暑往,几乎没有赖床睡懒觉的时候。
所以陈央特意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东西以后早早的就在楼下等着陆绵。
陆绵捂着屁股,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从楼道上下来的时候,陡然瞥到楼下的陈央,微微怔住,忽地又脸一红,自尊心像受惊后的汗毛,突突直立。
所有的面部表情一瞬间退个干净,整个脸都跟着拉了下来,乌云密布的。
她把放在臀部后面的手收了回来,严肃地咳了咳,然后咬咬牙,没事人一样把剩下的楼梯走完。
一边走一边暗暗警告自己,一定要争气,一定要淡定而轻松地从他面前走过去,绝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丝窘境,平白让人笑话去了。
她也学着从前他生气时候的那副模样,目视前方,置若罔闻地从他面前径直走过,去旁边的停车场把自行车开锁推了出来。
眼看着她跨上车子,就要一踩踏板走人了,陈央有点沉不住气,低垂的睫毛颤了又颤,终于逼着自己轻轻叫了一声:“陆绵……”
陆绵没急着走,他几步迈到车子前面,舔了下唇,才艰难着又问:“你……没事吧?”
“你说呢?”陆绵赌气扬声。
本来还想一句话都不理,但终究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怒斥反问:“陈央,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耍我?”
“你丫如果不愿意给我答案就早说啊,你明说不就得了,犯不着给假答案这么欺负人吧?现在我屁股开花不说,还要被请家长,你开心吗?满意吗?”
“……”
陈央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抿着唇,执拗地站在车子前面盯着她。
眼里波澜起伏,各种情绪杂糅在一块儿,‘对不起’三个字明明就在舌尖上盘旋了几个来回,双唇却犹如上了锁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说话也好,他深知自己性格缺陷,不擅应付这种场面,若真被逼无奈开口了,又会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自己都控制不了,反倒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以前和陆绵吵架都是这样,教训太多了。
见他抿唇半天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又和木桩一样杵在前面,也没有要让开的打算,陆绵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满腔满肺的憋屈焦躁,暴脾气一上来,就忘了平日对他的那种小心呵护。
她手臂一挥,直接将陈央粗暴蛮横地推到一边,恶声恶气的命令:“让开!”
陈央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苍白病态的脸颊上立刻涌上一层潮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窘迫使然。
陆绵到底是平日里忌惮他惯了,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免心虚,表情略微松动了几分:“谁,谁让你挡我道了?”
随即又默默嘀咕了一句给自己重新打气:“明明就是你的错,别指望我对你还像以前那么客气!”
说着踩上车子就要走,不想陈央还不罢休,突然又从后面一把拽住了她的车后座。
陆绵一脸凶神恶煞地回头,刚要恼怒痛斥,陈央却突然开口道:“陆绵,你想过将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陆绵陡然被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陈央连头都没抬,继续问:“是个工作都找不到,连活着都是在浪费国家粮食的社会蛀虫,还是一个志得意满,随心所欲,自由支配生活的精致女性?”
陆绵微微睁眼,瞳孔里不以为然的怒意渐渐开始酝酿。
陈央浑然不察,还在说:“陆绵,当你追求优秀的人,最好的手段就是变得和他一样优秀,甚至比他更优秀,因为他们的审美和品位,本来就比一般人更高。”
“杨帆有全校为之称赞的球技,打得好将来进名校球队,打CUBA,CBA,甚至更厉害的比赛,前途无可限量!那你呢,你会什么?打架斗殴,上网泡吧,还是……”
“陈央,你闭嘴!!”陆绵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怒吼。
而陈央也仿佛像是一个梦中呓语被惊醒的人,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怔忪着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无措。
这些话他原是没有说错,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们吵架的时候说,更不该在他自己犯了错,还用一副高高在上教训别人的姿态说。
陆绵气得噗嗤噗嗤直喘气,到底是女孩子,恼羞成怒之下忍耐力没那么好,眼里瞬间就漫上了一层水雾。
“陆绵……”陈央愕然,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心里一慌,拉着她车子的手下意识松开,不知所措地在衣摆上抓了两下。
这个时候了,陆绵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直接坐到车座上,反勾起踏板然后一脚踩住,抬起手臂倔强地一抹眼睛,直视前方,却是对陈央说:“你少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教训人的姿态,不过是想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掩盖自己的愧疚罢了,你心虚了,却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勇气说,根本没资格教训我,胆小鬼!!”
