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搜神记卷十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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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臿怪

魏景初中，咸阳县吏王臣家有怪，每夜无故闻拍手相呼。伺，无所见。其母夜作，倦，就枕寝息。有顷，复闻灶下有呼声曰：“文约何以不来？”头下枕应曰：“我见枕，不能往。汝可来就我饮。”至明，乃饭臿也。即聚烧之，其怪遂绝。

【译文】

曹魏景初年间，咸阳县县吏王臣家里有怪物出现，每天晚上都会无缘无故地响起拍手和呼喊的声音，留神查看却又什么也没有。王臣的母亲夜里干活累了，就靠在枕头上睡觉休息。一会儿，又听见灶下有呼喊说：“文约，你为什么不来？”他母亲头下的枕头回答；“我被枕住了，不能到你那里去。你可不可以到我这儿来吃喝。”到天亮一看，原来是个饭勺。王臣就把饭勺和枕头放在一起都烧掉了，他家里的怪事从此就没有了。

何文除宅妖

魏郡张奋者，家本巨富，忽衰老，财散，遂卖宅与程应。应入居，举家病疾，转卖邻人何文。文先独持大刀，暮入北堂中梁上。至三更竟，忽有一人长丈余，高冠，黄衣，升堂呼曰：“细腰！”细腰应诺。曰：“舍中何以有生人气也？”答曰：“无之。”便去。须臾，有一高冠青衣者，次之，又有高冠白衣者，问答并如前。

及将曙，文乃下堂中，如向法呼之，问曰：“黄衣者为谁？”曰：“金也。在堂西壁下。”“青衣者为谁？”曰：“钱也。在堂前井边五步。”“白衣者为谁？”曰：“银也。在墙东北角柱下。”“汝复为谁？”曰：“我，杵也。今在灶下。”

及晓，文按次掘之：得金银五百斤，钱千万贯。仍取杵焚之。由此大富。宅遂清宁。

【译文】

东汉魏郡人张奋，家里原先非常富裕，后来忽然家道中落，财产散失。于是，就把宅院卖给了程应。程应一搬进去居住，全家人就都生了病，于是，程应又把宅院转卖给邻居何文。何文买下宅院后，独自一人手持大刀，在傍晚时分爬到北堂中间的屋梁上。夜里三更将尽时，忽然出现了一个身高一丈多，戴高帽，穿黄色衣服的人，这人一进堂屋就大声喊叫：“细腰。”细腰应声答应。黄衣人问：“屋里怎么有生人的气味？”细腰回答说：“没有生人。”于是黄衣人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戴高帽，身穿青色衣服的人；接着，又有一个戴高帽，身穿白色衣服的人也来到堂屋，他们跟细腰的问话，同之前来的黄衣人完全一样。

天要亮的时候，何文从屋梁上下来，他照搬先前那些人的方法呼唤细腰。他问细腰：“之前穿黄衣服的人是谁？”细腰回答：“那个人是黄金，住在堂屋西边的墙壁下面。”“穿青衣服的人又是谁？”细腰回答：“那是铜钱，住在堂屋前面离井边五里远的地方。”“穿白衣服的人又是谁？”“那是白银，住在墙壁东北角的柱子下面。”“你又是谁？”“我是木杵，住在灶台底下。”

天一亮，何文依照细腰的话去挖掘，得到五百斤黄金，五百斤白银，铜钱千万贯。然后，他将木杵用火烧掉。自此，何文变得非常富裕，住宅也变得清静安宁了。

秦公斗树神

秦时，武都故道有怒特祠，祠上生梓树。秦文公二十七年，使人伐之，辄有大风雨，树创随合，经日不断。文公乃益卒，持斧者至四十人，犹不断。士疲，还息。其一人伤足，不能行，卧树下，闻鬼语树神曰：“劳乎攻战？”其一人曰：“何足为劳。”又曰：“秦公将必不休，如之何？”答曰：“秦公其如予何。”又曰：“秦若使三百人被，以朱丝绕树，赭衣，灰坌伐汝，汝得不困耶？”神寂无言。

明日，病人语所闻。公于是令人皆衣赭，随斫创，坌以灰。树断，中有一青牛出，走入丰水中。其后，青牛出丰水中，使骑击之，不胜。有骑堕地，复上，髻解，被，牛畏之，乃入水，不敢出。故秦自是置“旄头骑。”

