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桥下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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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群牵着穆雪和康儿，走到陈萍这边的屋门口。
陈萍寒暄道：“哎呀！不知不觉，雪儿都和你一般高了！”
“是啊！日子快得很，再过些日子，康儿也赶上来，和咱们一般高了。对了，萍姐，我和雪儿要上山，给他爹送点药过去，康儿身体不好，就不上山了，您帮忙看一会。”兰群挎着篮子，雪儿也挎着个篮子，篮子里都是草药。
“山路不好走，要不，等伯雄回来了，让他送过去吧。”陈萍关切的提议。
“没关系，有雪儿给我做伴，我俩慢慢过去就行了。青云上山好几天了，今天把草药带上去，他安排好了，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回来了。”兰群冁【chǎn】然说着。
陈萍看出兰群的欣喜，便不再多说：“那你们路上小心。”朝康儿招招手，道：“康儿，来，今天就跟着萍婶婶吧。”
穆雪也十五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长相与母亲兰群甚是相像。相比母亲的柔弱恭逊，雪儿身上还透出几分英气。
穆雪拉着康儿的小手道：“好好听话，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康儿乖巧地点点头，走到萍婶婶身边，和兰群婶婶、穆雪姐姐挥了挥手，跟着萍婶婶进了屋。
“穆大夫，那边的弟兄一直想吐又吐不出，您快到那边看看去。”一士兵汲汲皇皇跑了过来。
“快带我过去。”穆青云说着，前脚已迈出了大帐。
穆青云摸了摸脉，见患者欲呕而无出，果断拿出银针，向手腕后三寸、两筋间左右处下针，共七壮针。随后吩咐左右士兵：“厚朴二两，生姜三两，枳实三两，以水六升，煮取二升，分三服。看有多少人有干呕，按这个配上。”说着，又为下一位患者施针。成天祜也跟着忙前忙后。
“易安，今天晚上你穆叔要回来，你去街上买点水果回来吧。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带着康儿出去走走。”陈萍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跟易安说话：“你爷俩这衣服穿得也真是蛮，家里线不多了，顺便带点线回来。”
章易安和康儿正在院子里，喂前些天抓回来的兔子吃白菜帮子。听说有上街的美差事，章易安急忙跑到跟前，拱手道：“听候大人差遣。”
“臭小子，都人高马大的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没个正经。”陈萍笑着瞟了他一眼，道：“街上人多，照顾好康儿妹妹啊！”
“末将领命！”章易安有板有眼地喊道。转身跑到墙边，取下自己的弓箭背上，道：“娘，我感觉这张弓越来越小了。”
“赶明儿，你自己再做一套呗，都十五六岁的大人了，别老指望你爹。”陈萍做着手上的活道。
章易安拎起小篮子，牵起康儿的手，道：“跟着哥哥走，哥哥保护你。娘，我们走啦！”说着，朝康儿挤了下左眼。
康儿被章易安拉出小茅屋，睫毛筛过的阳光，温暖地洒在康儿粉嫩的圆脸上。背着光线的易安哥哥，笑得那么欢腾，从易安哥哥手中传来的温度，也是那么温暖可靠。
到了街上，章易安买了串糖葫芦给康儿，康儿让他也一起吃。章易安用两个指头扒拉下一个，说道：“我吃一个就够了。”
章易安按母亲交代的，买好了水果，放在小篮子里。又牵着康儿妹妹，走到桥下边的布匹针线坊，谁知这时的布匹针线坊来了批新布料，店里的掌柜、伙计、客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康儿，你就在这儿等哥哥，我挤进去买了线就出来，你别走远了，好吗？”章易安怕康儿挤进去摔了，于是安排她在外面等自己。
章易安见桥下有一石墩，拉着康儿到石墩处坐下，将手中的小篮子递到康儿手中，朗声道：“康儿上前听令：拿好篮子，原地坐下，等哥哥回来！”又轻轻拍了拍康儿的头，温柔地补充道：“乖啊！”转身进了布匹针线坊。
“话说刘氏宗室子弟刘演刘秀兄弟，刚刚起兵，还没有自己的根据地。现欲举兵攻打宛城，那这一家老小，妇女孩童，该作何安排呢？”说书人环顾了众听客一眼。
