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就叫欧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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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队已经持续了十几个小时的救治，但杨老的状况并没有明显好转，人已经进入昏迷状态，但好在各项生命指标并没有发生急骤的恶化。此刻，各项指标能够维持相对平稳的状态，也算是一种胜利，然而这样的胜利是极其脆弱的，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这样的平稳状态就会被一击即溃，而且一旦被击溃，那将是无可挽回的致命结果。
医疗团队的成员们已经开始24轮班倒，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团队的服务质量和救治效率。周扬看着休息室里，已经昏睡的杨燕和欧婧，悄悄给两人盖上了管家送上来的薄毯。
此时周扬的心情是沉重的，他没有任何睡意，整个人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与痛苦当中。甚至有那么几次，他突然感觉，人是多么无力。他想象着在另一个时空，无数个像渣猫一样的暗生物，随机漂浮在不受任何自身力量控制的世界之中，甚至还被一种无形的力慢慢肢解。它们可能也想过尽力去守护那些残存的记忆，这些记忆可能是它们几世为人的印记，然而此时这些印记如此残破不堪，混沌无序。
在那个时空，一切都是无序、随机、混沌、不可控的，每一个生物体，每一个意识流，以及意识流体，也就是被他戏称为意识流精灵的最小个体，它们皆是如此…好在它们还可以通过平行宇宙，不动声色地寄生在人类这个宿主上。
对！它们可以不动声色地寄生在人类这个宿主上，虽然其间有这个平行宇宙捣鬼，迫使寄生物和宿主之间只能各自安好、互不干扰，然而它们是幸运的，因为这证明，它们的无序、随机、混沌、不可控并不是绝对的。一旦它们找到宿主，它们就变成恒定，它们不再虚空和涣散。
这两个永不交集的平行世界之间，也并不是一点都没有产生影响，它们也在发生着某种特殊的关联，最要命的是，宿主一旦殒命，便回归到最初级的物质端，而寄生物也就是暗生物，它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具象地存在，就算最终组成它的意识流精灵们已经涣散殆尽，或以极低的概率重新碰撞组合。每一个精灵所代表的具象也依然存在。如此看来，其实暗生物是幸运的，至少比另一个平行宇宙里的人类幸运。
周扬陷入了极度悲悯之中，他可怜着自己，也可怜着自己的同类。他突然坠入一种无尽的虚空与悲怆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周扬！周扬！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当欧婧摇着周扬的一只肩膀，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时，周扬才再次从他的遐思当中抽离，他发现自己的双颊已经一片湿淋淋。
欧婧看着周扬空洞的双眼，有些担心地再次问道：“周扬！你，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刚才你…是哭了吗？”
“呃，没有，只是最近眼睛有些干涩，加上灯光下，可能有些视疲劳吧！”
“哦，没事儿就好，要不你先休息会儿？”
“不，不用！我不困，只是最近眼睛总是有些…啊，掉眼泪，我会注意的！”
“好，那行，以后还是得注意着一点，不要把小问题拖成大问题了！”
“好的，谢谢！你明天还要上班，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你不也上班吗？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嗯，那是！我可以坚持的！我没问题，以前在科室，熬夜那不是经常的事儿嘛！习惯了！”
“那行，那我先回了，你也别太累了！习惯了也不行的，要多注意！”
“好，我知道了！我送送你！”
欧婧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是自己先转身走出休息室，好像默许周扬送她似的。
周扬默默地跟在欧婧身后，也出了休息室，一起下了楼。院子里还有两个安保人员在尽职尽责地夜巡，不远处也可以看到，零零散散有不少值守的工作人员在出来溜达。
“周扬，医院有意让你到其他岗位，你怎么想？”出了杨燕别墅的院子，走了一阵子，欧婧突然对周扬说道。
周扬并没有和欧婧并排走，而是稍稍靠靠后一些，所以欧婧是直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说的。这让周扬内心有些紧张，不知道欧婧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扬有些不解地问道：“啊？回临床吗？回临床我当然愿意！”
“不是回临床！这点你不用考虑了，既然你能到机关科室，你就不要老想着回临床科室了，因为这个可能性不大的！”
“那我会到哪里去？”
“这个还不确定，但是有几个可能性，你心中可以有个数，你想知道吗？”
“这样是不是不允许，不允许就不用知道了！”
“嗯，是这样的！擅自打听这些是不允许的，说明你在行政方面也是成熟的！”
“主任，我在这个岗位上待得时间不长，很多工作还不是很熟悉，也没有做到位，所以如果不是安排我回临床，说实话，我还不是很愿意！”周扬诚恳地说道。
“你不用这么想，因为很多工作是根据当前大的工作方向来进行的，所以，并不是所有岗位都能从一而终，这也是根据工作需要来的！”
“我明白了，主任！”
“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可以告诉你的，但你也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我会的，主任！”
“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离开医院！”欧婧语气苍凉地说道，当她说出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刀，内心也有些钻心的痛。
“主任，您是要离开一段时间？还是…”周扬还是说不出最后那几个“永远离开”之类的字眼。
