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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烟火后的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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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这是军中七色烟火示警?”

“看方向听声响像是城主府那边传来的,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周维起身看着夜空中还遗留着的烟雾痕迹,面色惊疑的转头问道。

听到周维的疑问,周平凝视烟雾消散后的夜空中沉默不语。

今夜的拒妖城繁星点点,月色如洗。

沉默好一会后,周平才回头看着周维写的这一手簪花小楷。

周维的簪花小楷首点居中、竖画直挺、横距均匀,显得舒展绰约,清婉飘然,像极了他母亲生前的笔迹。

周平对周维能一语道破这是军中的七色示警烟火,并不奇怪。

平常在周平给那些士兵写家书时,周维就最爱听那些排队士兵吹嘘着的各种军中故事。

一来二去、日积月累,周维也侧面了解到许多明朝军中的信息。

看着周维这一脸关切的样子,周平在沉默一会后,还是轻轻叹气道:“那七色烟火是城主府中发出的,我想应该是那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从即日起,封城两日!”

一瞬间,城中窃窃之声都被这句声如洪钟般的声音盖了下去。

此声虽瞬传全城,可声音又犹如在耳边响起,一点都不突兀。

“父亲,刚才这句是咱们城中哪位大人物说的呀,是城主大人还是卫将军,好厉害呀!”

周维听到这句封城令直接惊叹了起来,眼神中都是对这种仙人手段的向往。

“是卫将军发出的。”

看着儿子对于这聚音成面,回响于耳的神通手段如此感兴趣,周平脸上神情又多了一丝忧虑。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周维脑袋,缓声问道:“维儿,你这头疼的毛病还有再犯吗?”

“父亲,泡了这些年的药浴,服了这么多剂汤药,我这头疼的毛病早就彻底好了。”

“我不是和您说过,我这毛病在去年初春后,就再也不见犯过。”

“还有,前几天魏洋大叔还让我试提他的斧子,结果,父亲您猜怎么着?”

“我居然勉强提了起来!”

“魏洋大叔说,等我年纪再长两岁,气力也再长些,就要举荐我去天象军中。”

周维歪过头来有些期待和父亲周平说道。

明朝尚武,民间中早有朝廷颁发的功法流传,到了一定年岁便可试着入伍从军。

拒妖城夹于人妖两地之间,更是人人自小习武修道,修行之风盛行。

但周维从小就在娘胎中落下怪病,家中一直不让周维学武修行。

周平望了一眼周维,知道他这几年都在缠着那些城中士兵,讲那一场场人族与妖族的恢弘战争。

周平不免再次叹气道。

“维儿,虽说男儿应是危重行,岂让儒冠误此生。但报效家国不一定是奋勇杀妖,修行也不只在军中。”

稍顿一会,周平又继续说道:“维儿你要知道诗书从不负人,多读书也是一种修行。”

听到父亲的这番劝说,周维并不作声,只是低头继续抄写古文经史。

可周维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如刚才那般专注,抄写诗集的动作也显得有些迟滞。

看着周维那略显迟滞的抄写动作,周平沉思一会后,又抬头望了一眼空中所悬之明月。

心中便生出许多愧疚之意,之后周平将手缓缓伸出,轻轻地抚摸周维脑袋,温声说道。

“维儿,原本我是想等你年长几岁,再举荐你去拜入我师兄门下。”

“师兄他学问惊为天人,才华横溢,我想有他来教导,假以时日,你也必定成为大才。”

“但父亲有时也在想,维儿你自幼早慧,更是吃了这么多常人一辈子都难以经历的痛苦。”

“或许你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路要走。”

“何况你母亲,一直希望你能走一条自己的路,一条你自愿选择的路。”

周平的这些话有些莫名,周维没有听懂。

不过听着父亲莫名的言语,看着父亲的严肃表情,周维想起上次父亲如此严肃而又莫名地和自己讲话,还是周维第一次喝那新方子的治病药汤。

那时药汤苦涩难闻,六岁的周维一端起药碗便要作呕。

虽然心智早已高于同龄,但有母亲在旁的周维,那时还依偎在母亲怀中,耍着性子,怎么都不肯喝下这难以下肚的汤药。

周维记得那时父亲,也是如此严肃地和自己说。

一定要喝下去,喝下去虽然不一定会好,但为了你的母亲也要硬着头喝下去。

……

屋中忽然变得静悄悄的,偶尔只传过一声豆油燃烧时的噼啪作响。

周维因为父亲的莫名话语短暂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一旁的周平,听着这油灯噼啪的响声,也觉得噼啪之声有些过于频繁。

心里估摸着大概是周维为了便宜,买的又是那种最便宜的豆油。

想到这里周平又有些心酸,继续开口道。

“维儿,若你真想去那军中历练,你娘亲族氏中多人从军,父亲倒是可以为你过去安排一番。”

“可是维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周维放下手中已经晾干笔墨的古文经史,抬头望着父亲这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

周维此时虽不太懂父亲话里的深层意思,但他也能感觉到父亲言语中沉甸甸的份量。

毕竟他们父子间,好像从没有过如此严肃的对话氛围。

心中有些委屈的周维,不禁血往上涌,忽然将这些年深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说出。

“父亲,维儿真的想去参军,不光是因为杀妖可以卫国,维儿更多还是想习得那修行之法。”

“这样维儿就能强大起来,其实母亲她不是患病而死,她是为了给我治病才死的,对吗?”

