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碟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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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在上班之余接送学生上下学实在是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一回小二楼挨着床板我就睡着了。睡到一半儿,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活雷锋……活雷锋……同志……我来看你了……”
那声音断断续续没完没了在我耳边飘来飘去。
我想是谁大半夜的过来骚扰人,不让人睡个安生觉!气愤地一睁眼,却看见床边一张眼睛笑的眯起来的大圆脸。
我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这不是那天办户口的将军肚吗!
他来的巧了!
我一个打滚坐起来,揪着将军肚的领子骂:“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然后挥起拳头就要打。
将军肚惊道:“雷锋同志!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说:“你自己害人还好意思问我?”
将军肚说:“哎呀,雷锋同志你这话说的就奇怪了,这两天我为了办户口搞工作忙的团团转,哪有什么功夫害人!”
我问:“你户口办下来了?”
将军肚说:“办下来了,再说了,你看我像是害人的坏鬼吗?”说完,嘴一咧,腮帮子上的两块肥肉挤在一起,弥勒佛一样,异常慈祥。
我这才把手放下来,他户口办好了,那就没理由害人了。
但是他不害人,不代表那瘦子没害人,我问:“那瘦子呢?”
将军肚往旁边一站,我看到了那个瘦吧啦叽的瘦子。
原来刚才是被遮住了。
我问:“你俩这两天都在一起?”
“那当然,”将军肚说,“这年头工作多难找,现在下面高材生多得很,尤其这两年闹经济危机,有些人知道上面工作不好找,就抹脖子下来和我们抢职位,(影射现实)要找个稳定的工作,难呐!”
“那你工作找上了?”
“托您的福。”将军肚呵呵一笑,“阎王看我生前敬业,一身的职业病,还因公殉职,给我们安排了个公务员的职位。”
我问:“你生前干嘛的?”
瘦子说:“他是我们镇镇长,我是秘书。”
这可奇了,镇长还能有职业病,我说:“那你有啥职业病?”
“我这身上的病就多了!”将军肚掰着手指头数,“脂肪肝、高血压、冠心病……”
他说这些病我全信,太贴切了,我压抑着想抽他的冲动问:“那因公殉职是怎么回事?”
这时瘦子插嘴说:“他酒精中毒,我们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不幸遇到了车祸。”
将军肚说:“雷锋同志,你别瞅我这病腐败,其实都是逼不得已!上面视察招商引资哪个不要吃吃喝喝,你觉得我吃的开心吗?我也不开心,天天大鱼大肉燕窝鱼翅吃的人腻腻歪歪!我还得装孙子陪着笑,怕得罪人!”
瘦子热泪盈眶:“镇长临死前,最大愿望就是吃一口素菜!”
我现在是没鞭子,要是有鞭子,非得抽死他们不可!
还亏了他们了!我长这么大,吃过的唯一燕窝就是“娃哈哈燕窝八宝粥”!
“你别不信我,这是实话,那些贪污的、害人的,身旁有仇家一直等着呢。死了以后,灵魂刚出窍就被其他鬼咬死了,不要以为鬼就不怕疼,那算是把鬼活活咬死,相当于古代的凌迟,就在你清醒的时候一片一片把肉刮下来,还不刮完,留着一点魂魄送你到十八层地狱受一辈子折磨。他们最不划算,人一辈子活多少年,等死了以后还要受苦多少年!”将军肚说,“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等你死了,你就明白了。”
我不想明白!
这人说话怎么每次都这么晦气!
我又把话题扯回来:“前几天请碟仙那群学生你们还记得吧?那天除了你们,他们有没有招惹到其他的鬼?”
“没有。”瘦子说,“碟仙就是束缚仪式,当时他们只束缚了我一个。”
我想也是,那盘子就那么大点,要是多站几个鬼,还不得挤爆了!
“可是,那几个小孩儿,有一个人有点不对劲儿。”将军肚说,“感觉阴森森的,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附着,我在旁边看的不清楚。”将军肚问瘦子,“你看清了没?”
瘦子说:“我也是刚死的,感觉不太清楚,应该是个女孩。”
女孩?我心里一震,难道真是胡雅婷?
