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根本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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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不明白。
当初那件绣着他名字的黑白撞色流苏披肩是真的,为了解决大脑过载的问题亲手制作的黄钻耳坠也是真的,“不在乎”依旧是真的。
为什么人可以淡漠成这样?
日渐相处难道不值得自己成为最理所当然的特别吗?
“其实你很清楚不是吗?”
奶牛猫叹气,“饲主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你不会是特例,就连我也不是。她对你的态度,只是出于一个老师的责任心。”
五条悟语调飘忽:“你也不是‘特例’吗?”
“对哦,我也不是。”奶牛猫说,“她只是认为自己必须有一只猫,所以我才诞生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室内一片寂静,夜色降临之后,窗外只剩下路灯的光亮和经久不息的蝉鸣。
微风从打开的窗子中灌进来,带着夏日燥热的温度,却怎么也抚不平孩子的悲伤。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奶牛猫说:“你别哭了。”
“我没哭。”
“……”
人类真是不坦诚,小猫默默改口:“好吧,你没哭。”
幼崽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绳上那颗浅蓝色的珠子,他抱着猫,像被雨打湿的蒲公英般蔫蔫地回到了家。
无视家中仆从诧异震惊的目光,五条悟上了楼,“砰”地一声关上门,一整晚闭门不出。
*
于此同时,空间的跨度在力量的压缩下趋近于无,六神凛一脚踏进去,周遭的景象就如溪水般飞速流逝。
等一切趋于安静,面前出现了一座古朴庄严的大宅邸。
宅邸的大门跟围墙、内景不大相称,和那些一看就很有历史的部分比起来,就像是今年新换上了的。
……也确实如此。
这里是禅院家。
深山老林之中一片静谧,为了保证安静,就连屋子外面的生物都被用特殊的咒术驱赶。
周遭静地可怕,六神凛隐去了身形,把禅院家引以为豪的结界视若无物,径直穿了过去。
力量敛入极致,就算是大家族引以为豪的结界都能骗过去。
黑发金眼的少女越过围墙,找到了禅院家是话事人。
家主的院内灯火通明,晚间点了很多盏灯,把院落照地亮如白昼。
古老死寂的家族鲜少有如此气氛热烈的时候,仆从匆匆来到家主的院落中,热火朝天的声音远远传来。
“家主大人,直哉少爷觉醒了术式!”
禅院直毘人处理公务的笔尖轻顿,墨水失手在纸上洒落几滴,他定了定神,一抬眼,对上一双未曾料想的金色双眼。
黑发金眼的少女穿着青白色交织的衣裙,纱制的裙摆随着夜风飘荡,她歪了歪头,左耳上的淡蓝色圆珠耳坠随着动作轻微地摇晃。
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大晚上的……难不成是他劳累过度,见了鬼了?
六神凛催促他:“去见见。”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禅院直毘人剩下的半点怀疑也散了。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脱口而出:“你怎么进来的?”
问完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多余,总监部二次遭难的事情早就在咒术界传了个遍,他当然知道自家的结界根本拦不住她。
“不,我的意思是……”他连忙给自己找补,“您既然要来访禅院,怎么也不让人给我通报一声,好让我提早准备招待。”
六神凛:“没人知道我来了。”
禅院直毘人:“……”
他就猜到!
因为摸不准六神凛的想法,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开口,禅院直毘人罕见苦手,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
而六神凛又催促他:“去看看你儿子。”
禅院直毘人心头一跳。
“……您怎么突然提及这件事?”
六神凛面不改色,承认地十分坦然:“上次和悟来过禅院家一次,顺手做了个标记。”
禅院直毘人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他当然记得上次到底发生什么了什么事……
大门被毁到现在都已经这么久了,偌大的禅院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标记”的存在?
一时间,他的心中升起了浓重的鸡忌惮,虽然知道六神凛绝对不是禅院可以掌控的咒术师,甚至不是咒术界可以轻易对付的存在,但“旁观”和成为亲历者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语调有些艰涩:“什么……标记?”
“别紧张。”六神凛说,“只是能被检测咒力异动的无伤大雅的记号。”
“……”
太失礼了。
这种近乎踩在禅院底线上东西,怎么能被如此寻常的口吻,说给整个禅院家的家主听?
禅院直毘人眯了眯眼,忽略六神凛说要他去看儿子术式的催促,反问道:“无伤大雅?”
还无法认清楚六神凛的来意,禅院直毘人不动声色:“这可不是无伤大雅。”
“是吗?那也可以撤掉。”
她放弃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然后第三次提出要求:“去看看你儿子。”
他:“……”
他实在忍不住:“为什么非得去看直哉?”
是,刚刚仆从来报,说禅院直哉觉醒了术式,他也还没来得及问清到底是什么术式,但那再怎么说也是禅院家的家事吧?
——关她什么事啊?!
见他非要得到结果,六神凛可有可无地回 :“我听说【十种影法术】和五条家的【无下限术式】地位近似,强度极高,出现的时代也近乎一致,所以才留的标记。”
意思就是,她想知道禅院是否能够诞生出和【无下限术式】地位等同的祖传术式。
禅院直毘人呼吸一滞,面上却不着痕迹地问:“所以,你这次来……”
如果是祖传术式,难不成她又要像带走五条家的六眼一样带走直哉吗?
“只是来看看。”她说。
想见见传说中能和【无下限术式】相媲美的术式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否能通过评估,成为真正杀死自己的另一个助力。
对六神凛了解越多,越明白她是个连谎都不屑于撒的人。
虽然不知道她大半夜来禅院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整个咒术界,谁能懂得了她?
