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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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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东宫内,太子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庄郡王顾天赐。他不耐烦道:“这等小事不需向我汇报,你自己斟酌拿主意就好。”说完拿过桌案上的公文奏章,拧着眉头低头翻阅批注起来,不再理会顾天赐。

见太子态度不善地赶客,顾天赐也只能陪着笑脸说:“那臣弟先行退下了。”太子眼皮都不抬一下,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顾天赐往书房门口走,腿脚还没迈出去,就见东宫太子詹事秦步荣面色铁青,像头蛮牛一样气冲冲进来,险些把顾天赐顶到墙根去。

秦步荣强忍怒火,拱手和顾天赐作揖致歉。顾天赐温文儒雅地笑着摆摆手,然后出了书房大门。顾天赐故意磨磨蹭蹭走得很慢,片刻后,终于听背后传来秦步荣声如洪钟的话语:“恳请太子殿下三思,不要再一意孤行,将京畿外的重地分给五皇子作为封地!”

顾天赐脚下停滞,再迈不出腿。

太子的声音也传来:“孤意已定,秦卿不需再多说了。”

秦步荣怒道:“五皇子心性未定,韩家势力庞大,并不值得信赖。”

虽然根据大雍祖制,诸王不能裂土而治,但是封地上的税款产出,都是可以抽大头的。不论古今中外,对于不动产,最重要的三点是——地段、地段还是地段。犄角旮旯山区里的税收,和繁华富庶地区的税收那肯定是不能一样。太子非要这么干,顾天赐很清楚,无非想把好地段分给五弟。

顾天赐撇了撇嘴,他觉得天生与顾写意八字不和,实在对这个人缺乏好感。

要论缘由,五爷自以为这辈子变得低调又内敛,殊不知在外人眼里,他张狂到极点,也耀眼到极点,与顾天赐可说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顾天赐是皇子中出生较为低下的那类。他生母原是普通宫女,在岁数大了即将被放出宫的前夕,被突然来了兴致的永辉帝睡了。此后怀胎受孕,成为后宫中的一员。再之后,因为生儿子连升三级,成了顺昭仪。又靠熬资历岁数大了跟着又升了一级,成了顺嫔。自此,便再也升不上去了。

都说母凭子贵,其实在皇宫大内,分明是子凭母贵。每一位妃嫔的背后,都是一股势力。而顾天赐仿佛天生就比别人矮一头,反正他娘就是这么想的。思维方式具有惯性,当奴婢当久了,也就学会了小心翼翼做人。从小顺嫔就教育顾天赐不要去和别的兄弟争抢,要让着其他人。顾天赐自幼最不乐意听这种话,太子是未来的君主,让也就罢了,其他兄弟都一样是皇子,同一个爹生出来的,凭什也得让着呢?话是这么讲,可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影响。于是他长大后,成了广受赞誉谦逊儒雅的庄郡王,分了一块不起眼的封地。

顾写意那就不同了。生母荣贵妃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是朝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在顾天赐看,顾写意自幼眼高于顶,自负又傲慢,十分讨人嫌。可恨的是,偏偏无数人觉得他天下第一等。旁人都要俯帖耳的太子,就对他另眼相待。不光太子,帝师顾先知也是打小捧着他哄着他。只有父皇厌烦他,时常痛骂一顿,可真到有了军国大事,放着上面那么多年龄更大的皇子不用,还是信任他交给他去做。如今即将开衙建府,仍旧能得到最好的。

磨蹭耽搁的时间太久,书房外的侍卫已经开始行注目礼。顾天赐对侍卫报以亲和笑容,抬腿继续往外走,隐约听到背后还在传来太子与秦步荣的争论。

出了东宫的大门,顾天赐回头遥望书房方向。他厌恶自己必须装君子,陪着小心去察言观色。但不得不说,揣摩人心成了他自然而然的行为。他没有具体证据,却总觉得太子哪里不太对劲。而根源,就在五弟顾写意身上。

庄郡王府位于前门大街上,距离皇宫骑马也就一盏茶的路程。顾天赐下马,就听门子上前禀报丁兰山回来了,眼下在书房里候着。丁兰山有顾天赐想要的东西,听到这他便快步穿过前院,直奔书房而去。