临走,将军肚让瘦子递给我两张名片,说:“雷锋同志,现在这块儿归我们管,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你随时来找我们。”
我听他口气挺大,一看就是个当大官的,顿时心生敬意。
拿着名片低头一看,将军肚那张名片上写着——“苟富贵——杨明村片警”,瘦子的名片上写着“勿相忘——杨明村片警秘书”。
送走了两只鬼,我正准备倒头接着睡,忽然手机伴随着纯正蓝色光芒铃铃的响起来。
我一看,是冯丽打过来的,接起来一听,冯丽在那边哭,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话都说不利索:“有鬼……呜呜呜……阿黄……救……救命……”
我一听这声音不对,心想这还了得,当下穿好了衣服往外跑,郊区找不到出租车,这时间也没公交车,我就骑着我的小自行车一路狂奔。
人命关天,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踩脚蹬子,这辈子蹬车都没蹬这么快过!我那二手自行车被我蹬得哐啷哐啷一阵乱响,路上还遇见一个开大奔的,头从车窗里伸出来冲我喊:“哥们儿,超速了哎!”
好容易到了张佳燕家楼底下,我扔了自行车就往上跑,连摁了几下门铃,正打算踹防盗门,门开了。
开门的是严浩,看样子也是刚来。
我问:“没事吧?”
严浩说:“她俩都没事。”
我这才松了口气,问:“那大半夜的打那电话是什么意思?”
严浩没说话,闪身让我进去。
张佳燕和冯丽两个人都好好的坐在沙上,冯丽还在小声的啜泣,眼睛红肿着,张佳燕在旁边安抚她。
我一进门,就闻到股腥呼呼的味道,皱着眉问:“这什么味道?”
我话刚出口,冯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了我一跳!
严浩叹了口气,指了指厨房。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跑到厨房去看,马上就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
那条活蹦乱跳的大狗刚才没出现。
为什么没出现?是因为它已经死了。
就死在厨房,被溺死的,身上的毛还湿漉漉的,看起来像个大耗子,嘴大张着,舌头吐出来,眼睛却已经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冯丽哭着道:“因为……因为……阿黄一直叫,吵得我们没法睡觉,我就把它关在卧室门外,它还一直撞门挠门,想要进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睡着了,睡到一半忽然听到阿黄在叫,就忽然醒了……”冯丽抽着鼻子说,“我心里害怕,想、想把阿黄带进来一起睡,我俩就起来找阿黄,结果……结果就看见阿黄它……”
严浩说:“那会儿它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能听见它叫?”
“我就是听见了嘛!”冯丽道,“不信你问燕燕,她说她也听到了。”
这是动物灵啊,我低头看了一眼,他们看不见,我能看见。
狗的尸体旁边,阿黄的灵魂正在厨房里团团绕圈,冲着客厅狂吠,却出不去。
“这房间在聚阴位,布局又不合理,”貔貅道,“能吸引鬼魂,人的魂魄倒无所谓,动物魂魄很容易被困。”
严浩问:“门窗都是锁好的吗?”
张佳燕和冯丽齐齐点头:“我们检查了好几遍。”
这就蹊跷了,门窗锁的好好的,狗却被人溺死了。
这不是普通人类能够做到的。
细细想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凶手隔着一道门,悄无声息的杀死了一条凶狠的看门狗。
他既然能打开防盗门,那卧室一道薄薄的木门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若是“他”打开了门,正在睡觉的两个女孩会怎么样?
这么一闹,两个女孩是再也睡不着了,在客厅一直坐到天亮。
我出去找了个地方把阿黄的尸体埋了,回来时,两个女孩已经穿好了衣服,拿着书包准备上学。
临出门,冯丽眼圈又红了,说:“我感觉自己还能听见阿黄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那可不是吗,阿黄的魂魄还在厨房里,朝这边叫。
貔貅道:“阴间和阳界的联系就是生死阴阳,人或者动物刚死不久,身上阳气没有散尽,和其关系紧密之人就有可能听见魂体出的声音。”
我说:“阿黄困在那里没法投胎,要不然咱们把它带出来吧?”