“您是要问离开一段时间，还是永远离开是吧？”欧婧眼睛盯着周扬，一动也不动。
“呃，不欧主任，我不是…”周扬被欧婧盯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不用难为情，也不用紧张，我是调走，也就永远离开那个意思吧！”欧婧转过头去，不再盯着周扬看，一种说不出的悲壮感。
“您的去向定了吗？”
“基本上也定了，和现在其实也差不多吧！”
两人又各自陷入沉默，走了一段，已经可以看到欧婧家的别墅了。
“周扬，你考虑过以后没有？”突然欧婧问道。
“以后？没有，我刚到机关工作不久，现在还没什么规划，等以后工作熟悉一点再说吧！”
“我说的不是工作…我是说除了工作以外，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个…这个我也没什么打算…”
“张家丫头挺不错，如果你喜欢，你就不要辜负她…”
“知道了，主任。”
“以后，私底下就不要再主任、主任地叫了，很快也不是了！私底下你就叫欧姐吧！欧婧顺耳一些！”
“好的，主任…哦不，欧姐！”
“好了，我到了，你回去吧，记得自己也休息会儿！”
“好的，主任…欧姐！”
说完周扬正要转身离去，只听欧婧语气轻飘飘地喊道：“周扬…”
“欧姐，还有什么事儿吗？”周扬停下脚步看着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原地的欧婧。
“没…没什么！”欧婧似乎变了个模样，扭捏地低下头看脚尖，脚尖也不自主地在地面上轻轻来回踢，已经踢出了一个小小的坑。
“那，那我就走了！”周扬并没有太在意欧婧的变化。
“我想抱抱你！”欧婧的声音突然在周扬身后响起，像一只受惊了的猫。
周扬机械地转过身，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当周扬回过神时，他发现欧婧已经站在面前，他们的身体轻轻地靠在一起。
“那天晚上谢谢你！”欧婧在周扬耳边低声说道，周扬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吐气如兰，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欧婧嘴里发出来的，他觉得此时的她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不用谢，那是我应该做的！”周扬的身体早已紧张得绷成一张木板，可能因为是太僵得太厉害，肌肉太用力，身体有些微微地抖动。但脑子里的思绪却早已不老实地飘到那天晚上周扬和欧婧在酒店独处的情景，周扬的脑海里也不禁浮现出欧婧身着淡蓝职业装的样子，那柔媚、典雅的领结和衬衫，那阵波涛汹涌，那片干净、柔昵的雪原。
当周扬回忆到那两声“滋滋”作响的电流时，突然，他僵硬的身体就像真的触了电一样，整个身子为之一振，接着就像天女散花的仙女，振臂一挥的瞬间，绚丽纷呈，繁花四溢，漫天飞舞。
“周扬！你怎么这样！”欧婧推开周扬，羞红着脸，目光闪烁地说道。
“欧…欧姐！我…我…”周扬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什么，但这种事情又怎么解释得清楚。他的矜持和尊严瞬间都被揉碎在地上，情绪也达到了极度崩溃的边缘。
“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欧婧猛然间再次扑向周扬，紧紧地抱住周扬，两个人的双唇也紧紧融合在了一起，如胶似漆。
当欧婧朝自家院子走去时，周扬还愣在原地。
时间过去了很久，欧婧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远处的院门里。周扬还站在原地，等他终于从那段如梦如幻的记忆里幡然醒悟过来时，他才满怀欣喜又怅然若失地在那儿转了两圈，目光再次望向欧婧背影消失的地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那边的欧婧进了院门，合上门就迅速飞奔向那座显得有些落寞的房子，飞也似的上了楼，进到最靠近院门方向的玻璃窗，急速搜寻着某人的影子。
此时欧婧找到了还愣在原地的周扬，她使劲地挥挥手，咧嘴笑着，但她知道这些周扬都看不见。
周扬再次回到杨燕家的时候，杨燕已经醒了，她站在杨老房间外的走廊上。她看到周扬笔挺着身子，穿过院子，一路走向她所在的这栋楼。
杨燕百感交集地望着周扬不太宽厚的肩膀，心中莫名燃起一股依恋之情。周扬这个时候还能赶过来，肯定是担心杨老的病情，那么他对杨燕有没有一丝感情呢，他能时时刻刻为了她，无论身处何方，都能义无反顾地赶来吗？
答案是肯定不能。周扬有很多理由，可以为很多人这样做，但对她杨燕，周扬没有。而且要论起礼来，杨燕还欠周扬不少人情，这些人情也都是事关生死的事儿，他实在没有理由再为这样一个麻烦不断，各种利益纷争，纠缠不清的人来次次，充当救火队员。是的，没有人会愿意。
杨燕的心有些空落落的，此时的她就像风中的一片落叶，无根无涯，孤寂落寞，惶惑无助。
“小燕子！你怎么没休息？”周扬轻轻叫了一下杨燕，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他实在有些不忍心打扰她。
“哦，周哥啊？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该去休息休息的！”杨燕转身说道，她的脸上有干涸的泪痕，显然刚才是掉过眼泪的。但是，此时的她又没有一丝沮丧，满脸都写着坚毅和刚强。
周扬被杨燕的样子一震，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周扬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笑容，说道：“哦，我不累，我过来看看！”
“欧姐呢？欧姐回去了？”
“欧姐她明天还有工作，她先回去了！”
“你去送的她？”
“嗯！”
杨燕欣慰地笑道：“谢谢你，辛苦了！”
“说什么呢？哪来的这么多谢谢！”周扬也笑着责怪道。
“刚才欧姐说，你明天也要上班？”
“是的，不过我上班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
“什么叫上班没什么事儿，上班就是事儿啊！”杨燕笑骂道。
“要是，那都叫事儿的话，医院就不用收病人了！这些事儿都太是事儿了！”周扬说完也和杨燕一起笑了。
“你喜欢医生这份工作吗？”
“这还用问，当然喜欢！”
“那你怎么不再深造深造，再读个书、考个研、调大医院或者进修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