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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那时明月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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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长安。

香积寺。

作为兴国皇家寺庙,这地方平日里也会对长安城的百姓开放。

除非是有皇族成员要来香积寺上香。

长公主唐千亦在香积寺修行,这在长安不是什么秘密,但在长公主殿下的要求下,香积寺没有因为她的修行而关闭。

她住在香积寺最深处的禅院里。

这里有单独的佛堂。

亦有她的起居之地。

佛堂无名,供的是观音菩萨。

她那起居小院有名。

名叫‘隐心院’。

夜已深。

月更明。

佛堂里的灯未灭。

一个穿着一身青色麻衣的女人此刻就跪在那尊观音菩萨的面前。

她,便是兴国长公主唐千亦!

她一手握着念珠正在徐徐拨弄,一手拿个小木锤极有节律的敲打着一个木鱼。

她的身后跪着一个侍女。

那侍女勾着头,眼却抬了起来,看向了她的后背。

似乎很想说什么。

却终究没敢说一个字。

直到又过了盏茶功夫,唐千亦将念珠挂在了脖子上,放下了小木锤,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直起了腰抬头看向了那尊观音菩萨。

“纤纤还没走?”

那侍女俯身在地,低声说道:“回殿下,九公主她……还没走。”

“哦,她用过饭了没有?”

“回殿下,九公主酉时来此就再未曾离开,想来是还没有用饭的。”

沉默。

佛堂里无比安静,只有那蜡烛的灯花偶尔会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去将本宫的斋饭取了给她送去,就说……本宫知道了。”

“你去吧。”

“奴婢遵命!”

那侍女起身,躬身退下。

长公主唐千亦依旧看着在烛光下明灭不定的观音菩萨。

看了许久。

她才徐徐站了起来。

从那佛龛上取了一把拂尘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将菩萨身上的灰给扫了去。

她放下拂尘。

后退三步。

“说好的不来,”

“他还是来了!”

“来就来吧,为何又走入了纤纤的心里?”

她眉间紧蹙:

“菩萨啊,一个人,真的能装傻十几年么?”

“应该是能的。”

“就像有些事,藏了几十年,终究还是会有揭晓的那一天!”

她转身,看着门外皎洁的月光。

那年秋,也是八月十六。

那晚,月光似乎比今夜更亮!

但血却不是红的。

是黑的!

……

……

西荒。

月光也洒在了这荒凉迥野之上。

这里有一大片的简易行军帐篷,除了中军帅帐,其余帐篷的灯已熄灭,在月光下依稀可见有巡逻的士兵在悄无声息的行走。

中军帅帐。

镇西王放下了手里的一张纸看向了座下的老余。

“他走了。”

“随魏无根同行……我倒是没有料到皇上派来的会是大内侍卫,看来皇上是不想他死在途中的。”

“有一百大内侍卫,有影卫,他此去京都至少途中当无忧了。”

老余这时却抬眼看向了镇西王,说了一句:“可尚树那老东西并没有出现在北地,也没有出现在西陵城!”

镇西王咧嘴一笑:“但牧舟出现在了北地,悬镜司第一司的人也都出现在了北地。”

“尚军候一定在西陵,这老东西一定也已经现身,只是这老东西最擅长伪装,我们没有发现他罢了。”

老余沉吟三息:“他来西陵就是为了看看姑爷?”

镇西王点了点头:“毕竟少秋的名声在京都已传扬开来,前后判若两人,他这个老狐狸肯定会有所怀疑……不过也仅仅是怀疑。”

说着这话,镇西王起身,朝帅帐外走去。

老余也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镇西王走出了帅帐。

夜空格外高远。

那轮明月似乎也格外的明亮。

二人站在帐外望着那轮明月,镇西王又道:

“这些年我们都在默默的呆在这里,看着他慢慢长大,你、我、钱盛、何银钩都没有主动与他有过接触……就算是悬镜司的人,也一定不会将我们与他联系起来。”

“就算是皇上下旨让他成为了我的女婿……尚树一定也想不到这背后是我的主意。”

“我只是觉得他长大了,老头又不知生死……我已经当老头死了,毕竟这么多年他没有来过西陵城,也没有再听到他丝毫消息。”

“他既然如此荒诞,显然他是无法继承老头的那些遗产的。”

“所以,我之所想是他与长缨成亲,生几个孩子,从他的孩子里面再培养那么一两个……可我没有料到长缨这丫头向来听话,却在这件事上反抗的如此强烈。”

“招他为赘婿,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保护他……却又不料反倒是让他展露出了如此惊人的才华!”

镇西王摇头苦笑:“这就是世事如棋,老头的棋下的太好……瞒过了天下人的眼,只是少秋他这才华展露的时机并不妥当。”

“再等两年就好了。”

老余:“你认为两年时间庙堂之上能见分晓?”

镇西王摇头:“不是,两年之后,我或许能为他做的更多一些,比如……许能逼迫尚树兑现当年承诺。”

“也或者将西部边军接受他。”

老余对此颇为幽怨:

“可尚树终究还是将悬镜司交给了他的孙子!”

镇西王沉默片刻微微一叹,“是啊……这就是人心!”

“老头曾经不就说起过么?”

“不要去考验人心,因为人的心是最经受不住考验的。”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亲情面前、在生死面前……人的心是会变的。”

老余收回了视线,垂头,看着地上的月光,叹息道:

“你现在算是明白了,可惜,有些事已无法再挽回,”

他抬起了头看向了镇西王:“你后悔了么?”

六年前,京都巨变。

镇西王率西部边军出了西陵城一路向北!

过十里长亭入了河西走廊,至北山下的时候,尚树从京都而来,在北山下与镇西王的大军相遇。

那夜,二人聊了一宿。

老余没有在帅帐中,他守在帐外。

尚树以悬镜司为筹码,答应了镇西王将来将悬镜司交给老头的孙子。

尚树知道老头,

也知道镇西王是老头昔日座下十二弟子之一。

他甚至还知道老头有个孙子,只是老头布局向来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他暗查了许多年,终究无法确定谁才是老头的孙子。

镇西王因此放弃了北上重返西陵城。

但现在,尚树却违背了承诺,镇西王也失去了北伐的最好机会。

“我不后悔,因为真正让我退回西陵城的,并不是尚树的许诺。”

“……那是什么?”

镇西王望月,悠悠说出了一句话来:

“长公主殿下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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