她负气鄙夷地说完,一踩踏板,头也不回地直接飚出老远,把陈央一个人孤零零地甩在后面。
眼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半晌,陈央仿佛才想起来如何呼吸,粗重着喘出一口气。
下一刻,牵扯着胸口传来尖锐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又不得安生。
果然还是一直不开口的好,看吧,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
陆绵被通知请家长,以前开学报名家长会之类的事情,都是陆清河全权负责与校方接洽,结果这几天正赶巧他在外地出差,所以今天肯定是刘静过来。
刘静向来脾气暴躁,昨晚知道陆绵被请家长的事,当场就赏了她一顿棍子烧肉,当时还警告她,这只是饭前‘开胃小菜’,今天来学校还得看老师怎么说,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上‘正餐’。
经受过这样的恐吓,陆绵一上午根本没心思听课,如坐针毡,惴惴不安地等着刘静大驾光临。
孩子们学校里的事一直都是陆清河在操心,虽然刘静不是第一次来学校,但见陆绵他们班主任确实还是头一次。
学校太大,她根本不知道行政楼在哪里,不过就算找到了,她也认不出哪位是陆绵的班主任,左右陆绵都是必须到场的,她索性先去找陆绵。
上午第二节大课间,陆绵仗着屁股疼,找了个借口不出课间操,想趴桌上眯一会儿,结果刚跟班长请好假,一回头,就看到她妈黑着一张脸,站在陈央身边的窗户外,横眉怒目地命令:“陆绵,你出来。”
“……哦。”陆绵皱皱鼻子,萎靡不振地应了一声。
只觉屁股上火辣辣的感觉又清晰了不少,她不自觉的低头、缩肩、弯腰,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后门,卑躬屈膝的样子简直像只了瘟病的鹌鹑。
刘静的来意大家心知肚明,周凯乐和纪妍春用同情的眼神表达慰问。
陈央除了刚开始和刘静打过招呼之后,一脸疏冷,又不愿意说话,结果陆绵刚走,他也向班长告了假,不出操。
这两人从早上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不管周凯乐和纪妍春如何活跃气氛,如何故意挑起话头拉着两人一起讨论,俩人始终一副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别说一起讨论了,连眼神都不愿交织一下的。
周凯乐和纪妍春忙活了一上午,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也是各种心累无奈。
而另一头,陆绵被刘静像押犯人似的赶下了教学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她更不敢在刘静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于是只有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把刘静往行政楼带。
校广播里正播放着用于学生集合的《运动员进行曲》,节奏明快,激进热血,而陆绵领着刘静已经敲响了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大门。
配合着这个BGM,陆绵有种即将慷慨就义的悲壮感。
只敲了一下,办公室的门就应声而开,连期望班主任恰巧不在的幻想都随之破灭以后,陆绵彻底相信自己要凉了。
看到开门的人,刘静瞬间收起怒容,堆出一脸笑意,拽着陆绵的后衣领往前推了一步。
微微躬身,恭敬礼貌的问:“您是周老师吧?周老师您好,我是陆绵的妈妈!”
陆绵:“!!!”
陆绵浑身一个激灵游走而过,被刘静这话直接吓得目瞪口呆!
而扶着门把手的李光荣,原本一脸的和蔼可亲也正在慢慢破裂,好在他涵养颇高,只握拳抵唇咳了一声,又恢复了满面笑容,纠正:“鄙人姓李,名光荣,不姓周!”
刘静不知其中误会,歉意地笑了笑,还以为认错了人,改口再问:“哦,原来是李老师,那请问高二3班的周围有老师在不在啊?”
李光荣:“……”
陆绵:“……”
情况紧急,陆绵害怕再聊下去,刘静能把‘周围有’气得吐血身亡,也顾不得自己还是戴罪之身,主动站出来向刘静介绍道:“妈,这就是我们班主任,李,老,师!”
