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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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莫怀前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身世坎坷，背景复杂，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冷静敏锐。他一向自诩处事镇静自若，少有能让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但眼下，真有点急躁了，后悔为什么没有拼死阻拦他家主子爷出门。
吃完茶，顾写意起身与何月道别，谁知刚出茶铺门没多远，那个单耳带着粗犷耳环的汉子跑上前横在顾写意面前，阻止他离开。顾写意扬起眉梢看着他不说话，耳环汉子手舞足蹈，没完没了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听得顾写意渐渐脸色沉了下去。
跟随顾写意身后的三个便装侍卫立马就翻脸了，掳袖子就要上。莫怀前偷眼一直看自家五爷的反应，见后者神色淡淡，并不阻止。
语言不通，喊话也是白搭，一个侍卫挥拳攻去，只见耳环汉子像只斗牛般冲上前，毫无花哨技巧硬抗了一拳头，而后拦腰抱住侍卫，电光石火间生生将个同样强壮的大男人抛飞了出去！要知道能被选出来当顾写意侍卫的士兵，那都是舞刀弄枪孔武有力的人士呐，就这么飞出去了。
顾写意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感叹的表情——还是人类吗？何等蛮力！
其余两个侍卫也要出手，却被顾写意抬手拦下，他似笑非笑的侧头问赫连漠月：“何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赫连漠月回答，那个一脸络腮胡的男人怒气冲冲跑到耳环汉子面前，俩人没说几句就大声争执起来。
莫怀前耳力出众，听不懂北狄启国的土语，却根据反复出现的音和表情，渐渐也能瞧出端倪。比如那个毫不掩饰对顾写意兴趣的耳环汉子，名字音像是乌维；留着浓密胡须的大汉，像是叫屠噬堂。乌维不知因为什么事，和屠噬堂起了争执，大嗓门吼叫说到情急处，还会用手指向顾写意。每次他一指，莫怀前就有一种想就地弄死他的冲动。然后是那个自称何月的青年男子仿佛是站在屠噬堂一边，劝阻乌维，乌维对他不敢大呼小叫，而是急切劝说什么。何月听了片刻，时不时扭头去看顾写意。
莫怀前陷入两难境地，不知该抛弃其他侍卫留下抵挡，单独带顾写意离开，还是听从主上的话，果断去搬救兵。
此时的顾写意，低垂眼帘收敛了所有眼底情绪，静静的站在距离赫连漠月不远处，一副悠然神游的模样。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让赫连漠月觉得那人有种完全无法溶于环境的突兀感，或者说，孤独感。没有年轻人应有的躁动不安，没有稚嫩天真，不是备受折磨劳苦的早熟沧桑，更不是性情木讷内向。简直是个异数！而对于异数，他赫连漠月一向是很有兴趣的。
赫连漠月踱步走到顾写意眼前，居高临下带着一丝笑意说：“不止我那兄弟，连愚兄也对贤弟一见如故，相识恨晚，就此作别未免太过可惜，于是想邀你一同出游几日，你看可好？”
顾写意低垂的睫毛轻闪，而后慢慢掀起眼帘，与赫连漠月近在咫尺相视，眼中一派淡漠，瞧不出喜怒，赫连漠月呼吸为之一滞。忽而见顾写意咧嘴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爽快道：“好啊！”
赫连漠月没想到他回答的这般爽快，愣了片刻，方以拳击掌笑道：“如此，真是太好了。”
莫怀前亦是愣了，随行侍卫直接傻眼了，摸不着头脑顾写意到底是想干嘛。
顾写意一脸轻松惬意走到莫怀前面前，牵起他的手，细细嘱咐：“你且快回去禀告家母，就说我路上遇到志同道合的兄长，打算结伴出游，让她老人家千万不要操心挂念。”
莫怀前感到有个硬牌塞进了自己的手心，心中不由得一凛。从大小就猜出是顾写意从不离身的兵符，只有持这个信物才有权调动大量兵士。
顾写意看进他的眼，继续说道：“所需时间不会太多，五天足以，你快去快回，没你在身边服侍很不习惯。”
莫怀前郑重点点头。
顾写意笑着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像是又想起什么，又说道：“这次出门我是肯定要挑一匹好马的，等下买到了，会牵到咱们来时经过的那片丛林内的草场，试上一试。”
莫怀前与顾写意主仆十年，早已心有灵犀，当下同样另有所指说：“马即便通了人性仍旧是畜生，您千万小心，不要受伤。不然即便到时候宰了它，也于事无补。”
