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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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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叶最终没有去新岛,周浦深把她送回了寝室。

她只说太快了,事实上也是,才交往几天就见家长,没见过这么着急的。

然而她在逃避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好不容易决定要放下上一辈的事情,私心过自己的生活,若这时候见到周宪还有他的夫人,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反悔,那毕竟是两条人命,那毕竟是她的父母。

她决定了开始这段关系,就会全心全意拥抱他,却还不能心无杂念拥抱他的家庭。

什么时候能?她自己也不清楚,且走一步看一步。或许事情并不是她想的这样呢,或许上天真的眷顾她呢?

但她现在还不敢揭开,至少抱着侥幸,她还能堂而皇之地享受他给的温存。

一直以来,苏叶对自己的人生规划都十分明确,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都清清楚楚,这是她人生中头一次,得过且过,走一步看一步。

这样的纠结感令人烦躁又无力。

好在周浦深没有逼她,甚至没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问:“确定不去?”

“确定。”

“好。”

周浦深不在,苏叶又回到了从前四点一线的生活。

赵玮伊和安娜的志愿任务已经分下来了,安娜被安排在市区附近的村子继续志愿服务,她也继续住在拉各斯大学。

而赵玮伊被分配到尼日利亚北部的博尔诺州,协助当地刚到驻地的志愿者安营扎寨。如此算起来,赵玮伊的任务更重,相当于已经是领队,也就是说,上头对她的重视大于安娜。

但是赵玮伊却不怎么开心,她将要离开苏叶,到北部去。意味着她要重新建立人际关系,开启全新的生活。

苏叶听到消息,火速赶往寝室,她到时赵玮伊已经在哭鼻子。

安娜说:“你家里不是有关系么,你让你爸说一声,你想安排到哪里都行。”

赵玮伊语气闷闷地,“我不能那么窝囊,让我妈脸上无光,我不能让我后妈瞧不起我。”

安娜:“还有何陆北吧?”

那时候赵玮伊在酒桌上,信誓旦旦地说过,她要搞出些名堂来,不让何陆北再觉得她是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姐。

苏叶喊安娜,“别说了,能消停会儿吗?”

安娜自知理亏,阖上门出去了。

苏叶问:“什么时候得走?”

赵玮伊:“明天。”

周六集合,周日开会培训,苏叶了解志愿者团的习惯性安排,知道没什么时间了,吃个散伙饭都来不及。

“需要我帮忙收拾么?”

赵玮伊突然破涕为笑,“苏叶,你说一句舍不得我的话让我开心一下不行吗?”

“……我确实舍不得你。”但是多说也无用。

“你这么实在,我不在你肯定要被安娜欺负。”

“怎么会,你没来之前我们也相安无事。”

“你就看吧,那个安娜,脾气真是古怪得很,她是不是脑子有坑啊,忽冷忽热的,一下子安静一下子暴躁,真特么恐怖。讲到这个我跟你说,”赵玮伊神神秘秘地,“前两天我们进村,车子撞到野猪了,野猪就上来拱我们的车,我们都说等它们自己散了就行了,安娜直接就冲下去了,和野猪干起来了,干起来了啊!结果我们看她被踩了,只能下去一起干。”

“你不知道她当时那个样子,就跟疯了一样,结果我们赶走了野猪,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觉得是件以后可以当谈资的事情,一路都在聊,就她,面无表情的,好像那个率先打的不是她似的.......”

赵玮伊说起劲儿了,都忘了上一刻还在伤感的情绪里。

苏叶突然就想起三人第一次吃火锅的时候,安娜对那位醉汉的态度,本来可以不搭理,她却一下子暴怒给人泼了酒,闹得一不可收拾。事后也是,冷冷淡淡坐在那里,没什么情绪。

赵玮伊说:“讲不定她真的有病,你小心她。”

苏叶抿嘴,点头,“我自己有数,倒是你,自己一个人过去,这回该是长大些了,稳着点,别跟人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花钱也悠着点儿,不怕你缺钱花,就怕别人盯上你,北部不比这里,有凌数罩着你;还有,多喝水,少喝乱七八糟的饮料,特别是是例假的时候,自己记着点儿……”

“哇,苏叶,我现你真是比我爸还唠叨呢,我爸说那是因为他爱我,你呢,是不是很喜欢我?”

这人怎么一下变一张脸,给点阳光就灿烂,典型的!苏叶睨她一眼,看看她乱七八糟的衣柜,轻叹了口气,走过去一件一件地分好类,给她叠好。

许久不见赵玮伊有动静,苏叶看过去,这姑娘就坐在她床边,看着她,默默又哭起鼻子,样子可怜兮兮的。

见她看过来,赵玮伊一抽一抽地说,“苏叶,除了佣人,只有我妈这么照顾我,她不在了,就没有过了......”