貔貅说:“它护主心切,把它留在那里,或许能对她们有帮助。”
我送他们到了学校,却也不敢走远,蹲在他们教学楼旁边抽烟,一边抽一边看旁边一个男学生,从四楼往下跳,“嘭”的一声,脑袋砸出来一个大坑,满地都是血。
那男学生在地上抽搐着,直到眼睛泛白,不动了。
谁说跳楼不疼,看这身上的筋抖的筛糠似的。
都是何苦呢?我弹弹烟灰,看着那男学生爬起来,干干净净像是什么事都没生一样,又往教学楼里走,然后走到同一个教室,从讲台前穿过,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学生们看都没看他一眼,那男学生走到窗户旁边,忽然回头望了一眼正在上课的同龄人,然后又跳了下来。
“嘭”!
我眯着眼睛,心里有点不舒服,这情景看多久都不舒服!
男学生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我喊:“哎哎,你……跳楼的,脑袋开花的那个。”
男学生转过头看我,一脸惊讶:“你能看见我?”
我说:“别跳了,别跳了,看着怪瘆人的!休息一会儿,过来聊聊天。”
男学生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我说:“年纪轻轻的,干嘛寻死啊?”
男学生说:“当年高考没考好。”
“考不上大学也有别的事情做啊,这世界那么大,干什么不好?”
“其实跳下来我就后悔了。”男学生说,“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像我这样自杀的,必须每天重复自杀上千次,痛苦一百年,才有可能投胎。”
一时冲动想自杀的人多的很,跳楼是最愚蠢的行为之一,半途后悔了,你也不可能时光倒流跳回去。
正说话呢,我忽然觉得有视线看着我,一转头,却没看见人。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男学生伸手指着自己跳下来的窗口道,“刚才我看到了,那班里有一个女孩,被恶鬼附身了。”
我抬头往上看,问:“哪个班?”
“高三二班。”
高三的?我心里一沉。
男学生说:“你还有事没?我要抓紧时间跳,要不然来不及了。”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我说,“下辈子别这样了!”
男学生点点头,继续自杀去了,因为和我聊天打断了他的自杀行为,所以这次他有点急,是用跑的。
貔貅说:“那是张佳燕他们的班级。”
我说:“我猜也是。”
貔貅又道,“刚才在校门口看你的,是胡雅婷。”
胡雅婷?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又向校门口看去。
不是说她失踪了么?
这会过去追说不定还能追到,我拔腿就往校门口跑,跑了几步,忽然听见有人喊:“马力术,你要干什么去?”
扭头一看,张佳燕、冯丽和严浩三个人出来了。
我说:“下课了?”
他们三人脸色沉重的点点头。
我见他们脸色不对:“怎么了?”
“正在上课,教室里的白炽灯忽然掉下来了。”赵宜说,“差点砸到张佳燕。”
“都……都是碟仙搞的鬼。”张佳燕抱着胳膊,害怕的道,“他想杀死我们!”
“别再往碟仙上扯了!”我说,“我查过了,这事儿和你们那天招来的鬼没关系。”
冯丽说:“可是我们受到了这么多危险,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我问:“你们是高三几班的?”
冯丽说:“高三二班。”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说:“这些事,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惹出来?”
他们齐齐看向我:“什么?”
我道:“没什么,随便说说。”然后问,“这一连串事情都只生在最近,你们招完碟仙之后……?”
“没错。”
我很介意刚才的群众爆料,但是被附身要有媒介,每天街上晃着成百上千的鬼魂,也没见哪个随随便便就附身到别人身上。
那天的小瘦没有使坏,被祸害的却全是那天招碟仙的人,这事有点巧。
我问:“你们几个,再没有凑在一起做招鬼的事情吧?”
那三个人都愣了,互相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的点了头。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放学的学生都走光了,我说:“我们附近找个餐馆去吃饭吧。”
再在这看着那自杀男学生的脑浆一次一次迸出来,我可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话音刚落,冯丽像是看到了什么,“咦”了一声,向旁边跑了两步。
“嘭!”几乎是同时,一个花盆砸在她刚在站着的地方,花瓶摔的四分五裂,里面的泥土嘣到老远。
冯丽脸都白了,她要是刚才没走那两步,脑袋已经开花了。
我抬着头骂:“哪个不长眼的把花盆扔下来!”
