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窃取力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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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麻烦你的……”
这里是一片荒郊。
自黑夜中潜伏而来的奶牛猫层层叠叠地环绕了这片矮矮的山头，在夜色的掩映下亮起一双双密集的眼睛。
虎杖悠仁坐在月光的照耀的明亮处，看着六神凛那双令人安心的金色眼睛。
她的眼睛总是平静的，好像一块封存着时间的琥珀。
担惊受怕的孩子一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无数纷杂的思绪就缓慢地停了下来，他被一种莫名的宁静包裹了身心。
被六神凛看着，虎杖悠仁原本还有所顾忌的话就全部被说出口了。
“大概四个月前，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邪恶幽灵……”
粉发幼崽吸了吸鼻子，“它很坏，一直说我妈妈是假的，虽然、虽然我妈妈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她还是我的妈妈。”
这些天来，小光点的话给虎杖悠仁造成了太大的精神压力，虎杖悠仁想忽略它的。
“本来想着干脆当做是我就精神分裂就好了，可是、可是后来，它越来越过分了qAq……”
幼崽双手抱膝，焦虑的手指悄悄在地上抠着草皮。
“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堆可怕的怪物，说要我提前……提前干什么的？然后我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它吸走了。”
“大姐姐，那个坏家伙吸走的是不是我的脑髓啊呜呜呜……我会不会死掉啊……”
他捂着脑袋：“头好痛，好难过，为什么会这样呜呜……”
原本噤若寒蝉的小光点忍不住了，它好心好意为虎杖悠仁做了这么多……尽管确实有有私心，但是他怎么能不心怀感激呢？
小光点大喊：【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一个神明的爱！】
“啊啊啊啊啊又在说怪话了！”这种话不尴尬吗？！
管理员给的爱太折磨，虎杖悠仁是消受不了的。
小光点愤愤不已：【支棱起来啊悠仁宝宝！区区磨砺，远不及当初五条悟经受的一半，他都能扛住六神凛的训练，你为什么扛不住我的？】
它恨铁不成钢：【你可是主角啊！】
六神凛伸手抚摸他的脑袋。
“别怕。”她蹲下身体，金色的眼中带着不太深重的安抚意味。
虎杖悠仁终于忍不住，他猛得上前抱住六神凛，把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很小声地说：“可是我不想成为‘主角’。”
动画片里的热血主角大多有个不美好的曾经，而他不希望现在的生活继续雪上加霜。
就算他以后如何被邪恶幽灵吹得天花乱坠，虎杖悠仁也只想过好他自己的生活。
很多事情总是非他所愿，他要踏上那条被小光点认为“正确”的道路，需要付出的东西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虎杖悠仁想要让自己有的选。
六神凛有些诧异。
“没想到它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她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虎杖悠仁因抽泣而颤抖的背部，“没关系的。”
她缓声用坚定的语气说：“我会让你有的选。”
小光点的喜欢不基于虎杖悠仁本身。
六神凛知道它要做什么，它吸走的东西，是虎杖悠仁远比原定命运线更快获得的“力量”。
他原本不该有这份力量，只是“果实”有难，这个世界原本的那棵树就调动了不少的养分供给给他。
“养分”转化成了虎杖悠仁在咒灵手下赖以自保的力量，而身为管理员的小光点的目的，正是通过虎杖悠仁汲取来自这个世界的“养分”。
想明白这一切后，六神凛觉得自己距离那个答案已经一步之遥了。
她知道小光点要离开。
身为一个世界的地底高树管理员，小光点追着她来到这里，本来是想要让她付出代价。
在意识到这件事完全行不通，甚至自己还有可能栽在这里的时候，它就会开始害怕。
和六神凛“生死看淡，死了最好”的心态不同，管理员坐拥一个世界，它太享受拨弄命运的感觉，惜比一般人还要惜命。
小光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六神凛要拉着它同归于尽的态度已经彻底让它开始害怕了。
它会做出退让，并且心不甘情不愿地舍弃了被窃取走的能量来谋求自保，也一定想回到原来的高树上去。
不巧的是——
“我也想知道该怎么回去。”六神凛露出微笑，她看向虎杖悠仁的眼睛，确信透过眼睛窥探一切的小光点此刻正在和她对视。
下一秒，虎杖悠仁眼前一黑，蓦然昏了过去。
一道微弱的闪光骤然从他的额前出现，又化作流星拖着长且暗淡的光尾疾驰而出。
