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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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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已经下了很久,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装。从远处眺望,献岁山宛如被重新装点一般,山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是戴上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山间的树木也被雪压弯了腰,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挂,美不胜收。

江洵对冬天并没有太多好印象,他没有足够的衣物来抵御严寒的冬季,每到这个季节,他只能穿着单薄的衣裳,瑟瑟发抖地希望这冻死人的日子快些过去。而对于除夕夜,他更是充满了羡慕和渴望。家家户户的人们会团聚在一起,再享用一顿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相互祝福并祈求来年的幸福安康。

只是这些温馨的场景却与他无关,江洵没有可以为之祈祷的事,当然也没有可以为之祈福的人。

献岁山的弟子在新年这几天是可以下山回家探亲的,江洵在山下是无亲可探了,毕竟最亲近的人都在身边。

这场雪下到傍晚才停,江洵站在窗边看窗外的景色,然后看到陈叔从房间里出来打扫院子里的积雪,而后腾出一块空地,又摆上几个椅子和凳子,在中间架个炉子生起了火,炉子上还放着两个酒壶。

宋瑶卿见状立刻跑去厨房拿了几个地瓜回来放在下面的火堆里。

“不叫师父过来吗?”

他看了一圈也没见江挽的身影,连温如玉和方知许都来了,她却不在。

宋瑶卿说她下山了。

下山??就江洵所知道的,江挽平常除了出任务是从不下山的,有时候他们溜去山下的饭馆吃饭,江挽也只是在后院待着不去凑热闹。

那这个时候下山做什么?探亲么?

陈叔见江洵低头不吭声,就知道这孩子又在心里琢磨事儿呢,低头跟他说道:“你师父除夕不在山上过,明天就该回了。”

“她前几天还跟我说你修为长进了不少呢,本想着这几日带傅霖来跟你切磋一下,但那孩子被他娘逮回家过年了。”温如玉边说边拿旁边的棍子翻火堆里的地瓜。

傅霖傅霖,又是傅霖...三天两头的都能听到旁人提起他,一开始听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好生厉害,现在听的多了,只想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优秀的人能让这么多人挂在嘴边夸。

“烤地瓜居然不喊我,是觉得本姑娘身价修为颜值等都高出你们一截儿所以就排挤我么?”云蘅进门以后蹲下捏了个雪球,起身砸到了温如玉身上。

温如玉:???嗯???

“大小姐!什么地瓜还要您亲自烤?想吃跟小的说一声,给您剥了皮儿送过去岂不是省事儿,”由于云蘅是老阁主的亲传弟子,平日行事又比较任性跋扈,温如玉见了她总是要调侃上两句。

一旁的方知许听到他这么说立马笑了起来,然后被温如玉撞了一下手臂才笑的没那么放肆。

这一幕被坐在他们对面的江洵看到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两人大抵是关系好吧。

“自然是幽兰阁的地瓜需要我亲自烤咯,江挽又下山了?”看似是疑问实则是陈述,然后就让温如玉给她腾点空坐。

江洵认为自己对师父还是了解的太少了,来这里半年多了,但他至今都没有被允许进后院。

有次听别的弟子说后院之前是前三阁主住的,也就是江挽的外婆,当时在不擅闯私人地界的前提下还是可以自由进出的,但自从江挽接了幽兰令以后,后院便不允许随意进出了。

江洵现如今也不是因为好奇心非要进后院一探究竟,他只是觉得自己跟他们中间隔了点什么东西,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只是知道只要这个东西一直在,他就一直算不上是真正的三阁人。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只当个普通的三阁弟子,他想要把自己放在陈叔、瑶卿那一类,他想要随意进出后院,想要快些长大,更想与他们一同出任务。

他环顾四周,光秃的银杏、结冰的水池、呼啸的寒风还有满地的白雪。

他闭眼感受,并排的椅子、沸腾的茶壶、温暖的火堆还有热闹的他们。

好像冬天也没有那么难熬了,好像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复苏,他会,他们也会。

他睁开眼,便看到江挽拎着药和酒走了过来,他还没开口问她去哪了,对面的温如玉跟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立刻跑过去接住了那两壶酒。

“阳春酒!”

方知许听到温如玉喊阳春酒的时候,手里的地瓜顿时不香了,紧跟着凑过去分酒喝。

“怎么今日就回了?”宋瑶卿比起酒显然更关心人多一些,说罢便要将身上的披风脱给江挽。

“无妨,事儿多。”说完就看了眼江洵,江洵不明白为啥看他,更不明白为啥事多就今日回,事多不应该晚几日回么?

但这个时候回来估计还没吃晩饭,便将刚刚从郜林手里抢来的地瓜给了她,江挽接过掰了一半,另一半又递给了江洵。

陈叔看到江挽手里拿的药包上画着一支桃花,便问道:“阳春门最近可还太平?听闻最近花朝楼在四处找秦方礼,可有着落了?”

