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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变成永不闪烁的头像,静静地躺在彼此的通讯录里。别难过,这是岁月对你、对我、对那段相互陪伴的人生最安静、最平和的留念。
1
这是竹也和熏衣的第四次分手,那个晚上,我们俩聚在一起喝着饭后小酒,相谈甚欢,突然竹也的手机亮了,他看了一眼微信,不耐烦地:“又跟我提分手!真的受不了那个婊子的强迫症!”
说罢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我:“个微信哄哄她呗!装什么酷啊!”
竹也:“不了,就这样吧!”
我:“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不要到最后你搞不定了,到头来又天天跑来烦我。”
竹也脸上写着得意两个字:“兄弟你还不明白?我们早晚是会和好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这回啊,我算是想明白了,这种事情就像博弈,我退一寸她就进一尺,她闹一次我哄一次,下次闹起来就更无法无天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坚持到底,要把她的气焰整下去!”
我被他的白痴程度惊吓得五体投地!
2
那个周末,竹也大半夜地跑来我家,说要借宿。他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他和熏衣还怄着气没有联络对方,这几天他一个人住在家里,打开衣柜都是熏衣的衣服,冰箱上贴满了两人的照片,整个房间都是那女人的影子,家里的每一个物件都装满了回忆,来我这里短暂逃离。
我看他可怜兮兮,只好收留。
那晚,他整夜都唉声叹气地看着手机。
我见他如此纠结:“你打个电话好好哄哄不就没事了吗?”
竹也:“你不懂我们之间的节奏!”
我:“但是我懂女人的节奏。”
竹也:“我知道你见的女人多,但熏衣的思维不是正常女人的思路可以套用的。”
我:“所以你跑到我这儿睡?”
竹也:“欸!你说要不老子找个妞带回家睡!报复一下那个婊子?”
我:“你是要在睡的时候个朋友圈让她知道呢,还是只是偷偷地带回去,满足你自己心里的报复欲?”
竹也:“哇!当然是偷偷地啦!被她知道还得了?”
我:“那万一熏衣突然想通了来敲门道歉怎么办?”
竹也:“那可就真完蛋了!”
我:“那你还说!”
竹也:“那你说怎么办?”
我:“你性子太倔,无解!”
夜里,我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和妹子聊天,从11点到凌晨2点,身旁的竹也辗转反侧,时不时拿起手机,点开熏衣的微信头像,输入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再全部删除,如此反复,直到我睡着了又起床尿尿,见天色微亮,他仍旧愣愣地对着手机屏幕里的空白对话框。
我躺回床上,只感觉身旁辗转反侧的竹也,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睡眠质量。我也不知哪来的灵感,当下义正词严地对竹也说道:“你这样搞,你不嫌累,我看着都累。这样吧,这么久的兄弟,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教你个办法,怎么样?”
竹也一脸疑惑。
我:“电脑在外面,你现在去打开电脑,申请一个微博小号,把你这几天想说的,不敢说的,就你一篇篇写好了不又删掉的那些,全部上去,解解心里的郁闷,等你们和好的时候,你再回头看看你写的东西,要是觉得言辞过于激烈,你删掉就当没生过,要是你看着感觉文笔深情款款、情深意浓,你就找个合适的机会拿给她看,保准又浪漫又真实,把她感动到非你不嫁!”
竹也犹如醍醐,恶心兮兮地抱着我狂称“好兄弟,果然是情圣,此情今生难忘……”便傻乎乎地跑去书房打开了电脑。我看着他的背影,反复强调一定要认真写作才能感天动地,如此之类,把书房里的他说得一愣一愣,一会儿深思熟虑,一伙儿敲动键盘,做出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仿佛已化身为张爱玲。
我的世界终于恢复了平静。
3
我醒来的时候,竹也倒在电脑桌上呼呼大睡,口水几乎蔓延到鼠标,我拿起将被淹没的鼠标,偷偷点开电脑,只见微博的对话框里写着:“亲爱的熏衣,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经过香奈儿的橱窗,你看到一双鞋子,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欣喜,于是二话不说!买……”
看到此处,我不禁笑喷,笑声惊动了熟睡的竹也。竹也见状,无比紧张地挡住显示器,扭过头一脸正经地对我说:“你知道你在窥探隐私吗?”
