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活着,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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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就像是个小型社会。
住在卧铺里的那些乘客体面极了，有些是躺得时间长了，躺得浑身疼，要站起来到处走走。
大家客客气气、斯斯文文吃着自带的粮食或者条件更好一些，就去餐车吃饭。
体面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的面相都是那样的好。
而卧铺的这一头，乌泱泱的车厢里挤满了各种面相。
好的，不好的！
头顶着鸡窝，穿着完全没有搭配而言的衣服，脸上写满了疲倦。吃起东西来，大口大口往下吞着。还有一脸热情，对未来社会充满了希望的乐观人士。
垃圾袋处，有人将吃剩的面条从茶缸里倒了出去。
酱放多了，实在太齁。
林路北等那人走了以后，用手将面条抓了出来。
姐弟俩在车厢尾端汇合。
林道西把手里带着绿毛的糕点抠了抠，那点绿毛就是面上一点而已，抠下去就能吃了。
糕点碎的一块一块的。
“吃。”
林路北推推自己的手。
“别人倒的……”
两个人找到角落里，坐了下来。
狼吞虎咽。
旁边的人目睹了一切，幽幽叹口气。
谁活着不难呢？
这一车的人可不全是外出探亲，能出去探亲还说什么呢，可惜没有那命！
你看那些苍老还有稚嫩的脸庞，背井离乡都是为了出去能找条活路！
林路北捧着手吃，也不觉得捡来的面条能让他低人一等。
“我们去外面就能找到工作吗？”他问他姐。
过去他都不太记事，跟着父母从外地到钢城也是一路玩一路看，外面哪里是哪里，从没在意过。
现在就不一样了，走到哪里他都会盯盯的看。
如果真的被赶下车，总得知道往前往后的路。
妈不在了，没人管他跟他姐了。
“应该能吧。”林道西说着。
“你怎么知道的？别人和你说的？”林路北好奇。
“听人说过南边发展得比这边好。”林道西想，人为了活着，什么事情都敢做。
谁知道了呢，就闭着眼睛没有目的的来了！
“南蛮子的地方哪里会比钢城好。”林路北心中不太赞成他姐说的话。
钢城的好，是从方方面面听说来的！
听村里的老人还有他爸说，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全国的人都往钢城跑！
因为钢城工作岗位多。
遍地都是工作！
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把全国的人都招来，好城市呗！
上了车的这一路，也不停听人提起钢城，他虽不是钢城人也觉得自豪！
“这里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林道西喃喃说着。
过去六七十年代是全国的人都往钢城来，到了七八十年代，钢城的各种人才就开始往全国各角落去。
谁不是背井离乡，谁不愿意回到家乡？
哪怕不能回到原来的地界上，只要能回到附近的城市，大家都会选择走。
一批接着一批的人才输送离开，可想而知这个城市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
林路北瞥了他姐一眼，一脸不赞同。
他觉得姐姐……对自己的家乡没有归属感！
这么好的城市，这么让你面上有光的城市，怎么能说出来这样冰冷的话。
还有。
怎么就下坡路了？
钢城的人，他看每家每户都过得极好，反倒是他们这种外乡人，过得一点都不好！
不赞成，却没表达出来。
姐就是姐，反驳老大的话就是不给老大脸面，这样不好！
“妈……会判刑吗？”
过了许久，吃饱后的林路北终于想起了他妈。
颠沛流离，以至于很多天都没精力去想家中发生的惨事。
“大概会。”
林路北：“那……会判死刑吗？”
他不知道刑法是个什么东西，只晓得……他妈恐怕犯了大错。
这种错，大概是和死刑挂钩的吧？
林道西摇头：“不清楚会怎么判。”
林路北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我们就这样走了，算不算是把妈抛弃了？”
法院会怎么判，他们大概也得不到信儿了。
唐家的人不会见到母亲乱说话的吧？
“不会，妈判的时候我们还要回去。”林道西平静说着。
“那妈什么时候判，你怎么知道？”
他们人在外地，现在都是东躲西藏，那时候就能回到钢城了？
怎么回来呢？
这一路的票钱……他也不知道要花多少，但他们肯定拿不出来。
“我记了法院的电话，到时候会打听出来的。”林道西垂下视线。
眼前有人走过，那人经过的时候一脸不耐烦，见林道西堵在路中间，拿着脚狠狠踹了一脚，林道西那双眼阴阴沉沉落在那人的背后。
刚刚就是这个人，踩了她手！
“姐？”林路北见他姐分神，叫了一声。
怎么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报个仇！”
“怎么了？”林路北的脸色紧张了起来。
林道西安抚住弟弟，什么都没对林路北讲，尾随着那人走了几步，随手抓起地上的垃圾，快速扔了上去转身就跑。
男人刚刚被顾则臣泼了半杯的热水，躲出来清理清理衣服。
这是单位没有给他买到卧铺，害得他只能跟人挤硬座。
硬座上的人根本没什么素质，睡得东倒西歪不说，又是打呼又是放屁。
最可恨的是各种奇怪的气味交杂，害他都要吐出来了！
用毛巾擦拭着衣领，刚准备进车厢，只觉得后面有人贴到了他背上。
“怎么走路的，眼瞎啊？”大喝一声。
话音落地，就见自己的衣服上沾满了烟灰，他眼看着前面有个小兔崽子快速跑了，拔腿追了上去。
“你给我站住！”
……
林道西看着她弟，说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家里了，谁欺负到你的头上，就得用拳头打回去！打不赢也得打，不然人家就会熊你，熊死你！”
林路北狠狠点点头。
火车一路停了300多站，车上的厕所……已经脏到完全不能看了。
不过该上还是要上，不上怎么办？
1990年11月，唐娟的案件终于从派出所移交到了钢城矿山人民法院。
法院有人握着电话，问道：“谁找顾曦臣？”
“我是他家的亲戚……”
顾曦臣刚刚人进单位，就接到信说是他家亲戚将电话打到单位找他。
顾曦臣：“……”
他家哪有什么亲戚？
接起电话。
“您好，我是林道西……”
林道西走的时候特意记下了顾曦臣的电话，对方会不会帮她，这完全都没在她的考虑之内。
她需要与钢城保持联系，需要知道母亲案件的进展。
生怕顾曦臣不知道她是谁，将整个案件提了提，加深对方的印象。
顾曦臣：“……”
“案子已经到了法院，你母亲暂时还不能见家属，还要等一等。”
“请问开庭的大概日期在什么时候？”林道西追问。
“大概在12月左右。”顾曦臣给了日期。
“大哥，谢谢您！”
顾曦臣想起之前找到他单位的唐春红，善意提醒林道西一句：“你的家里人一直在找你们……”
林道西这边已经直接挂断了电话。
多打一秒都是钱！
老板伸手，林道西从兜里将钱掏了出去。
桥洞某处，一个粗粗大大的废弃管道里，这里就是林道西和林路北的临时家。
一个挨着一个的管道里，住满了流浪的人，无处可去的人。
出门在外，住旅店租房子都要有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有些人是特殊原因住在这里，有些则就是为了省钱，林道西和林路北前者后者都是。
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不要说没钱租房，就连吃喝都成问题。
找工作又哪有那么容易，总得先找个落脚之地。
到管道里住的第一个晚上，林道西就给流浪汉的脑袋开了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