随心所欲的人突发奇想,做点什么都不奇怪……或许只是上次禅院家送的礼物打动了她,她才决定来这里看看呢?
禅院直毘人勉强安了心,回过神,脸上露出老狐狸专用假笑。
“正好,既然六神小姐也想知道犬子觉醒了什么样的术式,那就同我一道去吧。”
跟着禅院家主的脚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属于少主的院落。
仆从们跪了一地,多数人不敢露出表情,余下的长老来了五位,三位面色惊喜,另外两位的眼底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家主。”
见禅院直毘人来了,院内众人纷纷见礼,却在看见六神凛的面容时动作微停,不动声色地同身边人对视了一眼。
禅院直毘人摸了摸胡子,没把标记的事情说出口:“六神小姐恰巧来访,正赶上直哉觉醒术式,顺带过来看看。”
正说着,他推门而入,做足姿态先一步邀请六神凛进门。
旁边的长老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罢了……
家主自有他的考量。
因为觉醒术式带来的高热很难熬,禅院直哉幽幽转醒,只觉得头昏脑涨。
身体里充盈着丰沛的力量,冥冥之中,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多出了玄妙的术式。
他顿时兴奋起来,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术式觉醒了!
是、是——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抬脚进来的女人不是禅院家的人,她没穿着传统和服,青白色交织的纱裙随着走路的步子荡出好看的弧度,左耳边的淡蓝色耳坠轻微晃动。
黑发金眼……但禅院直哉久居家族,只听闻六神凛的大名,却没认出她是谁。
烛火的摇晃中,金色的眼里仿佛流淌着冰凉的日光。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种无情感波动的眼神平静地审视,好像自己和桌上的花瓶、窗边的草木、门外的假山没什么区别。
不……怎么会没区别呢?
禅院直哉又兀自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可是觉醒了术式……他是禅院家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了,不是吗?
可即便这样想着,在现场几乎凝滞的氛围中,时间也只是过去了几个呼吸而已。
禅院直毘人走进来,只看了一眼,熟悉的咒力波动就迅速昭示了问题的答案。
家主语气复杂,脸上却没显露出多大的失望或喜悦:“【投射咒法】。”
门外长老的私语传入耳中。
“可惜不是【十种影法术】……唉!”
“虽然【投射咒法】也是顶尖的术式了,完美继承家主的术式,直哉少爷倒也不算差,只是、只是……”
只是禅院家心有不甘。
因为五条家诞生了六眼,而只比五条悟小一岁的禅院直哉却没能成为家族的天选之人。
面前神色冷淡的女人依旧不说话。
金眼打量的时间委实久了一些,久到,禅院直哉忍不住蜷缩起手指,而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奇怪,强撑着理直气壮对视了回去。
他的生身父亲在旁边问:“六神小姐以为如何?”
谁?
“六神”?
——是她!那个让悟君提前觉醒术式的人!
一瞬间,禅院直哉愕然地睁大了双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脱口而出:“所以你来、是想收我做弟子的吗?”
禅院直毘人顿时骇然地看向自家儿子。
……直哉,你还真敢想啊。
虽然【投射咒法】也是不错的术式,但这跟【无下限术式】可完全没办法比!
六神凛也根本不可能看御三家面子,要是有用,他也不会让禅院甚尔去送礼物,在礼物里夹带私货……
用那么迂回的方式,只是希望六神凛也能看看禅院家的小辈。
可礼物是送出去了,禅院家的大门也被那位斤斤计较的神子轰碎了。
——还是六神凛纵容的。
禅院直毘人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没想到,接下来六神凛的话又让他震惊了一次。
“没这想法,但也不是不可以。”她说。
禅院直毘人:???
这么轻易?
禅院直哉眼前一亮:“真的吗?!”
六神凛扯了张椅子坐下,掀起眼皮,用平静的语气问了一个问题:“你认为自己可以杀死我吗?”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禅院直毘人嘴角抽搐,心想这怎么可能。
虽然禅院家确实很想六眼去死,但他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
别说现在了,就算是直哉的术式提早觉醒个十年,那也是打不过的……更别谈杀死。
禅院直哉毫不犹豫:“怎么可能!”
六神凛看着他,冷不丁伸出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掐住了禅院直哉的脖子!
“直哉少爷!”
“快把直哉少爷放下!”
“我就知道六神凛不怀好意,就不该放任她进来!”
一瞬间,周遭所有人都因为六神凛的举动紧张戒备起来,场面闹哄哄的一片,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禅院直毘人眼皮一跳,在紧张的人群中勉强维持住冷静。
禅院直哉的脸涨得通红,他内心强撑的傲慢在金眼的注视下溃不成军,由内而外生出的恐惧从尾椎爬上背脊,他忍不住开始颤抖。
会死的!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那这样呢?”六神凛居高临下地注视他,“如果我要杀了你,你会想要杀死我吗?”
她松开了手,等着禅院直哉的回答。
五岁大的孩子只是瘫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半晌后,才用那双带着浓重恐惧的绿眼颤颤巍巍地看向她。
只是这么一次对视,六神凛就已经得到答案了。
“你畏惧强者。”
她的话语中带上几不可查的遗憾和失望,“这是比术式更为致命的弱点。”
六神凛离开了禅院家,顺带着撤掉了留在禅院家的感知标志。
夜色渐凉,晚风逐渐变得凉爽起来,顺着打开的门窗溜进来,就像一道温润的水流,却把禅院直哉原本志得意满的心浇了个劈头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