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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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
“一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邦~!”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阴冷森然的风中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黑暗阴森的夜下,打更人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阴风吹过。鬼邪出没,凄厉的嘶吼不断,阴森诡异。
荒城,到处是断壁残垣,荒凉萧瑟。一处不大的废墟,由几块巨石撑起,阴风扫过,在这里盘旋片刻后,才渐渐离开。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满身污垢,衣服残破老旧,被血液浸润得湿红。
少年紧闭着双眼,尽管阴风已经离开,但少年依旧没有动弹丝毫。
“呼——!”
果然,阴风突然间呼啸而来,打更人再次站到了废墟前。
他白色的衣服同样被血液浸润,同样破败不堪。空空的眼眶,没有眼珠,一张沾满血迹的脸泛起诡异的笑容,骇人无比。
他有些许血迹的嘴唇微动,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那一双没有眼球的眼眶却阴冷地盯着目前的废墟。
打更人慢慢俯身,丑陋诡异的脸庞就这么盯着废墟中那小小的身影。沙哑的声音与诡异的动作,构成了一幅十分矛盾的画面。
突然,打更人脸上那沾满血迹张嘴竟自己脱落,留下一片空白。嘴唇蹦蹦跳跳间,逐渐远离,而沙哑的打更声也随之渐渐远去。
若是寻常人,哪怕是成年人,都会认为危险已经离去,遑论一个半大的孩子。
可废墟中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如睡着一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又过了许久,久到少年的体温逐渐被寒风带走,久到那只将要升起的金乌开始泄露出一缕蛋黄,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百鬼蛰伏,妖邪消散,打更人的身影才逐渐消散,化作虚无。
“又活过了一天。”
又过了一会,少年才费力的扒开砖瓦石砾,看向天边那一缕金黄,声音沙哑低沉。
透过满脸的污垢,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极为清秀的少年。
本是极好的少年,可此刻在他的双眼中却有着无尽的空洞与麻木,一种根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拥有的情绪。
他抖开碎石瓦砾,往街道上走去,一边走一边看,试图寻找着什么。
阴霾灰黑的天空,如墨染一般,透露出沉重的压抑。
一轮红日,一轮黑日。黑日占据了太多天空,而红日此刻显得有些苟延残喘。
往日热闹非凡的街头,如今尽显萧瑟。
入眼可及之处,碎石,残木,碎肉,鲜血混杂,血腥无比。
蓦地,少年趴在一堆堆一堆废墟中,不断翻找,全然不顾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
终于,他的手触摸到了一些与石头不一样的东西。
几个馒头!
尽管,有些硬,有些脏。
少年依旧很快的将它们揣在怀中,空洞的眼神在此刻都有了一些波动。
小心翼翼地将馒头收到怀中后,他又拖着伤痛的身躯,凭借着记忆中的位置,飞快的往药铺跑去。
那里,也许有他需要的东西。
他飞速的跑着,越过碎石残木,残垣断壁,终于来到几间有些残破的木屋下。这是城里难得没有完全倒塌的几间几间房屋。。
残破的木屋内,躺着一个药柜,各种药散乱的摆放,满是凌乱。
少年快速翻找,想要找那些对他身上的伤有用的药。
仔细辨认了许久,他找出了眼前的那袋药粉,它叫玉皮粉,是由玉皮草研磨而成,可用于各种创伤。
少年轻轻将残破的衣服褪下,露出大大小小的伤势,其中最重的一道,是在背后的一条巨大血痕。
血痕从左肩起始,一直斜跨至右下,险些到达臀部。
“嘶~”
血痕之中,血肉模糊,少年忍痛将药粉一一涂抹在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做完这些后,他带着剩余的一些草药,飞快的往回跑。
天马上又要黑了,天黑之后,镇里,就不再是他一人了。
还有,无数的厉鬼邪祟。
少年快速的奔跑,在他身后的天地,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雾逐渐向这边扩散开来。
回到昨夜那个废墟内,少年匆忙地用石块堵住风口,整个人在狭小缝隙躺下。
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冷硬脏的馒头,掰下半块递到口中。
馒头很难吃,混杂着沙砾,一口咬去,嘎吱作响,但他依旧咽了下去。他没得选,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咽下去。
他不知道道还能活多久,但在死亡真正来临前,他正尝试努力活下去。
这个世界,本来上通仙庭佛国,亿万生灵,修仙炼道参禅,时时可见有生灵举霞飞升,立地成佛。
可自黑阳降临之后,一切都变了。
黑阳照射之下,一切都变得诡异与不祥。
世界变了,万物变了,如同瘟疫一般席卷整个世界。
万物畸变,邪祟满地,修行之路充满不祥。
自那以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地方爆发怨潮。
怨潮,顾名思义,会喷发一种诡异的黑暗力量,感染万物,使其异变。
人们将这种力量称作怨力,怨潮爆发之地,地裂山崩,妖鬼邪秽横行,人间鬼蜮,几乎无人可以存活。
七天前,少年所在的石壕镇发生了怨潮,全镇之人都死了。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活下来了,他不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但他正在努力争取继续活下去。
少年姓孟,曰希言
孟希言,遇孟,希言。
他不知道父母是谁,亦或者说,也许他并没有父母。
他的名字,自他记事那一刻起,便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好似前世执念一般。
多年来,他吃着百家饭长大,有人嫌弃他,可也有人善待他。
可无论对他好与坏,如今都化作了一一捧捧血泥,连半片土地都轮不着。
怨潮席卷之下,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躲得掉,当然,除了他。
怨潮过后,每到夜晚,石壕镇便会有无数诡异与不祥。
本来怨潮过后,怨潮之地的人死后都会化作厉鬼,而这一片地也会化作一片鬼蜮,这些诡异与不祥的存在倒也正常。
可真正诡异的是,这些冤魂厉鬼之中,没有一道身影来自石壕镇居民,全都是荒野之厉鬼精煞。
镇上居民如同被什么给抹去了一般,凭空消失,连一丝魂魄也没有留下,遑论成为厉鬼。
当然,也许那个从未蒙面的打更人是来自石壕镇,化作了如今的打更人。
七天以来,孟希言每逢夜幕降临,便会按照镇上老人教的办法,在身上涂满鲜血,以免被那些诡异的存在察觉到生人的气息。
此法名为血饲,以死人鲜血覆盖全身,可以暂时抹去生人气息,躲过诡异存在的探查。
靠着这种办法,他蒙混过关,苟延残喘到今天。
可那个该死的打更人明显发现了什么,最近几天来一直站在他藏身之处,不断以各种方法试探,好似只要他露出一丝马脚,下一刻他就会动手摘去他的头颅。
他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逃过一劫,但总得试一试。
他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可夜间的世界,布满不祥与诡异,与白天差距极大。
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在野外又能活多久?
“邦~!”
就在孟希言脑海中思虑着事情之时,那熟悉的打更声再次传来,为诡异的夜色再添几分诡异。他赶忙闭眼,身子一动不动。
“一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