【我靠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真是——】
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
它拼上自己最快的速度，可还是没能逃走。
六神凛用左手扶住即将倒地的孩子，一整个山头的小猫上道地把他运回了家，而六神凛的苍白却有力的右手抓住了那个特殊生命体的尾巴。
“怎么这么害怕我？”
六神凛的声音轻如一片风吹即飘的羽毛，说出的话却像是一块石头重重地砸进听者的心上。
她缓声道：“你跟你的果实一样卑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才是那个力量窃取者，对吗？”
*
被抓住光尾的管理员原本噤若寒蝉的样子瞬间就炸了。
它的光尾开始像猫咪受到惊吓后的皮毛般层层叠叠地炸起毛茸茸的亮色，六神凛只说了一这么一句，小光点却感觉一股凉意从自己和六神凛皮肤相接的位置猛窜上天灵盖。
【不过是通过悠仁吸取了一点点来自这个世界的力量而已，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做了多罪大恶极的事情。】
强行忽略掉来自心底的不对劲后，小光点强撑着做出了反驳。
这句反驳远比它刚刚意图逃离的样子要冷静，好像它终于在这短暂的呼吸中缓过了神来，并意图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辩解。
【我也是迫不得已。】它如是说，【你知道的，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已经很虚弱了，我总的需要一些小小的营养来维持生命。】
【只是通过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让果实提前适应环境而已，我就跟在后面蹭着一点点的营养……那真的是很少的一点点营养，对这个世界的高树来说甚至还比不上一片自然脱落的叶子，说窃取力量，你简直就是再给我扣屎盆子！】
小观点又愤怒起来，每当谈起这件事，它就无法用自己的平常心来看待六神凛。
【而你！你这个混蛋！你一口气就吃掉了我那棵树上百分之四十的能量！那可是百分之四十！你才是真真正正的窃取、不、抢劫力量！】
在她离开之后，高树都营养不良了。
这下好了，果实肯定不能成为很好的果实，小光点感觉自己都要无法呼吸了。
但生了这么久的气，小光点也意识到自己无法去报复六神凛，它已经打算保全自身，从此和六神凛再也不见，然后回到自己世界的地底高树上继续做它的管理员了，没想到六神凛还不满足。
“我指的不是这个。”
六神凛一把拽过它，动作轻巧地就像拽着一根会发光的面条。
群猫已经把虎杖悠仁送回了他家中的卧室，现在的荒地上空无一人，只有月色寂寥地洒下。
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像是夜晚的太阳，带着无法忽视的灼人情绪看向它：“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原来那个世界的高树上会诞生一个你？”
关于诞生的问题，小光点从没思考过。
它只感觉莫名其妙：【理所应当的事情，谁会关注这个？】
“你不知道？好啊，那我来说。”
六神凛的指尖微微泛白，连声音都带着近乎从未有过的颤抖，“原本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来自哪里，我是谁，我为什么能够成为阴差阳错进入地底，并成为吞下力量还没死的灵魂……”
“那本来就是我的力量。”
是地底高树的树枝和藤蔓捕获了她。
记忆被分成冬天的大雪，一片一片地落在整片星海中，六神凛就像一张被擦掉痕迹的黑板，她融入了那个世界，成为了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并且还被恶意地安排成了见证果实成长的养料之一。
“你的世界本来就是不茁壮的。”她说，“用你的话来说，你才是那个窃取，不，抢劫力量的卑劣者。”
小光点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地底会在每个世纪开始的时候连接星空，我被捕获的那一天，正是你诞生的时间。”
【……】小光点晃了晃神，【这不可能。】
【你一个普通人！区区普通人而已，那是你不该觊觎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你吞下了那些力量——】它话音一顿，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灵魂死后重归地底，去往核心，成为世界运转的能量。
但是六神凛没有去往核心。
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阵死寂蔓延开来。
管理员想不明白。世界好像出现了点自己没意识到的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依照目前的情况进行猜测，其实真相也很明了。