顾写意冲他摆摆手，转身走向赫连漠月。
莫怀前紧握手中的兵符，转身狂奔而去——无需多，调集五百人，埋伏来时经过的丛林内草场，速去速回，等待时机！
顾写意对赫连漠月说：“我出游至此，目的是要买一匹好马学习骑术。买不到称心如意的马，我可哪儿也不会去的。”
赫连漠月哈哈大笑：“贤弟真是找对人了，论马我们三个都是行家。”
乌维瞪大眼见顾写意与赫连漠月说笑，听不懂十分着急，追问赫连漠月，赫连漠月告诉他买马的事，乌维听完一手扯住顾写意的袖口，一手啪啪拍自己胸口，表示包在自己身上。
乌维蛮力惊人，即便只是扯住顾写意的袖口，仍旧将顾写意拽的东摇西摆，留下的那三个侍卫无不吓得目瞪口呆。这一路顾写意是何等心狠手辣，杀伐随心他们可是看的真真的，而且顾写意生性疏狂，当众被人东拉西扯，岂不是又要大雷霆！
可顾写意还真没火，反而似笑非笑瞧着乌维，很好脾气的模样。三个侍卫默默吞了口吐沫，觉得眼前的顾写意反常的十分可怕。恐怕只有莫怀前在，才能看明白那眼神——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一行人回到榷场交易马匹的区域。好马特别是战马，一向是中原农耕民族最稀缺渴望的交易品。中原地带不是水网纵横，就是好地都用来种植粮食，即使养马也跑不出速度，圈养只能培养出拉车的驮马。所以很多不差钱的中原有钱人，都很喜欢跑去边境交易的榷场买马。
顾写意的外表就很符合不差钱中原有钱人家小少爷的形象。有奸商一见到他，就打算以次充好忽悠，可还没来得及灌迷魂汤，就被乌维大声斥骂回去了。
奸商们不但精通多国语言，更懂得见人下菜碟的道理，见有乌维这种正宗识马懂马的启国人跟着，不好坑小少爷了，于是纷纷牵出了好马。
顾写意自始至终装出完全不会骑马的样子，乌维便费尽心思替他挑选一岁多的小马，好于操控。可顾写意就是要成年马，乌维不厌其烦，又笑呵呵替他去挑选性情温和品相好的成年马。直把屠噬堂看的是连连翻白眼。
顾写意挑肥拣瘦，磨磨蹭蹭，耗费了好些时候才选中了一匹通体黑色，四蹄白色的骏马，皮毛油光水滑，年龄刚刚两岁。顾写意绕着马转了好几圈，摸了又摸，爱不释手。接着又花重金，好马配好鞍。
顾写意：“有了好马，怎能不骑上一骑，离这不远我记得有一片草场，咱们这就前去吧。”
赫连漠月抬眼看太阳，已是夕阳西下，当即回绝道：“时间不早，贤弟还是随我们先去找地方歇脚休息吧。”
顾写意摸着马鬃，不紧不慢问：“如果我说，非去不可呢？”
赫连漠月用看不懂事小孩，或是看有趣调皮小玩意的眼神，笑说：“贤弟，天色将晚，不宜浪费时间。待明日我会专程抽出时间，教你骑马。出门在外不比在家，怎能随性所欲任性妄为。”
“哦是吗。”顾写意手握缰绳，平视赫连漠月，“不过我这人一向能心想事成，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赫连漠月扬起眉梢。忍了一路快忍吐翻脸的屠噬堂急声和赫连漠月边说，边指着天边太阳，想来也是认为时间太晚。乌维凑到顾写意身前，用手比划骑马的手势，眨巴着眼，用肢体语言询问他是不是想骑马。顾写意笑着点点头。乌维回头，也加入了讨论。
每当那三人凑在一起用启国土话讨论时，顾写意总是平心静气聆听等待。屠噬堂和乌维少不了又是一通争执，赫连漠月苦笑摇头，回看到顾写意正目光灼灼凝视着他。天边红霞洒下万丈璀璨光芒，镀在顾写意身上，宛如仙童下凡，可此刻太阳的光芒也比不上顾写意眼中的眸光，让人心驰神往。
赫连漠月心底暗笑一声，心道，模样气质生的好到如此，真让人觉得哄着他，惯着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去往草场的路上，乌维兴高采烈绕着顾写意唧唧呱呱自顾自说个不停，却不必顾写意回应他一句。屠噬堂白眼翻的快看不到黑眼球了。赫连漠月则靠近跟在最后，莫名其妙又小心翼翼的三个便衣侍卫，用流利的雍京话看似闲聊实则套话。这三人来时就被莫怀前教育了无数遍，对知道如何回复的问题对答如流，对把握不准的问题干脆说不知道。赫连漠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寻不着缘由，皱眉注视前方如临风玉树的那个背影，心头阴影愈加变深。
到达草场时，已是夕阳西下。天空下的顾写意，却流露出罕见的兴奋雀跃的神情。乌维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顾写意，见他高兴，愈跟着开心起来，毫无预兆直接伸手将顾写意托抱起，放到了马上……
顾写意端坐马背，微微眯起双眼，居高临下俯视乌维，唇边带着一丝笑。由于逆光，他的脸隐匿在昏暗中，只有那双灿若星尘的双眸，泛着粼粼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