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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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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昭十五年冬,皇后徐氏,崩。

阖宫上下,哀思缅怀。

城楼上的丧钟反复敲响,昭告着一代贤后落幕。

雨雪霏霏,洗尽往日尘埃。

檐角滚落的雨珠嘀嗒坠落,在晨曦的安抚下,悄然绽放。

……

“吱呀——”

贴着喜字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扎着丸子头的丫鬟端着盥盆走了进来,“我的二少爷,这都辰时了,卯时初宫里便来了人,您再不醒,怕是要被问责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徐舟野眉心微动,迷蒙地睁开眼。

落入眼帘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

房梁上张罗的大红绸缎,衣桁上整齐摆放的婚服,梳妆台上陈列的凤冠珠钗,不正是他大婚当日的情形么!

徐舟野神情恍惚,直到侍女的又一次呼唤,才将他茫然的思绪牵了回来,“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舟野怔了怔,抬眸看向眼前站立的人,忽地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不顾往日翩翩公子哥的形象,猛地一个鲤鱼打挺,震惊的嘴角高高上扬,“清禾……真的是清禾!”

清禾蹙眉,放下盥盆,神色担忧地蹲下身子,抬手试了试自家主子额头上的温度,“倒是没发热……怎么今儿个如此反常,还胡言乱语?”

徐舟野一愣,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伸手捏了捏清禾肉嘟嘟的脸,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呢喃道:“果真不是梦……”

“少爷,您这……莫不是傻了?”清禾紧张道。

闻言,徐舟野立即松开了手,屈指弹了下侍女的脑门,“怎么说话的,你家少爷好得很!”

清禾不信邪地瞥了自家主子一眼,撅着嘴嘟囔:“那方才咋咋呼呼的人是谁啊……”

这言行举止如此生动,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无疑了。

徐舟野忍俊不禁,“行了,别多想,是本少爷没睡好,赶紧梳洗一番,准备进宫吧。”

话音刚落,门外霎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锦哥,你可起了?外边都在等你呐!”

这声音宛若索命的厉鬼,刺耳难听。

徐舟野呼吸一顿,心如刀绞般的疼痛令他冷汗直流。

叫什么叫?叫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主子起晚了!

清禾背对着徐舟野,撇着嘴没好气地将帕巾重重地扔在盆里,溅起了一滩水花。

紧接着小跑到门外,适时地拦下了正要进门的容玉安,“玉安公子止步,吉时将至,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莫要耽误了婚程。”

容玉安脸色变了变,强颜欢笑道:“清禾姑娘说的是,我这也是好心来叫醒锦哥,免得让宫里来的人好等。”

清禾勾了勾唇,抱臂轻嘲道:“玉安公子也是来得巧,我家少爷正准备出门呢。”

都什么时辰了?才出门。

容玉安掩嘴而笑,和善道:“那可不,正好我也能陪着锦哥进宫。”

清禾神色一凛,警觉地扫过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心底对他的厌恶更深了几分,“老爷没让您跟着过去,玉安公子还是好好待在府里吧。”

容玉安扬起的唇角悠地落下,“我与锦哥自小一起长大,而今锦哥成婚,我怎能放心他一人在深宫中孤寂无依?”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见不得人好是吧!

清禾气笑,“玉安公子慎言,您又怎知,我家少爷进了这皇宫,就会不得宠呢?”

容玉安一怔,未曾想过这丫鬟竟这般牙尖嘴利,心底压抑的怒火贸然而起,“你一个婢子,无端挑唆主子们之间的关系,是何居心!”

主子?你算哪门子主子!

清禾暗自唾弃,面上却挂着笑:“玉安公子,吉时已到,还请回吧。”

容玉安气急。

一个丫鬟而已,竟不把他放在眼里!

思及此,容玉安抬手,作势一巴掌下去。

岂料悬空的手被人猛地拽住,狠狠甩至一边,因着惯性向后踉跄了几步。

容玉安连忙稳住身子,茫然抬头,不解地看向来人,慌乱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委屈,“锦哥,你怎么……”

徐舟野拂了拂衣袖,一贯清冷的神情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说打就打,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不是……”

容玉安脸色变得僵硬,这徐锦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以往他如何放肆,徐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跟他唱反调,如今竟为了个丫鬟,当着满院子里的人下了他的面子,这往后国公府的人该如何待他?