六神凛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是类似地底高树的能量构成的生命体，在路过时恰逢每个世纪的开始，地底联通星空，于是她被捕获。
所有的力量都被捕获她的地底高树给吸收，进而转化成滋养世界的养料，原本干瘪的果实因此生长，六神凛的记忆被洗了个干干净净，灵魂也被投放到被编织好的命运中，甚至要见证一个“主角”的生长。
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注定无法去往核心，所以——
小光点心想，不就是死了个人吗？
就算是意外地保存着意识来到了最深的地底，见到了宏伟高大的巨树，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灵魂。
它当时想要引渡灵魂去向该去的地方，可是自己却突然被一阵难以言说的感觉摄住了心魂，不知怎么的，小光点变幻出了三副躯体，就是为了让她重返人间。
为什么要重返人间？
小光点突然明白了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是母亲大人……】它喃喃自语，顿时感觉天崩地裂，【不是，等等……你……】
【那要是这么说……我是因为你的力量而诞生的。】它的语气顿时变得不确定了，【你才是我的，母、母亲大人？】
“……”
是比刚才更安静的安静。
围观的奶牛猫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恶心到了，无数双反光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抓着管理员的六神凛，只见他们这位向来情绪不重的饲主露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嫌弃表情。
她把脸侧向一边，被恶心到直接不看它，言简意赅：“你去死吧。”
小光点想活命，可是六神凛的力量已经顺着手臂延伸过来。
仿佛烈酒遇见了火焰，顿时，它感觉自己的身上传来一阵燃烧的剧痛。
【啊啊啊啊啊六神凛！】
身上着火的感觉可不好受，偏偏它只能忍受着灼热的侵袭，甚至连逃跑都变得奢侈。
它逃不了，细长的亮色身体疯狂地抖动摇晃，就像被面馆里被拉开的长面条，虽然身体一直动个不停，可是它永远都被牢牢禁锢在靠谱的双手中。
小光点顿时坚定信念，破口大骂：【你就是个神经病！松手啊！】
这些辱骂和身上的灼烧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它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开始发烫，可还不明晰这种变化，它只是痛苦，然后尖叫，最后看见六神凛视而不见的姿态后终于肯低声下气地求软一回。
【放了我吧……等我回去，我、那些力量我不追究了，你死了也好活着也罢随便你吧呜呜呜呜呜……】
“不要。”
【呜呜呜呜呜我不想死……】
哭泣声阵阵。
小光点哭到一半，却突然感觉禁锢自己身上的力量消失了。
六神凛松开了手，好像在低头摆弄着什么。
小光点鸡贼地看了眼猫群。
又暗戳戳瞄了眼六神凛的位置。
好机会！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哈哈哈哈再见了坏女人，啊不，是再也不见了哦耶——】
在六神凛和群猫的注视下，小光点使用了从未展现过的能力，和原本设想的必须在空中移动的方式不一样，它的落点生出出了漂亮的红色。
一片血色过后，某种刻入灵魂的闷响突然出现，六神凛终于窥见了以前的图景，她在鲜红色的镜面中轻轻一瞥，看见了那片熟悉的土地。
高楼林立，异兽横行。
恍惚之间的窥见的图景赫然是上个世界的样子，小光点猛地钻了进去，顿时不见踪影。
它短暂地联通了两个世界，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回去。
而六神凛看着小光点消失的尾巴，她终于忍不住，下意识地伸手触碰了那一道逐渐缩小的红色光芒。
但是手指没能穿过去。
灼人的热度瞬间从指尖烧到心脏，巨大的斥力从这个好像世界bug一样的点位爆发，漫山遍野的奶牛猫顿时被掀飞一大片，六神凛的披肩都被一起吹飞。
漆黑的发丝和衣摆一起摇晃，月色下骤然刮起一道狂风，世界顿时喧嚣起来。
奶牛猫伸出爪子勾着树木的枝干，一只接一只拉着尾巴随狂风摇晃。
“饲主、我快要被吹飞了！”
“发生什么了啊，那个东西设置了什么权限把门关了？！”
“没关系！抓紧、抓紧我的尾巴！”
“啊啊啊风更大了！”
“救命真的要飞走了！嗷！谁把我的尾巴毛拽掉了！痛死了啊！”
场面立时变得嘈杂起来，春天的夜晚总多水汽，大风裹着寒冷的水汽这么一吹，挨挨挤挤的小猫咪们被吹地哆嗦，现在却还得想办法赶紧赶往起风的最中心。
六神凛的情况不太好，她终于明白了该怎么回去，小光点会到原世界的方法和自己所设想的基本上对应，现在它撕裂出一个红色的豁口，这个豁口还在排斥着试图通过的第二个人。
六神凛越是伸手，鲜红的画面中那道豁口的排斥就越强，林立的高楼在视野中逐渐模糊，，世界的界限就像两个短暂相接又离开的气泡，六神凛无法强留，只能徒劳地伸出手。