“秦念淑是个有能耐的。”这话就意味着阳春门虽不太平但也无碍。

等咽下一口地瓜以后才回答陈叔的后半问,“不用找了,花岐昨晚死了。”

“花岐死了???病死的??不能吧!秦念淑看过以后不是说还能多活几月么。”愣是经常在老阁主身边见过大场面的云蘅也没想花岐会在这个时候死。

“秦念淑说能多活就一定能多活,怕是有人提前下手了。”方知许默默说道。

温如玉听到这话以后眼睛就瞄向了江挽,她身子不好,这么冷的天连瑶卿都知道披个披风,她却没披?不对,这不合理,然后起身拉着江挽就往后院走。

江洵听的云里雾里的,毕竟他对江湖上的一些门派和人物并不了解,看来需要找个时间补补课了,不然下次又听不懂。

陈叔在听到花岐死后就一直很沉默,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瑶卿问他笑什么他也没答,只是拎着刚刚从江挽手里拿的药和一壶热酒就起身走了。

方知许示意瑶卿莫要追问,喝完杯中的酒也跟着走了。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走,最后就只剩江洵还坐在这里。

他突然觉得真正的孤独或许并不是一个人的独处,而是在宴席散场后目送大家接连离席,最终只剩下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时的感觉才是孤独。

他就那样坐到星星布满天空,坐到眼前的火堆忽明忽暗,然后突然有人往火堆里扔了块柴,此时将息未息的火苗攀上了木柴,顺着寒风,燃了起来。

“愣着做什么?愣着它就会自己燃起来吗?”江挽在挨着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不是师父来了么。”说完便也往里面丢了几块木柴。

“我不来,你就不会自己添么。”

“你不来,我就走了。”

就在江洵以为江挽不再说话的时候,对方开口问道:“喜欢献岁阁么?”

喜欢么?是喜欢的吧,他喜欢陈叔、喜欢方先生、喜欢瑶姐、喜欢郜林,对了,现在还喜欢穆语,因为穆语说等来年春三月要教他轻功呢。

可为什么要问他喜不喜欢,他喜不喜欢又能如何呢?

江挽看他迟迟不回答,叹了口气道:“只是问问,不用想太多。”

“喜欢的!”

“喜欢便好,只要喜欢,便可迎万难。”

“那师父喜欢么?”

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辰,想了一会才回答:“不喜欢,我不喜欢一切禁锢我的东西。”

禁锢...

“献岁阁在禁锢着您么?”

这个问题江挽没有立刻回答,江洵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他们沉默了很久,在火将要熄灭,江洵打算转身找几块干柴再添进去的时候,江挽开口说:“是我主动入笼的,它禁锢不了我。”

说完便从腰间掏出了个荷包丢给了江洵,“不早了,回去睡吧。”

江洵听话的拿着荷包回房了,等躺床上以后才打开荷包,里面装了几颗金豆和一些碎银。

嚯!压祟钱?

不过还没高兴多久,就想到师父今晚说的话,入笼是指什么笼?万难是哪些难?花岐又是怎么死的?陈叔在笑什么?他带着这些疑问想着想着便入了梦乡。

......

而另一边被亲娘逮回家的傅霖在过完年以后就打算偷摸的收拾收拾行李回献岁山,然后果不其然的被亲娘抓个现行。

“我早就说过,谷里人当初都是怕伤着你才会输给你的,早知道你这小兔崽子一走就是三年不回家,期间还不给家里写书信报平安,我当初就不该叫他们让着你!我应该先把你腿打断!”

傅夫人坐在那里看着他那天天不念家只想往外跑的儿子就来气。

傅霖想说现在的自己不需要他们让也依旧能赢,但看他娘此时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反驳的好,多说多错,既然吵不过那就选择沉默。

但傅夫人显然觉得他这个不吭声不理人的态度很有问题,“献岁阁就是这么教你目无尊长的吗?我跟你说话你权当听不见是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

不是...这都哪跟哪?他罪不至此吧!

“罢了,孩子大了,就不喜欢跟我亲近了,终究还是母子情份淡了,终究还是错付了啊...”说完就要拿手帕擦眼泪。

救命...有没有人来管管她啊!

“我在献岁阁自然是有我的目的,我承认这谷里有些人是有点真本事的,但那都不是我所想求的,温如玉无论是剑法还是修为在整个江湖中都是名列前茅的,若有朝一日我能超过他,我自会回来帮您跟父亲处理谷中事宜。”

傅霖放下手中的行李,想要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与傅夫人谈谈。

傅夫人自然是懂得这些大道理的,也自然是知道这孩子有自己的考量,可懂归懂,奈何不了情绪依旧在作怂,毕竟花花世界迷人眼啊!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每七日都要写封书信回来。”

嗯????您若是提这要求那咱母子俩可真谈不了一点。

“您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我若日日都山里修行也就罢了,可我经常下山出任务,每七日一封信着实做不到。”

“那一月一封。”

“可有时候......”