我猥琐地嬉笑着:“好的,兄弟加油哦。”
竹也揉了揉蒙眬的睡眼跟我说:“我昨晚写了很多很多我们以前的事,但是写了一大堆,再回头看下来,又觉得文字不够通灵,怕到时候拿给她看,达不到非我不嫁的效果,这让我的人生陷入了瓶颈。”
我想到他写的香奈儿故事,憋着笑,严肃地对他说:“你先看点两性文章好了,看看人家两性研究专家的思路,融会贯通之后,再设身处地地写你想表达的东西,免得写出一堆狗屎,还以为很浪漫,到时候熏衣看了直接气跑。”
竹也再一次如梦初醒,当下就背着我的双肩包,跑出了家门,看形势这傻瓜一定是买书去了。
果然,几个小时之后,竹也带回来了满满一书包的两性书籍,开始坐在电脑前颇有形式感地研究了起来,不再理会我的存在。
我的世界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4
后来的几个礼拜,竹也仍旧时不时给我送微信,问女人心理,问女人逻辑,我随口推荐了几本书就把他打得安安静静了。那段时间里我时不时会偷看他的小号,他竟然把情话上升到了数千字长微博的境界,这让我惊叹不已。
事情过去了将近三周,我在竹也的车上,偶然间看见竹也打开微信,了句语音出去。信息传送好了,他动作流利地把对话框删除,让熏衣的微信对话框置顶。
看到这样的动作,我问:“和熏衣联系上了?”
竹也:“没有……那婊子还是没联系我!”
我:“人家女孩子凭什么主动联系你!你是不是傻?不会主动联系人家?”
竹也:“我这两天正在筹备用什么样的开场白联系她!仲情圣!给点意见呗!”
我:“没办法!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你们自己最了解,这个局是你自己做的,到头来还得自己解!”
竹也:“我去!我就知道你不行,也就在微博上心灵鸡汤,骗骗大众。”
我:“你不觉得你的激将法很幼稚吗?”
竹也:“……”
我:“话说,你怎么老是把人家的对话框置顶?”
竹也:“一种习惯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习惯把跟别人聊天的记录删掉,把她的对话框放第一个,这样开车的时候和她语音会方便一点儿。”
我:“……放个空对话框在那里光看着不联系,是不是觉得留个念想好过一刀两断?”
竹也:“还能不能快乐地玩耍了?”
我:“不是我乌鸦嘴,你再撑下去,不管你这边多少思念,多少不舍,在熏衣那边呈现出来的,就是你和她一刀两断了!”
竹也开着车,傻乎乎地陷入沉思。
5
两个月后,竹也突然告诉我他要去呼伦贝尔大草原,让我开车带他去机场。我开车到他家楼下,只见竹也一脸憔悴地站在街边,背着一个和他体积看上去差不多的双肩包,手上还拖着一个红色的行李箱。
我问:“你这是旅行呢,还是搬家?”
竹也:“我自己只带了几件厚的衣服,剩下的是熏衣所有留在我家的物件。”
我彻底震惊:“熏……熏……熏衣不会往生了吧?”
竹也:“我去你个乌鸦嘴,是这样,之前熏衣老是吵着说要去草原骑马,我始终没找到机会带她去。如今呢,我还是不带她去,我就是不带她去!带她的东西去也不带她去!让她留在上海好好后悔吧!”
我松了口气,顿感五体投地:“那……你们是联系上了?”
竹也嬉笑着:“没有,反正我就开开心心地去旅游,狂和美女搭讪合影,朋友圈照片的时候不小心让她的物品入镜,说不定她气急了,会打电话给我!”