从外看庄郡王府的门脸,平平无奇,中规中矩。可进入里面,内有乾坤,装饰的十分奢华气派。

顾天赐推开书房门,见丁兰山忙从椅子上站起,屈膝向前作势要跪下请安。丁兰山:“见过王爷。”

顾天赐快走两步,上前托起丁兰山的胳膊,语气十二万分的真情实感:“早就与先生说过,见本王不需虚礼。先生对我而言亦师亦友,是我尊敬之人。”丁兰山露出感动的深情,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目,双手递上:“这是大婚所需物品的采购目录,晚生货比三家,找到了最合适的货源。”

筹备太子大婚,零零碎碎无数东西要筹备。固然油水能抽不少,但品目众多又复杂,万一哪里出了纰漏就是大麻烦。丁兰山是顾天赐信得过的幕僚,此次专程代他去找大商家谈价。顾天赐坐下,开始翻阅目录,看了几眼就满意地不住点头。

丁兰山见领导满意,不由得心情放松愉悦起来。他见正事办妥,打算再闲扯几句八卦,好进一步拉近与上司的私交关系。

“王爷猜晚生刚才在相思院遇到了谁?”丁兰山笑问。顾天赐笑着摇头,“这本王可猜不到,难不成是哪位皇子?”

丁兰山抚掌赞叹:“王爷果然聪慧!”

顾天赐微笑:“是老二还是老四?难不成是老六。听说那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已经开始偷偷去青楼厮混了。”丁兰山像抖包袱一样说道:“非也,乃是五皇子顾写意。”顾天赐先是一愣,继而失笑道:“居然是他,真是……”

突然,顾天赐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他有个大胆的念头,想去验证下。那个念头大胆而蔑伦悖理,却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了很久。顾天赐站起身,开始在书房来回踱步。他的突然举动惊到丁兰山,丁兰山诧异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本王要回一趟东宫!”顾天赐终于下定决心。丁兰山脸上诧异之色更甚,但顾天赐顾不上解释什么,转身离开书房。

一路快马加鞭,顾天赐气喘吁吁赶回了东宫。听到太子还在忙公务,还未休息时,内心既惶恐又期待。他等太监通传时,快速整理因纵马疾驰而凌乱的衣衫,并调整呼吸挂上往常的微笑。等太监王玉出来说太子要接见他时,顾天赐已然恢复成了那个谦和儒雅的庄郡王了。

东宫书房,顾天赐推门而入,低头跨前几步行礼:“臣弟给太子请安。”

太子顾康健端坐在朱红色桌案后,蹙眉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顾天赐抬头,见桌案旁还有几个兼任东宫官的大臣在。他暗中咬咬牙,但面上冷静道:“臣弟方才有些大婚事务忘记汇报,想劳烦太子确认下。臣弟的事并不急,太子可先处理其他重要事务。”

不急你大晚上跑来干什么?太子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听取其他大臣的上奏。他现在会代替父皇处理一些政务,十分勤勉。

顾天赐在一旁候着,脸上云淡风轻,内心却十分焦躁。焦虑的状态总显得时间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五皇子”三个字入耳,顾天赐立马打起精神。

兵部终于核定好了驰援道国的将士们的功绩,递请太子查阅。太子脸上浮现点笑容,拿着功绩薄就夸了顾写意几句。

顾天赐知道,机会来了。

顾天赐也笑了,看似是偷笑,但那笑声足够让全屋人听到。太子转过眼珠,不怒自威地看向他,冷冰冰问:“庄郡王在笑什么?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一乐。”

顾天赐赶紧作揖赔笑道:“刚刚听我府上人说,在相思院碰到五弟去逛青楼。想到清雅孤高的五弟,说到底也是个食色性也的男人,忍不住就笑出来。还请太子见谅。”

其余大臣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笑而不语。只有太子静悄悄坐在那,仿佛被定了身。大臣们笑完,准备继续上奏。