可让人睁不开眼的大风裹挟着寒冷的水汽，她的手指开始渗透出血液，模糊的红色慢慢飘荡到脸上和身上，苍白的皮肤上瞬间被染上妖冶的血红色。
血肉模糊的皮肤开始缓慢再生，力量相撞的瞬间，白色的树枝和藤蔓慢慢爬上鲜血渗透的地方，然后覆盖住那一小片被连通的世界。
大风渐止，万物安息。
被吹到没有知觉的身体逐渐回暖，天空下起了一场猫毛乱飞的奶牛猫雨。
因为大风停息，被吹上天的小猫咪们齐刷刷地掉了下来，被同伴砸到身上的小猫咪发出凄厉的哀嚎。
“你们这些家伙降落的时候也注意一点啊！”
“谁啊！谁又压到我身上了？我好不容易才从猫堆的最底下爬出来！”
“喵嗷！”
一瞬间群魔乱舞，众猫哀嚎了一阵子，等缓过神来，视线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最中心的人。
六神凛面前的豁口已经消失了。
世界本源的力量迅速修补了这处裂痕，这里安静得好像瞬间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月光依旧温柔地洒下，无风，静谧的暖意随着随着呼吸上涌。
六神凛一动不动。
她怅然若失地看着面前的场景，这么多奶牛猫陪着她，她的背影却莫名有些寂寥。
世界安静，六神凛眨了眨眼，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奶牛猫们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坏东西逃跑了吗？”
“居然逃掉了……要不是饲主还想知道印证回去的方法，怎么至于特意放走它？”
奶牛猫愤愤不平，都后悔自己之前怎么没来得及挠上几爪子。
“它不会逃脱的。”正在此时，六神凛轻声说，“是时候了。”
*
“是时候了。”
漆黑的山林间，一间和室内罕见地灯火通明。
此刻是凌晨两点钟，总监部的会议室内却一片肃穆，气氛沉重地不像话。
最前方的高层再度开口：“虽然不知道可行性如何，但至少要试一试。”
“你们都感觉到了吧，如果放任六神凛继续发展下去，世界上迟早还要在多出一个新的诅咒之王。”禅院前树长长地叹息，“谁也不想要看见那样的情况发生，真到那一刻，咒术界将毫无安宁。”
和两面宿傩不同的是，现在六眼和十影法尽在六神凛的那一边，人心的偏向比纯粹的战力碾压更让在场的众人心慌意乱，谁也没想到，九年前出现的特级咒术师，回变成如今所有人心中最深重的恐惧。
“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一扇屏风后，加藤友介、也就是里梅缓声开口：“容器的存在已经被六神凛的猫给发现了，现在的时间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容器，成功孕育培养更是无从说起。所以……这一次，手指必须被他吞下去。”
“不要在畏畏缩缩不肯入局了，你们都清楚，等到最后一张底牌也消失了，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什么下场，那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里梅记得那一天，他试图实验虎杖悠仁对于手指的承受力到了什么地步，却没能如愿看见实验的成果。
虎杖悠仁年纪还小，但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六神凛的猫出现并救下那的孩子的时候，里梅就意识到一切都要完了。
五条家虽然表面上听从五条悟的话，但实际上是入局最为积极的一个。禅院家则是分成了两派，禅院直毘人觉得事情不应那么激进，禅院扇的派系却认为必须解决这个毒瘤。
禅院扇想得很简单，解决了六神凛的功劳足以把禅院直毘人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加茂家被羂索渗透的最严重，羂索死后，里梅接手了他的势力，自然是最无可争议地做出了决定。
*
里梅来到仙台的虎杖家中，看着正在家里安静写作业的孩子，那孩子或许意识到了他的问题，见到这个和母亲面容相同的人的一瞬间，粉发幼崽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悠仁。”里梅若无其事地笑起来，“跟我走，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真相。”
虎杖悠仁猛摇头。
可是里梅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即便这是他亲手养育长大的孩子，在里梅的心中，那也永远只是一个承载两面宿傩力量和灵魂的容器。
出现差错的容器并不完美，但时间不多了。
他心中清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孩子被强行牵住了手腕，虎杖悠仁怎么也挣脱不开，里梅抬手打晕了他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再之后，咒术界时隔多年，再一次放出了对六神凛的通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