容玉安抿紧唇瓣,神色满是寂落,“锦哥,是清禾出言不逊在先,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数落,玉安当真是伤透了心。”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我也不是在怪锦哥,只是清禾这丫头有意离间你我,如此居心叵测的丫鬟,锦哥也敢留在身边么!”

未等徐舟野回应,宫里来的的李嬷嬷端着碎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容玉安眸光微动,扯着温润的嗓音,自顾自道:“今日锦哥大婚,玉安实在不舍,不忍心看你孤身一人入宫,锦哥若是不嫌弃,便带我一起进宫做个伴可好?”

这一开口,围观的人面色各异,纷纷打量着这文弱书生模样的容玉安。

不熟悉容玉安的人皆被他的气质容貌所吸引,毫不吝啬的送上赞美之词。

而熟悉容玉安的人则满脸鄙夷,恨不得上去将他捏个粉碎。

“他怎么这么烦,总是粘在二少爷身边,什么都要和少爷分一杯羹!”

“就是,要不是二少爷心善,让老爷收他作为义子,这府里哪有他说话的份?”

“平日里最会使唤咱们,偏又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哄得咱们少爷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之前还想勾搭咱们大少爷呢,不曾想大少爷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哈哈……”

周围的议论声愈来愈大,多数是让容玉安难堪的话。

徐舟野和清禾静静的立在门前,主仆俩默契地没有吱声,任凭那些闲言碎语淹没容玉安的理智,也是体会了一把冷眼旁观。

容玉安脸都气绿了,碍着那么多人的面,敢怒不敢言。

李嬷嬷无视他释放的求助信号,淡然地从他身边越过,屈身对徐舟野恭敬道:“老奴是圣上特地派来迎接徐公子进宫的,公子这边若是收拾妥当,便同老奴出门上轿吧。”

徐舟野温和地点了点头,道:“一切就绪,劳烦嬷嬷了。”

李嬷嬷一脸慈笑,余光瞥过一旁生闷气的容玉安,意有所指道:“公子客气了,过了这礼节,您便是大魏最尊贵的皇后,皇后说什么做什么,我等无权置喙,唯有遵从。”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发作的容玉安只得见好就收,满腔的怒气只能憋了回去,扯起唇角,又恢复了平日里亲和的模样,“李嬷嬷说的是,我等必以皇后马首是瞻,断不敢轻易造次。”

徐舟野满意一笑,在清禾的跟随下,步履稳健地迈下台阶,“如此,便启程吧。”说着转头看向容玉安,眼底的笑意令人捉摸不透,“玉安也跟上。”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

“少爷,恕奴婢多嘴,这玉安公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清禾苦口婆心道。

“我知道。”

徐舟野神色淡淡,“正因如此,更要放在身边亲自看好了才能安心。”

若是把留他在府邸,才是最危险的。

一想到前世父兄的下场,他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重来一世,万不能再重蹈覆辙。

唯有将人拴在左右,才能更好的报一世之仇!

见人迟迟没跟上来,徐舟野脚步微顿,转头挑眉道:“怎么?玉安不愿意?”

容玉安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紧接着满面春风地小跑到在徐舟野身边,“自是愿意,我就知道锦哥最是舍不得我了!”