康儿拎着菜篮子乖乖地坐在石墩上，等章易安出来，看到同是桥底下的不远处，好不热闹，也好奇地望了过去。只听那说书人激昂顿挫，接着讲道：“那只有随军呀。只有随军，才能保障他们的安全。这一家老小都在这柱天都部军里头，同生死，共患难，凝聚将士军心……”
此时，有士兵向穆青云来报，兰群和穆雪母女俩，到了绿林山的入口处了。穆青云放下手中的药前去接应，随从士兵也欲同往相迎。穆青云连忙阻止，道：“此处之病祸乃流窜之气，她们不宜上山，你们也不宜下山，我一人前去足矣。”
草丛中有两人，在不远处一大树后，隐住身形，微微探出半个头。只见穆青云只身来到路口处，见夫人和女儿坐在石头上歇息，欣喜地跑过去。兰群见夫君出来，也站了起来，迎了上去，穆雪也拎起小篮子走了过去。
“山上情况如何？”兰群关切地问道。
“原以为是瘟疫，没想到是霍乱，现在病情大体上是控制住了，但村民士兵的肠胃都很虚弱，接下来继续用药稳住，再逐渐增加剂量，半月可以解除危机。”穆青云胸有成竹。
那桥下说书人用急切的语气，讲道：“大雾之中，刘秀被追得是满头大汗。就在不远处，刘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近了一看，原来是妹妹刘伯姬。刘秀趁着马速，对着那小兵就是一剑，伸手将衣衫褴褛的妹妹拉上马来，共乘一骑，逃了去。马儿飞奔，眼看前方又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二姐刘元，带着她的三个女儿。刘秀欲下马让姐姐上马，姐姐摇摇头，说道：‘我这还有三个孩子，你救不了这么多人的，不要都死在这里，你和伯姬赶快走吧’……”
“准备！”草丛中那主事之人听了穆青云和夫人的谈话，心中明了了绿林山上现今的情况，也得知了此刻穆青云对绿林军的重要性，当机立断让带来的弓箭手准备。
只见兰群和穆雪，将草药篮子递给穆青云，穆青云抱抱穆雪，嘱咐了点什么，放开穆雪转身就要走了，主事之人挥手示意弓箭手，放箭，一支三棱铜头箭离弦旋转飞出。
那说书人换了嘶哑的嗓音，讲道：“二姐刘元说罢，捡起地上的一根破戟用力抽了马屁股，马儿抬起前蹄，长嘶一声，绝尘而去。此时，追兵将至……”
康儿呆呆地矗立在那儿，身体开始颤抖，握着菜篮的手也越握越紧，越握越紧，菜篮上凸起的竹签扎破了手，血从指缝中流出，也浑然不觉。
康儿记起了那晚大雾中的情景：母亲打走了舅舅的马，将自己揽在怀里，拉着两个姐姐的手，对她们三人说：“不要责怪舅舅，他一定比我们更痛。不要哭，不要害怕，娘会永远陪着你们。”此时追兵赶到，将三姐妹斩杀，模糊中听到有人喊：“住手，留活口。”，又听到母亲刚毅而平静的声音：“我是不会做人质的。”说完，撞上了追兵的长枪。
康儿脑中翻滚着那晚大雾中的情景，嘴唇开始颤抖，接着身体也颤抖了起来，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眼睛发红，却没有泪水流出来。
一支三棱铜头箭离弦旋转飞出，直中穆青云左胸，兰群和穆雪都惊讶地瞪大了眼，愣了一下急忙过去扶，又是一支三棱铜头箭，旋转飞来，穆青云一个转身将兰群护住，这箭又扎进了穆青云后背。
穆青云拉起跌坐在地的穆雪，厉声道：“雪儿，你已经是大孩子，保护好你娘亲，快走！”说着，一把将兰群推开，坚定的看着穆雪，穆雪觉得父亲的眼神像是在说：“雪儿，活下去！”战栗的穆雪脑子一片空白，接收到父亲的眼神后，麻木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母亲离开。
兰群哭着还欲再去扶穆青云，穆雪通红的双眼，最后看了父亲一眼，慌张之中拉起母亲的手，往繁密的灌木丛中疯狂地跑去。
穆青云听着妻子柔弱嘶哑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含泪朝着相反的方向虚弱地走动，朝箭矢飞来的方向大喊：“我还没死呢，哈哈哈……”又是一箭，又中左胸。
终于，穆青云眼前一黑一亮又一黑，倒下了。弓箭手见穆青云已死，询问是否要去追另外两人。
主事之人摆摆手，道：“寡妇孤女，不足为患。照此情况，绿林山可得矣。绿林山的地盘上，不宜久留，撤了吧。”二人转身，消失在茫茫灌木丛中。
桥下说书人将手中扇子一收，道：“各位听客老爷，今儿个就说到这里，刘氏宗室大军将何去何从，咱明儿个，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