顺着看上去,只有五楼的窗户开着。
冯丽抬头看了一眼,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那个教室早被封了,没人进得去。”
她这话一出,另外两个人脸色也变了。我一看军心要动摇,连忙道:“说不定是风刮下来的。别老想那么阴暗,咱们心里阳光点,阳光点。”
人处在绝境中,就特别喜欢其他人说好话,其实心里也不见得全信,就是图个安慰。
果然,这话一出,几个人脸色都缓和下来。
从学校到附近的小吃街有个小商城正在装修外墙,下面临时搭建了个棚子供路人走。
走到这边,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住了。
旁边有一圈人正在棚子附近指指点点,中间是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旁边还围了一圈记者,扛着摄像机,正在采访。
我拉了个正在干活的工人兄弟问:“这棚子结实不?”
我声音很大,引的那些人都看过来。
拿着图纸的建筑商很不满的说:“结实得很!”
“不会塌吧?”
建筑商斜我一眼,牛哄哄的说:“怎么说话的!要是塌了我把这些螺丝钉全吃下去!”
我这才安心了,和其他几个人说:“走吧。”
空气中忽然充满紧张的气氛,几个人都没动。
张佳燕道:“你们先走,没事了我再走。”
我见貔貅没反应,心想大概是没危险,道:“得,我带着你们走。”
然后领头往棚子里面走,冯丽和严浩也跟了上来。
走到半路,我忽然听得棚上木板吱嘎吱嘎的想,心道不妙,刚要喊:“快跑!”就见冯丽和严浩两个人脱兔一样噌的跑了出去。
这速度够快的,我一下愣了。
貔貅喝道:“还不快跑。”
然后脖子上的链子直直飞起,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往前拖。
刚出棚子,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身后瞬间灰尘密布。
棚子塌了!
这是千钧一,最近一块木板刚好砸在我鞋上。
扭头一看,棚子的那边,张佳燕惊讶的捂着嘴,没被吓哭,倒是旁边那个建筑商,看着满地的钉子,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冯丽和严浩目瞪口呆,惊诧极了:“你跑的时候链子向前飞!”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跑的倒快。”
冯丽和严浩对看一眼,道:“我们刚才看到胡雅婷了,在前面向我们招手。”
我往前看说:“人呢?”
冯丽说:“我一直盯着她呢,可是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张佳燕绕着远路跑过来,一张脸惨白惨白:“碟仙……碟仙果然想杀死我们!”
我说:“放阳光点,阳光点,这就是个伪劣工程。”
冯丽又说:“刚才在学校,花盆掉下来之前,我也看到胡雅婷了。”
张佳燕情绪激动的喊:“她没有失踪!她被附身了!她一直在监视我们,她想害我们!”
我心里一震,难道那男学生所说的,被附身的那个女同学就是胡雅婷?
说话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岔路口,刚刚一波车流过去,这回正好是绿灯,可是面对着那一排停着的车,我们没一个人过马路,眼睁睁的又看着绿灯变回红灯,
严浩指着旁边一个小超市,道:“我去买瓶水。”
我说:“一起去吧,别再出什么岔子。”
另外两个女孩也跟了上来,走到超市门口,忽然听得貔貅喊道:“快跑!”
我神经正在紧张状态,听见这话,连忙踹了一脚严浩,道:“快跑!”然后一手拉一个女孩,向前跑去。
几乎是同时,路边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路人尖叫连连,一辆大卡车直直的冲向我们刚才站着的地方,轰的一声撞到了超市里面,墙壁被撞得凹了进去,玻璃门碎了一地。
这卡车横冲直撞,转弯转得急,身后一串小车来不及闪躲,噼里啪啦撞成一团,一时间只能听见车上喇叭声此起彼伏,整条路都瘫了。
第一次亲眼目睹电影上才能出现的壮观画面,我连嘴都合不上了:“太夸张了吧。”
这条路上的人和鬼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冯丽说话都在抖:“这……这也能阳光点?”
我阳光不起来了。
“它想杀死我们!它真的想杀死我们!”张佳燕抱着头,蹲下来歇斯底里的喊,“我们都会死!都会死!”
“我们真的会死?”一向冷静的严浩也开始乱了阵脚,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从出校门到现在不到十分钟,我们所经过的地方无不一片狼藉,这破坏力越来越强,再走几步恐怕就要达到原子弹的地步了。
我说:“没关系。”
冯丽问:“你有办法?”
我说:“我先带你们去日本转一圈,再走遍韩国。”
严浩问:“这样我们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