看着这人没规没矩的走在新人身侧,身后的李嬷嬷不悦地皱起眉头,直率道:“玉安公子,按照规矩,您应该与奴婢同行,殿下的身侧只有圣上才能站得,您如此恣意随性,倘若圣上怪罪下来,即便是殿下,也保不住您。”

闻言,容玉安脸色陡然一变,掩在袖下的手握紧成拳,不情不愿地退到宫人的队伍里去。

清禾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瓦解,瞥向容玉安时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心中暗自窃喜:让你显摆。

出了院门,迎面走来两个身影高大的男人。

走在前端的男人上了年纪,胡子花白,略显苍老的面容不失刚毅。

而身后跟着的男人长相俊朗,身姿挺拔,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两人对上徐舟野的眼神皆是欣慰又不舍。

徐舟野更是如梦初醒般怔在原地。

再次见到父亲和兄长,已是隔了一世之久。

这般滋味,好似吃了黄连一般,苦涩无比。

“见过定国公,少将军。”

一行人整齐地行了一礼。

徐老将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徐舟野眼角微微湿润,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哑着嗓子打趣道:“不是说,不来看我?怎的还是过来了……”

“这里是国公府,我和父亲想来就来,想看就看,你还有意见了?”徐江临双臂环抱,声音闲散,“就算是有意见,也得给我憋回去。”

果然,不论何时,他的好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跟他在嘴上作对。

徐舟野抿了抿唇角,低声闷笑,“我哪敢啊,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最是听大哥的话了。”

“……”

说反了吧?不是最不听话的么?

徐江临摇了摇头,扶额苦笑,“无话说,大哥我无话可说。”

“行了,再闹下去可要误了吉时了!”沉默良久的徐老将军终于按耐不住开了口,“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又不是阴阳相隔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

这嘴真是一个比一个毒。

真真是一脉相传了。

“义父说的是,要是耽搁了婚程,咱们可都是要被问责的呢。”憋了半天,容玉安忍不住借此出声,亲切的语气中满是责怪的意味,“昨儿个我也是提醒了锦哥要早些起来的……想来是锦哥高兴过了头,忘了今日是大喜之日,便同往日那般贪睡了些。”

“……”

这话说得,就差没把他徐舟野“故意起晚”这四个字摆在明面上肆意宣扬了。

清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徐老将军和徐江临脸色都沉了下来。

一时之间,场面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

容玉安还以为是自己添油加醋的话起了作用,便兴致冲冲地接着说道:“还有清禾这丫头,性子如此急躁,这要是跟着锦哥进宫,怕是要闹下不少祸端!”

好一番贴心话,谁听谁不迷糊?

清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欲要上前理论却被徐舟野拦了下来,“少爷……”

徐舟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气定神闲地将目光转向容玉安,“清禾是从小就待在我身边的丫头,禀性如何,大伙都有目共睹,做事沉稳可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失了分寸,玉安说她急躁,何以见得?”

容玉安一时语塞。

徐舟野又一次为了这个丫鬟拿话堵他!

压下去的怒火再一次燃起,“我好心来叫锦哥起身,是清禾将我拦在门外,又屡次出言不逊,这是对待一个主子该有的态度?旁的也就罢了,我是一心为了锦哥着想,不过是多多考虑了些,难不成锦哥会觉得玉安这是在无理取闹?”

又拿这个说事。

清禾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坏了主子的婚姻大事。

徐老将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够了,你是想拖延锦儿的婚程么?”

这一声低斥将容玉安吓得哆嗦了一下,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徐老将军,只好可怜兮兮地回了一句:“义父教训的是……”

徐老将军懒得理他,对着徐舟野吩咐了几句。

“伴君如伴虎,你自个在宫中须得万分谨慎,不必太牵挂家里,只要不逾矩,想做什么便做吧,国公府永远是你的依靠。”

“知道了,父亲。”

徐舟野抖动衣摆,朝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屈膝跪地,郑重地行了一礼,以此拜别。

徐老将军张了张唇,想说的话太多一时半会很难表达全,眼眶逐渐湿润。

徐江临收敛起方才的痞气,严肃地对自己的亲弟弟点了点头,“去吧,我和父亲得空便会向陛下请旨,进宫看看你。”

“嗯。”徐舟野恋恋不舍地起身,躬身一礼后,转身跟着随行的队伍而去。

待人离开,徐老将军抹去眼角渗出的泪花,清了清嗓对徐江临说道:“你这弟弟都成亲了,你这做大哥的,什么时候也能成个家?”

徐江临闻言瞬间从离别的愁绪中脱离出来,换上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父亲,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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