突然,太子站起身,将桌面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拂袖而去。

大臣们被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生了什么。

顾天赐拼命抑制嘴角向上翘起,他激动到手指尖在袖口里颤抖。从小到大,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全都串联起来了。比如为什么一定要把雍京周围的地分给顾写意?怕是不仅仅要把最富庶的给他。而是若有一天,顾写意去自己的封地养老过活,也离大内离那个人很近。

顾天赐觉得自己揪到了太子一根很有用的小辫子,利用得好,带来的价值是不可估计的。

顾写意啊顾写意,顾天赐美滋滋想,没想到我会有感谢你的一天。

顾写意正神色淡定地等待鸨母给出价码。

清漪的鸨母纵横欢场多年,大雍什么人物没见过?早练就出一双火眼金睛。她虽搞不清楚眼前的公子哥,缘何对个粗鲁肮脏的摔跤手着迷。但对方锦衣玉带,顾盼生姿,望之光彩照人,绝非小门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所以非富即贵是肯定的。鸨母眼珠转了转,开了个自认是天价的价格。顾写意眼都没眨一下,让莫怀前交钱拿回侯安泰的卖身契。

这番交易就在清漪灯火辉煌的大厅内完成了,围观者甚众。顾写意已经对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引来围观的事实麻木了。他面不改色顶着众目睽睽,与莫怀前和侯安泰走过人潮拥挤的大厅,走出了清漪。

满头满脸别人干掉的鼻血,穿得破破烂烂的侯安泰,大摇大摆前脚踏出门,后脚却迟疑了下,停住了。他回头,盯着清漪的门额,眼神锐利的像刀子又像饿急眼的狼。半晌,侯安泰咧嘴笑了,轻磨着细白的后槽牙,阴恻恻说:“老子还会再回来的!”说完嘚瑟地追顾写意,边追边冲前面喊:“诶,咱先说好啊,我不当下面那个!”

莫怀前默默深呼吸。

顾写意驻足回,笑眯眯注视侯安泰熟悉的脸庞,毕竟老熟人了,心中感觉十分亲切。然后他转脸对身旁脸色不善的莫怀前说:“好了,你现在可以揍他了。”

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莫怀前斜眼看向侯安泰,侯安泰依旧嬉皮笑脸但眼中出现警惕神色,手作势要抬起抵挡。电光火石的瞬间,莫怀前拳头已经狠狠集中侯安泰腹部,侯安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后面朝下,抱着肚子屈膝跪倒在地……

顾写意蹲下身子,笑着伸手轻拍侯安泰干呕中的脸:“时候不早,爷今天就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寻你。”

侯安泰抬眼,狼狈至极时眼神依旧凶悍:“为何……要过两日……你想干嘛?”

“给你时间,让你回去找出卖你的人报仇啊。”顾写意似笑非笑道。

侯安泰神色一愣。

顾写意向莫怀前伸手,莫怀前立马心领神会,拿出剩余的一点银票递给他。顾写意将银票塞入侯安泰的手里。

“回去好好洗个澡,买把快刀去报仇。三天后,爷会去安定门那边找你。我记得好像是住那边吧?”顾写意问。

这回侯安泰就不是一愣,而是彻底惊呆了。

顾写意笑了笑,不再理会地上的侯安泰,起身而去。莫怀前赶紧追上去,他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现侯安泰还傻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莫怀前小声问:“主子爷怎么会知道他住在安定门那边?”

顾写意淡淡道:“不是说过了吗,爷知道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却知道的事情。”

莫怀前服气地摇头感叹,而后又说:“那看来,爷买他是另有用处的。”

“不然呢!”顾写意白他一眼。对于刚才所有人都认为他要睡侯安泰,感到愤愤不平。

两人回到宫已是子时。雍华殿门口的灯都罩上了纱,幽幽散着微弱的光。

顾写意爱干净,去了人多的地方回来,就要彻底洗涮一番。他一边走入雍华殿,一边对身后的莫怀前说:“去准备一下,爷要洗澡。”

没等莫怀前回话,顾写意惊讶的现,喜来、听风、听雨并未歇息,而是跪在门边。见他进来,偷偷抬头望他。

“你们这是……”顾写意遽然停下口,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向昏暗的屋里望去。那里,隐约坐着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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