【译文】

秦代，武都郡故道县有一座怒特祠，祠堂上长着一棵梓树。秦文公二十七年，秦文公派人去砍伐这棵梓树，立刻就有狂风暴雨兴起。树上的创口随即合拢了，整整砍了一天也没有把它砍断。秦文公就增派了士兵，拿斧头砍树的人多至四十个，还是砍不断。士兵们累了便回去休息，其中有一个士兵伤了脚，不能走路，只好躺在树下，他听见鬼对树神说：“攻战得很累了吧？”其中一个树神说：“这哪就累了呢？”鬼又说：“秦文公一定不肯罢休，你可如何是好？”树神回答说；“秦文公能把我怎么样？”鬼又说：“秦文公如果派三百个人披着头，用朱丝绕住树干，穿着红色的衣服，边撒灰边来砍你，你能不困窘吗？”树神便哑口无言了。

第二天，受伤的士兵把在树下听到的话告诉了秦文公。秦文公于是派士兵们都穿上红色的衣服，披散着头，一边砍树一边往砍开的口子里撒灰。结果树被砍断了，树中有一头青牛跑了出来，跑进了丰水中。后来青牛又从丰水中跑出来，秦文公让骑兵去击杀它，开始时没有取胜。有个骑兵摔到地上后又爬上马去，他的髻松散开，便披散着头去追它，青牛害怕他，于是逃进丰水中，不敢再出来。因而从此，秦国便设置了旄头骑。

树神黄祖

庐江龙舒县陆亭流水边，有一大树，高数十丈，常有黄鸟数千枚巢其上。时久旱，长老共相谓曰：“彼树常有黄气，或有神灵，可以祈雨。”因以酒脯往。亭中有寡妇李宪者，夜起，室中忽见一妇人，着绣衣，自称曰：“我，树神黄祖也，能兴云雨，以汝性洁，佐汝为生。朝来父老皆欲祈雨，吾已求之于帝，明日日中大雨。”至期果雨。遂为立祠。神谓宪曰：“诸卿在此，吾居近水，当致少鲤鱼。”言讫，有鲤鱼数十头飞集堂下，坐者莫不惊悚。如此岁余，神曰：“将有大兵，今辞汝去。”留一玉环曰：“持此可以避难。”后刘表、袁术相攻，龙舒之民皆徙去，唯宪里不被兵。

【译文】

庐江郡龙舒县有个地方叫陆亭。有一棵大树长在陆亭旁的流水边，这棵大树高达几十丈，经常有几千只黄鸟在树上筑巢做窝。当时，庐江已大旱多日，当地的老人聚在一起商量说：“这棵树常年流露出黄色的烟气，也许它有神灵，我们可以向它祈雨。”于是，这些人便带着饭菜酒肉去了。陆亭有一个寡妇名叫李宪，她晚上起床的时候，忽然在房间里看见一个身穿绣花衣的妇人，这个妇人对李宪说：“我是树神黄祖，能够兴云作浪、呼风唤雨，因为你品行高洁，所以特来帮助你。早上，那些父老会来向我祈雨，我已经请示了天帝，明天中午就可降下大雨。”果然，第二天中午，大雨倾盆而下。当地人为树神黄祖建了一座祠庙。李宪说：“各位父老乡亲都在这里，我在水边住着，应当送一些鲤鱼来。”话刚说完，就有几十条鲤鱼飞来落在堂屋里，在座的人无不感到惊讶好奇。一年之后，黄祖对李宪说：“此地将生一场大的战祸，今天，我是来向你辞行的。”黄祖还拿出一只玉环送给李宪，说：“拿着这只玉环可以避免灾难。”后来，刘表、袁术争夺地盘，引战乱，龙舒县的百姓全都迁走了，只有李宪所在的乡里没有遭受战祸。

张辽除树怪

魏桂阳太守江夏张辽，字叔高，去鄢陵，家居买田。田中有大树，十余围，枝叶扶疏，盖地数亩，不生谷。遣客伐之，斧数下，有赤汁六七斗出。客惊怖，归白叔高。叔高大怒曰：“树老汁赤，如何得怪？”因自严行复斫之，血大流洒。叔高使先斫其枝，上有一空处，见白头公，可长四五尺，突出，往赴叔高。高以刀逆格之。如此凡杀四五头，并死。左右皆惊怖伏地，叔高神虑怡然如旧。徐熟视，非人非兽。遂伐其木。此所谓木石之怪夔魍魉者乎？是岁应司空辟侍御史、兖州刺史以二千石之尊过乡里，荐祝祖考，白日绣衣荣羡，竟无他怪。