她刻意咬重‘李老师’这三个字,刘静终于听出里面的玄机,下意识瞅一眼这小老头的标志性型,忽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她只是听陆绵回家经常周围友,周围友的念叨,还以为他们班主任姓周,就叫周围友,她还觉得这名字取得蛮好,原来……
还没开始,就闹了这么一个极其尴尬的乌龙,别说陆绵,连刘静都跟着变成了一副鹌鹑样儿。
“李老师,您看这……闹误会了不是,也怪我……孩子上学到现在,还是头一次来拜访您。”刘静拽了一下自家的冤孽,难堪得笑都笑不出来了。
李光荣幽幽瞥了旁边的陆绵一眼,自然知道这个误会是怎么造成的,不过今天主要是为了她考试的事,别的暂时先放一边,之后想得起来再找这个小兔崽子算账。
他把刘静和陆绵领进办公室,把思想教育工作分为两步:先细数陆绵历来罪状,大到打架斗殴,考试作弊,小到上课睡觉,破坏纪律,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一一向刘静汇报。
待到刘静暴怒,捶胸顿足几乎恨不得要把陆绵就地处决的时候,他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健康的教育不是一味的铁血政策,也不是完全的依靠学校老师,家长也要正确的引导,充分的参与配合alaala……
等刘静领着陆绵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以后了。
虽然连她都感觉李光荣有些啰嗦,但许多道理,还是说得十分有见地,她也深深受教。
本来还想着出来再好好教训这个孽障一顿,巩固一下昨天的效果,现在反思起来,她也愧疚,教育孩子不该是一味的打骂。
正如李光荣说的,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青春叛逆期,冲动易怒,万一把孩子逼出个好歹来,岂不追悔莫及?
刘静这么想了一路,走到教学楼这边的时候,情绪基本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转身,语重心长地叫了一声低头跟在后面的陆绵:“绵绵……”
陆绵顿住脚,唯唯诺诺的抬头。
刘静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屁股,问:“还疼不疼?”
“疼。”
陆绵点点头,心想就算不疼,这个时候也要说疼啊,很明显她妈妈开始心软了,这是博取同情减轻罪罚的最佳机会。
刘静又叹了口气,还是微微责备的说:“但凡你稍微乖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哇。”
说着又嫌弃无奈地用手指直点她额头:“就你这成绩,知道当初我和你爸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弄进一中的吗?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还不好好学习呢?”
陆绵被她戳得摇头晃脑,等她说完了,也泄完了,陆绵皮皮笑了两声,趁机凑过来帮她顺了顺胸口,一派乖巧的劝:“妈,我这次也是一时大意才出现的失误,我平时认真考的话,考个
四五十分不在话下的。”
刘静胸口不禁又堵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考四五十分还挺得意的?”
陆绵马上举双手否认:“没有没有,我一直觉得挺没脸的。”
……才怪!
刘静摇头长叹,经过了这么些年,她也算是看透了,她这闺女啊,压根不是读书的料。
现在有点后悔了,小时候该让她学学其他的什么跳舞画画之类的才艺,好歹可以试试艺术生这条路吧?
学什么跆拳道,尽给她惹是生非不说,也没见得她把陈央保护得格外好……
不对,她突然想起今早赵明惠跟她说的那些话。
“站住,我才想起来有个事还要问问你!”
她一把将正准备趁机开溜的陆绵抓了回来,又没个好脸色,刻意压低了嗓音,才问:“我听你惠姨说……你和央央在早恋?”
“……纳尼?!”
她一激动,嘴里不知道蹦出个什么鬼语言,当即变了脸色,挥开刘静的桎梏,一下子窜老高。
又想起今早陈央跟她说过的那些话,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浑然不顾场合开始鬼吼鬼叫:“陈央早上诬赖我和杨帆早恋,现在他妈又诬赖我和他早恋,你去问问他们家,能不能给个准信儿,我他妈到底和谁在早恋?”
虽然这个时候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已经打了,楼下已经没有经过的学生,不过安安静静的环境,她这么大声喧哗更加不好。
刘静在她背上给了一巴掌提醒,又被她那话气得想笑:“没有就没有,你嚷什么嚷,是不是心虚了?”
“谁心虚了?”陆绵还是扯着脖子吼。
她要干了什么说心虚还能服气,关键她还什么都没干,连那个想法都没怎么成熟呢,这一个两个的,就这么上赶着污蔑她。
陆绵这回真急眼了,眼眶都气红了。
偏偏刘静还不合时宜地用手指点着她交代:“我警告你啊,央央将来可是考名牌大学的料,你现在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敢诱惑他早恋我打断你狗腿!”
陆绵怒极反笑,冷哼:“我可求求您吧,谁敢动他陈央的歪心思啊?”不怕被整死吗?
刘静自然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缘由,满意点头:“你不敢最好。”
陆绵烦躁不堪,一气之下,竖起手指意气用事道:“我能指天誓,我陆绵要是打他陈央的主意,诱惑他早恋,我他妈就是猪狗不如的乌龟王八蛋,行不行?”
“嘿!”刘静忍不住又要抬手打她:“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陆绵委屈:“不毒誓不足以证明我的清白!”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陈央从下到一半的楼梯上悄然无声地退了回去。
搞不清楚是自己时运不济,还是和陆绵天生相克。
要不然怎么每一次陆绵说他不好的时候,总能被他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