我:“竹兄神思路,小弟拜服。”
竹也开心地进了机场,当然他和我心里都明白,在草原上遇见野狼的可能性比遇见美女的概率要大得多。
有时候男人就是如此纠结,往往为了一口气把自己陷入僵局,僵得久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偏激。
6
那天夜里,竹也给我了微信,信息内容赫然是:“让我静一静,放心我不会死。”
我看了信息,吓了一大跳,疯了一样回拨他的电话,一大段一大段的语音,但无论我怎么、什么,竹也都没有了反应。
那以后的日子里,一连15天,每天都能看到他朋友圈更新,每次的更新,内容就只有一张图,没有文字,画面里是一团篝火,在不同的背景下,熊熊燃烧。
后来竹也告诉我们,那天他一个人在草原上开着租来的越野车,行驶在黑夜。草原无穷无尽,生冷的寂寞,让他仿佛对自己的爱情有了什么觉悟,熏衣的一颦一笑在他的脑海里无限放大,他用力压抑,却最终没能阻止联络熏衣的冲动冲破封印。
当下他也不顾什么组织语言,只是鼓起了勇气,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熏衣的电话。谁知迎接竹也满腔热情的,竟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暂停服务。一连打了几个小时,提示音愈加冰冷。
竹也不甘心,他给熏衣送了一大段一大段的微信,几个钟头死死地守着手机,也不见对话框有任何反应。情急之下,他给熏衣的好友打了电话,可接通之后,她们纷纷指责竹也,说熏衣现在生活得特别幸福,不想见他,让竹也不要再骚扰。
那天晚上,竹也那呆瓜一个人在草原上,待在车里几近窒息。他反复回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恨自己,恨熏衣,恨天恨地恨相遇,差点儿就这么踩下油门,任凭前面是山是湖,就径直撞去。绝望中,他给熏衣送了一条微信:“最后一次,就让那些记忆随烈火成灰,消逝在风里吧,至少这里是你一直想来的地方,把我们的记忆留在这里,你开心了吗?”
之后他待在草原上哪儿也没去,就这么开开车,吃点儿干粮,随着日落点起篝火,放三两件熏衣的衣物上去,眼看着那一件件跟随着这段爱情,见证了欢笑和泪水的物品,随着熊熊烈火化为灰烬,竹也心如刀绞,仿佛记忆里的片段,也一点一点地随之被掏去。
最后一天他烧掉了熏衣的行李箱,篝火旁他号啕着删除了自己微博大号小号里所有的博文,他誓这是最后一次为这段过往哭泣。
7
一年后这件事情就像从没生过一样,静静地躺在朋友们的记忆里。
2013年寒冬的一个夜里,我应邀参加了某品牌的活动派对,在那里我偶遇了熏衣,闲谈中我们聊起了去年的那段往事。
熏衣平静地告诉我:竹也去呼伦贝尔的那天,她刚好丢了手机,出于担心别人拿她的号码给她家人打勒索电话,于是第一时间联络服务台,进行了挂失。
那时她也是倔性子,心想都几个礼拜了竹也没联络她,想来也不差这两三天,也就没有用其他方式和竹也进行联系,谁知道等她补好号码拿回手机的时候,却看到了微信里竹也一大段一大段的胡言乱语。
还有一条让人绝望到窒息的诀别信息。
她悲愤之下打开竹也的朋友圈,只见一幕一幕的篝火,隐约能看见自己的衣物随着烈火熊熊燃烧。那十几天,她夜不能寐,时刻刷新着竹也的朋友圈,试图等待事情的转机,却一次一次地,在第一时间看着那些美好的回忆随着篝火燃烧着消失殆尽。
那些天她甚至想,竹也哪怕只留下行李箱!哪怕他只带回来一个空的行李箱,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守在机场等待他的拥抱。
因为在她心里,那个陪伴他们走遍南北的行李箱,就像她的心壳,即便心被掏空了,记忆被焚尽了,但只要壳还在,记忆都可以一点点地填充回来!
直到竹也布了最后一张篝火图,顷刻间,熏衣对他的眷恋都化为了怨恨和泪水。
听完了叙述,我无奈叹息:“这些他都知道吗?”
熏衣:“嗯,后来我们相遇过,也聊过。”
我:“还算平静吗?”
熏衣:“嗯,就像老朋友一样。”
我:“好吧,所以没有选择过……和好?”
熏衣笑着:“那么累都过来了,又何必再回去?”
我没有疑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世事就是这样,错与没错都是当时不甘的情绪,时过境迁之后,对与错又有什么意义?而摆在眼前的结局,却让人无从逃避。
有时候我们往往不舍的是关于这个人的回忆,世事变迁之后再相遇,他已经不是当年你熟知的那个人,你也不再是那些年他深深爱着的那个你了,那么辛苦地走到今天,再执着地走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熏衣的微信头像置顶在竹也的界面里了。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变成永不闪烁的头像,静静地躺在彼此的通讯录里。别难过,这是岁月对你、对我、对那段相互陪伴的人生最安静、最平和的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