“而且维儿还知道,小时候我发病时,都是母亲在给维儿推经走脉,维儿能看到每次清醒后,母亲的那种憔悴。”

“父亲,你知道吗?母亲走后,维儿真的好怕,好怕父亲哪一天也会离我而去。”

周维越说越快,情绪也随着言语激动起来。

说到最后时,周维更是偷偷往房梁上瞟了一眼。

“父亲,维儿真的好想修行,哪怕前面的道路艰难崎岖,苦难丛生。”

“可维儿不怕苦,再苦都不怕。父亲你看维儿喝那汤药就知道,维儿是真的不怕苦的。”

看着周维的神情激动说出这些,周平心中浮现妻子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一词。

如珠玉之在泥土,麟凤之在网罗。

周平不知道是该骄傲,还应该心酸周维说出的这些话语,想到这里的周平心中又是微微一叹。

周维自从娘胎生下后,就有一个头痛的怪病。

每次发作起来周维总感觉脑袋有种被撕裂的痛感,这种痛感就好像千万人在撕扯着他的脑袋,让人痛苦难耐。

幼年发作时,周维次次都想将自己撞晕过去。

偏偏此怪病发作时,全身意识好像抽离于身体之外。

身体既不能动弹,也感受不到任何外界情况,只有在脑海中感受到钝刀割肉,热油浇身。

后来打周维记事开始,他就知道母亲这时总会背后紧紧地抱着他,神情憔悴,眼泪直流自语着:“都是娘亲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些苦难。”

父亲则永远是守在他们母子身旁,背着身,身体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也许是天降与之,必将苦之,这种折磨人的苦难,也成就了周维的年少老成。

兴许是良药苦口,或时间亦是一味良方。

周维这种头疼情况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消失,直到去年立春后终于是不曾复发。

这些苦难带来的成长,也让小院周围的邻居,常常感叹周维是一个聪慧懂事的孩子。

“为父一直知道维儿你心思细腻,聪慧异常,但没想到,维儿你比为父想得还要聪慧许多。”

周平看着周维偷瞄房梁的眼睛平静说道。

“咱们是有仇家吗?”

“父亲应该也是修行者吧?”

“父亲和母亲隐居这里是为什么呢?”

“我的怪病也是仇家造成的吗?”

见自己偷瞄房梁上的东西被父亲发现,周维索性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地全部问出。

听见自己儿子的发问,周平起初有些愕然,后面又有些释然。

再次抬起手来,想去摸摸周维,可想到什么的周平,神情一黯,又将手放了下去。

周平知道房梁上的那把剑,还是让周维猜到了一些东西。

周平没有想到,仅是一把剑和妻子的憔悴,周维就能联想如此之多。

看来这些话已经他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吧。

“是呀,终究是父亲我不够强大,没有办法保护的你母亲周全。”

周平低声说道。

“维儿早些回屋里休息吧,父亲会准备书信,与师兄说明。届时你就从军去吧。”

周平将周维想从军的事情答应下来,接着周平便站起身来,缓缓向院里走去。

周维看着父亲那落寞的背影,喉咙突然一哽说道:“父亲,维儿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维儿只是想……”

周平似乎预料到了周维接下来的话语,他在背着身走向屋外时直接摇了摇手,示意着周维不用往下说了。

周维看着在院子中一直徘徊的父亲周平,心中不由涌出一阵酸苦感觉。

自打母亲离世之后,父亲便开始少言寡语,白天在集市里写写家书,晚上就拿着母亲之前写过的字帖和文章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周维在明知道父亲一定是深爱着母亲和自己的情况下,还用近乎苛责的语气质问父亲,或许周维今夜也被这朵璀璨绽放的七色烟火给搅乱了内心。

收拾好纸笔,周维回到了内屋,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只好拿起着贴胸前的独角吊坠轻轻摩挲。

这枚吊坠通体呈黑色,捏在手中触感光滑无比,窗外月光折射于吊坠上又能泛出丝丝神秘幽光。

独角吊坠是母亲弥留时送给周维的最后物品,后来被周平用一根麻绳串起,让周维日日戴于胸前,说这样母亲就像时时陪伴在他身旁。

每当周维想念母亲之时,他就会轻轻地摩挲这枚吊坠,回想起和母亲的点点滴滴。

中途离开屋子的周平,负手静站在院里看着周维住的里屋,眉目间有些欢喜地喃喃自语道。

“到底还是长大了呀,卫儿,你应该也看到了吧,维儿自己会选择的。”

夜已经深了,因为那朵七色烟火被打破宁静的拒妖城也慢慢恢复宁静。

看向夜空,明月高悬,繁星在夜色中汇成一条银色河流,横贯天幕。

周平已经徘徊在院中许久后,忽然朝着房顶开口说道。

“别站在屋顶上了,歙州造的泥瓦不太坚固,你此时心绪杂乱,踩碎了瓦,维儿会因此多思的,况且那枚玉魄佩也在你脚下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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