“若这还做不到的话,那你就别回献岁阁了,就留在谷里吧,大不了我把温如玉那厮打晕了捆谷里来教你。”傅夫人见傅霖还想讨价还价,立马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行!”

待安抚好傅夫人的情绪以后,傅霖连夜就拎着行李走了,生怕自己走慢一点就会被他娘追上打断腿捆回去。

赶到首阳大街的时候已经有些许商铺卖纸灯笼了,再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到时候从山下到山上每十步就会放一盏灯笼,一是替百姓求平安,二是给归山和外出的弟子祈光明。

傅霖刚刚踏上山路,正准备上山时,迎面碰上了三阁那几个偷偷溜下山去改善伙食的人。傅霖停在原地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陈叔等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待几人从他身旁走过以后才径直向山上走去。

然而,当傅霖走出几步之后,陈叔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刚才向自己行礼的年轻人究竟是谁。

他不禁感到十分惊讶和疑惑,这年头的孩子都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得个头儿长的如此之快!不仅如此,傅霖的外表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特别是眉眼之间显得更加深邃,面部轮廓也比以前更加清晰。不过,唯一不变的是傅霖眉尾与眼尾中间的那颗痣,依然醒目。

“傅霖,你且等等。”

陈叔想知道他们小洵儿这半年来学的如何,毕竟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啊!

傅霖显然没想到陈叔会喊他停下,虽然温如玉跟他们关系好,但他自己平日还是很少跟三阁走动。

“陈前辈是有话同弟子说吗?”

“这个嘛,是有一个事哈!嗯...就是...”

该死!怎么一见到本人该说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是不好意思吗?还是怕让人孩子觉得我们三阁没有能打的弟子?可恶!

“您是前辈,有事儿您直说就好。”

看看这多有礼貌的孩子啊!怎么不来我们三阁呢!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三阁去年不是收了个亲传弟子么,我是觉得他同你一样,都是有潜力和根骨的,入阁的半年来也较为刻苦。我们想要了解一下在同龄人中他的修为如何,但我们三阁的弟子他都认识,我怕他顾及同门情谊不敢全力发挥,所以就想让你前去跟他切磋一下,当然这得等你有时间的时候,这个事儿吧,我们也跟你师父提前打好招呼了。”

陈叔说完以后就看向了前面一直沉默的傅霖,不清楚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此时的傅霖心里在想:好你个杀千刀的温如玉,天天正事儿想不到我,屁事儿倒是给我找一堆,同门情谊...这玩意儿值几个钱?顾及这顾及那的啥时候都学不会!罢了罢了!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都是历练!

然后便抬头笑着回了陈叔:“自然是没问题的,弟子明日就有时间。”

“好说好说,那明日你来找我,我带你去见江洵。”

“好的。”

待陈叔一行人走后,傅霖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哼着小曲儿上山了。

给我找了这么个好差事儿,要怎么谢谢温如玉呢?

当他走到山顶的时候看到了一位穿着三阁校服的弟子,该弟子虽穿着普通的校服,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本就清秀的五官更加柔和无害。

不过傅霖的注意点却在此人腰间挂着的香囊上,他是知道三阁的香囊是没有刺绣的,但这人腰间的香囊不仅有刺绣,而且这刺绣他还在哪见过。

是在哪里呢?

碗...碗...

是了,这么奇怪的审美,是江三阁主的香囊没跑了。

可三阁主的香囊怎得在他身上,莫非他就是明天要切磋的对象?那位跟他一样有潜力还有根骨的小师弟?

同门情谊...呵...有点意思。

傅霖笑着上前拦住了江洵的去路。

嗯????????

江洵不解。

这人谁?

拦我干嘛?走错路了?

孩子是真的饿了想下山吃点好的,去晚了就只能吃剩菜了。

然后直接无视这个人向右移了一步继续走。

“你们三阁就是这么教你的?这么没大没小没规矩,见了师兄也不知道问好?”

嗯?????????

江洵再次不解。

师兄???

“请问您贵姓啊?”

“傅。”

“不好意思,不认识姓傅的师兄,您让让,别挡道哈!”

江洵说完这句话就麻溜的跑下山了,要死!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怕是已经赶不上热乎的荷包鸡了!

“不认识......很好。”

傅霖看着江洵离开的背影,也不恼,现在不认识没关系,明天就让他认识认识,不仅要认识,还要刻进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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