苏叶心口一缩,也有些鼻酸,她眼神闪烁看别处去了,回说:“我才不是你佣人,很多东西还是要自己收拾我整不明白的。”

“苏叶,我要是周先生,我也喜欢你。”

“你可做不了周先生,他怎么可能哭鼻子。”

“……”赵玮伊扑哧一笑,永远不抓重点的苏叶,真好啊。

苏叶曾经历过许多次别离。因为升学,辗转许多地方,告别旧人,结实新人,这是生离;父亲故去,母亲又离世,这是死别。

她似乎已经对这个词没有太多感觉。

赵玮伊离开的时候苏叶没有起床送她,她听到她轻声喊她了,但她没有醒,等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去,她才转过身,看着紧闭的门,和同样刚醒的安娜对上了视线。

安娜说:“其实我不讨厌她。”

苏叶:“应该的,她是个很单纯很可爱的人。”

安娜:“很少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

苏叶:“容易懂的人我都喜欢。”

安娜:“周先生呢,他可不简单。”

苏叶:“他对我,很简单。”

安娜点点头,倒头回去睡觉了,苏叶也躺下继续补眠,仿佛这场对话自始没有生过。

周一苏叶刚下楼,就看到熟悉的车子在等,她心口一咯噔,他回来了?她没有接到有关他行程的报备啊。

驾驶座下来一个黑小伙,和苏叶打着招呼,说是先生吩咐以后他来接她上下班。

苏叶微挑眉,果然转正了待遇就不一样了啊。她没拒绝,傻子才拒绝。他记着她,多好。

恋爱里最打动人的从来就不是大场面,而是下意识的惦记。

刚到公司就接到了周浦深的行程报备单,他这个周末回来。苏叶盯着那张表看了许久,啊,还有好多天呐......

工作和教学都变得无聊了起来,每天数着日子等周末,谈恋爱真令人忘乎所以。

周三她下了课,就带着sagaa去医院作检查,检查结果还要等两三天,苏叶知道,在非洲,两三天也就意味着还得一周左右。

检查完她送sagaa回家,从她家里出来,就碰见了浅川。他还带着两个随从,苏叶觉得有些眼熟。

她已经完全不掩饰对他的不耐与厌恶,直接绕道走,却还是被堵住了。

“浅川先生,我想话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你到底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浅川说:“苏小姐,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但是你不领情。”

苏叶盯着他,“你要怎么样?”

“苏小姐不要紧张,”浅川笑起来,“我们日本人可不动粗,就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你该知道的事。”

苏叶拿起手机,“我现在打电话,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在这片土地上,谁说了算你是知道的,而且我现在只要喊一声,村民就会来,你也讨不到好。”

浅川状似无语地摇摇头,“说了不要紧张,我怎么会对你做什么呢?”

“那就让开。”她拨开随从,径直往前走。

“你知道周宪已经死了吗?”浅川在她身后说。

苏叶顿住了,瞬间就按断了刚拨出去的电话。见她停下,浅川很满意,又缓缓说:“好几年前就死了,你母亲死后,他也死了,知道他怎么死的么,被你母亲,教唆自杀。”

苏叶头都没回,只说:“你以为你随便编个故事,我就信了吗?”

“那你听听,这是你母亲的声音吗?”浅川说着,开了录音笔,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里,夹杂着戴莉歇斯底里的嘶喊。

“你帮了我我就一定要还吗,你为什么帮我,啊?为了我?真是可笑,你还是为了你自己!周宪,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你自己。你不过是,记恨当年我拒绝了你,你心有不甘,对不对?”

“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我虚荣,我要依附你的势力,我活该,这是不是如你所愿?周宪我在你这已经卑微至此你该满意了,为什么还要再往前一步让我的家庭支离破碎?我女儿已经得了自闭症,我的丈夫客死异乡,真的还不够么?”

“要我如何你才相信,我的感情?”

“什么都没有意义,不如去死来的痛快。”

很短的对话片段,信息量却足够。声音戛然而止,苏叶面色没什么改变,但若细看,就能现,她许久没有眨眼睛了,她转过身,对浅川说,“断章取义的录音罢了,说明不了什么。”

手机铃声响得突兀,她低头看一眼,是周浦深拨过来了。

浅川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他把录音笔塞到她手里,“说明得了说明不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拿去,你可以去检查检查录音的真实性。”说罢拍拍她的肩,带着人离开了。

电话断了又响了,苏叶按了接通键,却没说话,那头周偶深的声音柔柔的,“听说你送学生去医院了,现在在哪里,我叫人去接你。”

她脑子沉,嘴巴也沉,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最后化成一个音节,“嗯。”

周浦深察觉她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没怎么,走得累了。”

“那我让人去接你?”

她没太听清他说什么,迷迷糊糊地回答,“嗯。”

他不在的这几天,每天电话打得很勤。她每天下班后都会接到他的电话,非常准时,有时寥寥数语,有时一煲就是一个多小时。

但她不问他去干什么,他也没有主动提过。

不过他一直邀她前去,“这里的海非常漂亮,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沙滩也漂亮。”

“日出壮丽。”

“美景里头没有美人,我感觉有些无趣。”

“来一场沙滩拥吻一定会妙不可言。”

苏叶:“……”

苏叶现,周浦深一定有着双重人格,对外是一种,对亲密的人是另一种。

越交往,越觉周浦深是个很直接的人,和她之间的对话,从未掩藏对她的喜爱,直接热烈。

刚认识的时候,他与她对话,就已经透着隐隐约约的暧昧,追求她的时候虽然带着些“强取豪夺”的意味,其实只是毫不避讳对她的感觉,他想要她,就表现出来,丝毫不遮掩。

这与他寡言的形象大相径庭。

苏叶突然就问了这个问题。

那边周浦深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如果这要遮掩的话,那大概只有天幕能遮得住了。”

他对她的喜欢,辽阔比天地,只有天幕才能遮掩。

他的情话,总能让人心颤颤的,一下子就融化了。

他一定是莎士比亚的信徒。

苏叶踩着尘土,听着他的声音,想着他,不去想那段录音,她这个时候,很想自己是个健忘的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

手机有些烫,她右手温热,但左手那个录音笔,金属扣贴在她掌心,冰冰凉。

电话挂断后,苏叶停住脚步,抬头望,山村泥路一直绵延向远处,一条细线变成一个点,消失在暗处。

夜幕低垂,路途尽处却没有灯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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