【译文】

魏国桂阳太守江夏郡人张辽，字叔高，到鄢陵县安置家人，买了田地。田中有棵大树，粗十多围，枝叶茂盛，遮盖了好几亩地，使得地里都不能长出庄稼。于是张辽就派门客去砍掉它。斧子砍了几下，就有六七斗红色的浆汁流了出来。门客惊恐万分，于是回来报告张辽。张辽听后十分生气地说：“树老了，树浆就红了，干嘛这样大惊小怪！”于是他就整理好衣服去砍，再看那棵树，竟然有大量的鲜血流淌出来。张辽就让门客先砍树枝，树上有个空洞，看见有一个白头老人，大约四五尺高，突然跳出来，直奔张辽，张辽用刀抵挡他。如此搏斗，一共杀了四五个，都死了。旁边的人都吓得趴在地上，而张辽的神情如故。他慢慢地仔细观察那老头，既不是人，也不是野兽，大家便顺利地砍掉了那棵树。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木石的精怪夔、蝄吗？这一年，张辽被提拔为司空辟侍御史、兖州刺史。他身居秩禄二千石的高贵地位，探访家乡，祭祀祖先，身穿五彩绣花衣，显要荣盛，始终没有出现其他的怪物。

陆敬叔烹怪

吴先主时，陆敬叔为建安太守，使人伐大樟树，下数斧，忽有血出，树断，有物，人面，狗身，从树中出。敬叔曰：“此名‘彭侯’。”乃烹食之。其味如狗。《白泽图》曰：“木之精名‘彭侯’，状如黑狗，无尾，可烹食之。”

【译文】

吴国先帝当政时期，建安太守陆敬叔派人砍伐一棵大樟树。才刚砍了几斧头，就有血从树里往外涌出。树被砍断的时候，一个人面狗身的怪物从树里跳了出来。陆敬叔指着这个怪物说：“这个怪物叫做‘彭侯’。”然后，陆敬叔就把这个怪物煮熟吃了，味道跟狗肉差不多。古书《白泽图》记载：“树成精形成的怪物叫‘彭侯’，它的形状就像一条黑狗，只是没有尾巴，可以烹煮了吃。”

老狸诣董仲舒

董仲舒下帷讲诵，有客来诣，舒知其非常。客又云：“欲雨。”舒戏之曰：“巢居知风，穴居知雨。卿非狐狸，则是鼷鼠。”客遂化为老狸。

【译文】

董仲舒教书、讲经、诵读，有一个客人前来拜访。董仲舒知道，这个客人不是寻常的人。客人说：“天要下雨了。”董仲舒开玩笑地说：“住在巢中的可以知道刮不刮风，住在洞穴里的可以知道下不下雨，你如果不是狐狸，就肯定是鼷鼠。”话刚说完，客人就变身成一只老狐狸。

张华智擒狐魅

张华，字茂先，晋惠帝时为司空。于时燕昭王墓前有一斑狐，积年，能为变幻，乃变作一书生，欲诣张公。过问墓前华表曰：“以我才貌，可得见张司空否？”华表曰：“子之妙解，无为不可。但张公智度，恐难笼络。出必遇辱，殆不得返。非但丧子千岁之质，亦当深误老表。”狐不从，乃持刺谒华。

华见其总角风流，洁白如玉，举动容止，顾盼生姿，雅重之。于是论及文章，辨校声实，华未尝闻。比复商略三史，探颐百家，谈老、庄之奥区，披《风》、《雅》之绝旨，包十圣，贯三才，箴八儒，擿五礼，华无不应声屈滞①。乃叹曰：“天下岂有此少年！若非鬼魅则是狐狸。”

乃扫榻延留，留人防护。此生乃曰：“明公当尊贤容众，嘉善而矜不能，奈何憎人学问？墨子兼爱，其若是耶？”言卒，便求退。华已使人防门，不得出。既而又谓华曰：“公门置甲兵栏骑，当是致疑于仆也。将恐天下之人卷舌而不言，智谋之士望门而不进。深为明公惜之。”华不应，而使人防御甚严。

时丰城令雷焕，字孔章，博物士也，来访华。华以书生白之。孔章曰：“若疑之，何不呼猎犬试之？”乃命犬以试，竟无惮色。狐曰：“我天生才智，反以为妖，以犬试我，遮莫千试万虑，其能为患乎？”华闻，益怒，曰：“此必真妖也。闻魑魅忌狗，所别者数百年物耳，千年老精，不能复别；惟得千年枯木照之，则形立见。”孔章曰：“千年神木，何由可得？”华曰：“世传燕昭王墓前华表木已经千年。”乃遣人伐华表。

使人欲至木所，忽空中有一青衣小儿来，问使曰：“君何来也？”使曰：“张司空有一少年来谒，多才巧辞，疑是妖魅，使我取华表照之。”青衣曰：“老狐不智，不听我言，今日祸已及我，其可逃乎！”乃声而泣，倏然②不见。使乃伐其木，血流，便将木归，燃之以照书生，乃一斑狐。华曰：“此二物不值我，千年不可复得。”乃烹之。

【注释】

①屈滞：形容语言艰涩。

②倏然：突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