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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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二天，月亮还挂在天边未舍得离去，戚采意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上滚起来，手脚利索地穿好衣服，摸黑出门去找顾写意。
好歹顶着道国二殿下的名头，一路通畅地来到顾写意休息的内院，正待迈上台阶推门入室，却见屋门自己轻轻打开，又悄无声息地合上，里面走出来一人，不偏不倚堵住戚采意的路。
戚采意就着天边微弱的亮光，认清眼前人是顾写意身边的随侍太监莫怀前。这人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沉默、苍白、清瘦，目若点漆，黑幽幽地望不见底。站立时，背脊笔直，风姿如临风玉树，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服装，望之更像个冷漠高傲的世家公子，绝让人联想不到太监这个职业。
戚采意大咧咧道：“通报一下，我要找你们五皇子顾写意。”
莫怀前的声线清冷甚少有起伏，他不紧不慢道：“我家主子爷还在休息，现下时候还早，烦请二殿下先去前厅等候。”
戚采意垫脚朝里张望，然后提高嗓门道：“你看我来都来了，外面又冷，不如让我进屋等？”
莫怀前姿势不变，双手轻松地交叠搭在身前，等戚采意哇啦哇啦讲完，方才开口接着不紧不慢道：“主子爷喜静，通常屋内会至少挂三道厚棉帘子阻挡噪音。奴才可以十分肯定告诉您，您站在这就算用更大的声音喊，该听不到还是听不到的。”
戚采意噎住了。被戚微之、顾写意等人欺压也就算了，毕竟权势不如人，勉强忍了。可为什么一个别国太监也可以随意调侃他？难道他现在长了一张——热烈欢迎各界人士欺压的脸吗？
戚采意忍了几忍，仰头望了望鱼肚白色的天际，冷笑问：“我瞧着莫公公的精神头真好，每天都不用睡觉吧？”
莫怀前微笑：“看您说的，其实如果二殿下不来，这个时间奴才应该在第二道棉布帘后面正睡的香呢。”
戚采意：“……”
终于，还是败了。
莫怀前看着独自生闷气的戚采意，不由地笑了，温声道：“二殿下不知，我家主子爷自幼就总是睡不安稳，起床气严重，连我国圣上都被他用枕头误砸过。稍再多等一会儿，奴才就叫他起床。”
戚采意背靠着门，随口开玩笑道：“自幼就睡不安稳？他从几岁就开始干亏心事了啊？！”
莫怀前笑容瞬间消散，他阴沉地斜眼看着戚采意。那双墨黑幽深的眸子，像盛满了尖锐的碎冰渣。
察觉到气势实打实输给了一个太监，戚采意略带悲愤地将脸扭向一边：“我开玩笑的，拜托你不要这么认真行不行。”
莫怀前叹了口气，也望了望天边，道：“差不多到时候叫醒他了。”说完掉头走了。戚采意愣了愣，诧异地看看房门，又看看拐弯后再瞧不见的身影。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却见莫怀前端着一盆搭着毛巾的热水，走了回来。
莫怀前轻推开门，闪身而入，戚采意紧随其后。莫怀前回头看他一眼，“万不可出声响。”戚采意胡乱点点头，不屑心想，真是比个大姑娘还娇贵，哪来的那么多破规矩。
越过一道又一道厚重的棉布帘子，气温越来越高，夹杂着一股略带药草香的馥郁气息，戚采意忍不住松开了衣领。当莫怀前掀开最后床的帷幔时，戚采意慢慢走上前，而后，心跳漏了几拍。
光与影交叠，氤氤氲氲昏暗不清，触目所及处，所有颜色稠密地交织着。床上那人穿着件素色宽松的睡袍，在腰间搭了条柔软的毯子，一头乌肆意披散开，露出一张光洁而安详的睡颜。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嚣张跋扈荡然无存。
顾写意模样生的好，这是第一次见面戚采意就意识到得事实。身处现代时，见多了中外明星。回到古代，各式美男亦是见过一打又一打。可顾写意不同，顾写意是那种即使披头散，闭着眼睛睡觉，仍能带给人视觉震撼的不同于女性的凌厉之美。他的相貌和人一样，是带有某种攻击型的。
在戚采意神游天外呆的工夫，莫怀前将毛巾浸进热水，绞干，细心擦拭着顾写意的脸，然后是手心。戚采意又被震到了，瞠目结舌地围观。
“怀前，什么时辰了？”顾写意眼未睁问道，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夜未睡，口气疲累。
莫怀前轻声回话：“快卯时了。”
顾写意霍然睁开双眼，转过眼珠看向窗边。戚采意只觉得那双眼清澈冷静，全然不像刚睡醒的人。顾写意似乎早料到戚采意会来，视线自然而然从他脸上扫了过去，不留痕迹。
更衣洗漱完毕，顾写意与戚采意上路赶往城郊的京畿大营。顾写意嫌马车内太闷，骑马走在前面，戚采意自然相陪。
戚采意打量并肩而行，心事重重的顾写意，打趣道：“大师兄，又在心里算计谁？准备搞什么阴谋呢？”
顾写意微蹙着眉头转过脸，淡淡道：“我在呆。”
戚采意：“你难道自小就是这种坏脾气？”
顾写意复又看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纠正错误：“胡说八道，爷的脾气还不够好吗？”
戚采意：“……”
一时间，竟是无语凝噎。
还是莫怀前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道：“看天色，今天应该会下雨。”
顾写意仰望天际，似乎很开心：“下雨好呀。老天还真帮忙。”
“果然！顾写意，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对不对，”戚采意忙道，“不管大师兄打什么算盘，只要能助我翻身就行了。”
顾写意漠然看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你爹，我管你那么多。”
要知今日之戚采意已非昔日之戚采意，他当即撒娇：“干爹，你真讨厌！”
有的字轻如鸿毛，有的字则重如泰山。爹字出口，戚采意脸皮厚到连自己都要佩服自己。韩信昔日还有胯，下之辱，大丈夫当不拘小节，该不要脸时，就得不要脸！
闻言，顾写意却是嘴角抽动了下，别过头，摆出了一副拒人接近的脸孔。他为人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终究不是真正的无耻小人。事事亲历亲为做到完美的毛病，说到底也是骄傲在作祟。骄傲到不允许瑕疵和失败。和戚采意这种小王八羔子比不要脸还真不是对手。
戚采意惊喜地有意外收获——原来顾写意有时故意显得不近人情，只是因为他遇到了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场面，干脆摆出冷漠的模样。
戚采意觉得脑子从没转的这么快过，脸皮从没厚到如此结实过！他笨手笨脚驱使马匹靠顾写意近点，再近点，然后探头探脑地晃悠半天，用顾写意才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多好的地位条件啊大师兄，帮我谋划取得皇位，日后的好处绝对大大的！我甘当异人，你当回吕不韦如何？”
顾写意脸上眼中染上些许笑意，嘴巴却是调侃道：“行啊，回头你登基，我送你个如花似玉的赵姬。”
戚采意啧了一声，“那咱俩不就成了连襟兄弟了？亲上加亲啊，日后你儿子我会好好照顾的。”说到这，戚采意骑在马上也不安生，他嘴里喊着“大师兄你最好了！我世上唯一的大师兄！”，边说边伸手去搂顾写意的肩膀。在道国地界上，不好直接将道国二皇子拖入墙角暴揍，而且确实如戚采意所说，他堪称奇货可居，顾写意舍不得随意舍弃。
于是莫怀前叹为观止的观赏到喜静怕吵的顾写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戚采意折腾，还忍下了。好一会儿，顾写意只得颇为无奈地说：“走之前我会顺便送你一份‘大礼’，你现在不要烦我。”
“这可是你说的。”戚采意笑得眼睛闪闪亮：“我等着你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