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玫瑰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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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高烧了一天,祝兰就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一天,饿了就随便吃点饽饽,渴了就喝两口茶。
玄烨晚上回了乾清宫处理政事,等人一走她的气也就落了,自个依偎在小婴儿的身边,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奶香。
她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小孩高热来得快去得也快,祝兰就没这么好运了,她本来就刚出月子身体还虚弱着,又因为乳母的事情吓了一下,白天还是个没事人抱着胤禛,晚上就开始昏昏沉沉地发热了,把姚黄、绿萼两个人唬了一跳,急急忙忙让项修去找太医。
几碗苦药汤汁喂下去,在床上静躺了三四天,祝兰才缓过神来。
中间玄烨也打发人过来看望了她几眼,又觉得是因为自己动手处理吓人叫她魇着了,祝兰胆子也太小,怕她出什么岔子,于是便支了个嬷嬷来永和宫。
这嬷嬷还真有几分来历,她是从前孝康章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后来去了玄烨身边伺候。
她早年间家里遭了灾变把自个卖了,如今家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年纪也有些大了,玄烨念着小时候的恩情想放她出宫荣养她不肯,正巧碰上祝兰的事情,就把她放到祝兰身边来了。
若是别人还会想下这么个人是不是玄烨派来的眼线,祝兰就没想这么多,她还挺开心的。
自打小胤禛高热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太莽撞了,清宫里的孩子长大不容易,她自己又是第一次当娘,什么都不懂,有个人在旁边盯着会比她自己来好很多。
只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祝兰原本因为生育而养出来的几两肉一下子就消下去了。
“李嬷嬷,小阿哥哭了,那几个乳娘怎么哄都哄不好,说是小阿哥想额娘了。”
茯苓上前小声和圆脸白胖的李嬷嬷说道,屋内的娘娘有午睡的习惯,如今还在小憩,她有些摸不准要不要吵醒祝兰。
“先把阿哥抱到暖阁里去。”
李嬷嬷皱着眉,她是见过后宫手段的人,有些娘娘手段干脆利落,下面的人都皮紧,断不会出现这种有什么事都找主子的习惯。
这位德嫔娘娘则和旁人不同,她就活像个面团人,心慈手软对下人来说肯定是好事,但是长期下去对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万岁爷子嗣少,每一个都是金疙瘩,后宫倾轧吓人得很,看前面没了那么多小阿哥就知道在宫里将孩子养大有多难了。
这位德主子不像是个能立得住的,要不然也出不了乳母作践阿哥导致高热的事情,她估摸着万岁爷派她来恐怕也有几分让她拿手段照看的意思。
“娘娘醒了。”茯苓笑着从内室出来,“让嬷嬷把四阿哥抱进去呢。”
那拉贵人的第二个阿哥夭折后,万岁爷就下旨重新给孩子们序齿了。
心里最难受的就是荣嫔了,她给万岁爷生了五个儿子只活下来一个,现在宫里提到大阿哥都说的是惠嫔的儿子,过个几年谁还记得曾经皇上的第一个儿子承瑞,她的那些孩子也就只有她自己能记得住了。
祝兰抱着胤禛,旁边站着李嬷嬷,下面是胤禛的八个乳母。
高氏被打出去之后玄烨下了大力气查了一遍胤禛身边的人,八个乳母被换了一半,新来的四个都是玄烨掌管旗下的包衣,之前她一直生病还没有见过,如今是第一次见。
祝兰如今满脑子都是李嬷嬷提点的那些恩威并施的话,她晃了晃手里的婴儿找到实感,才缓缓开口。
“都是宫里人,先前高氏的下场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我不是个爱罚人的性子,但是若是小阿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是菩萨。”
“小阿哥好,你们往后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看了李嬷嬷一眼,见她赞许点头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姚黄是个伶俐丫头,她眼看下方的乳母们恭恭敬敬地应声,便拿出宫里赏人用的金瓜子,一人赏了一小把。
能进宫做乳母的,家里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收了钱得了恩惠,心里再大的怨气都散了,感恩戴德地连忙说一定会照顾好小阿哥。
祝兰看着却颇不是滋味。
她还是玩不来宫里这一套,只是如果她还是原来那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怀里这个小家伙指不定会被养成什么样子。
茯苓是从屋外来的,她一进屋就是一股子冷气,惊得李嬷嬷瞬间竖眉:“作死的小蹄子,还不先去暖阁暖暖,把冷气过给小阿哥和娘娘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茯苓一下子脸煞白,她急匆匆赶到暖阁,等整个人浑身上下冒了热气才进了内屋。
她是奉了祝兰的口谕去御膳房拿的点心,这还是茯苓来了永和宫以后第一次替祝兰做事,心情激动难免失了些章法,一下子猛不丁被李嬷嬷骂了一通,脑子瞬间清醒了。
茯苓揭开食盒,最上面是个精巧的兰花白瓷盅,水里面放的是玫瑰卤。她用水冲泡的蜜卤,玫瑰花瓣一下子就被冲散了,一股浓浓的玫瑰香气伴着甜味飘进了祝兰的鼻子里。
宫里前几天新进了几个江南那边的厨子,只是宫中格格多半是满人,汉人少,一时间那几位大厨有劲没地方使。
祝兰喜欢吃各色各样的小吃,因此是高位嫔妃中第一个去那几个江南厨子中要菜的人,那几个厨子下了大力气讨好她,每天送到她这里的糕点几乎都不重样。要祝兰说,她觉得这些精致的点心还挺好吃的,只是不太符合宫中的主流吃法。毕竟满人吃饭大多都是炖和煮的。
食盒下面是两叠糕点,一碟是梅花香饼,一碟是佛手酥,一个比一个精致。
祝兰没吃几块,剩下的全部赏给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吃了。
自从那天高氏走了以后,她已经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了,只能喝点汤汤水水,吃别的都提不起什么劲。她知道她这样下去不行,但是祝兰确实被吓到了,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李嬷嬷虽然是后来来的永和宫,但是该打听的事情是一件没落下,她见祝兰天天这个样子面上不说但是急在心里,生怕她这样失了万岁爷宠爱。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天天忧思过度的女人,远的不说,钟粹宫的荣嫔不就是因为面对万岁爷一直哭哭啼啼才失了宠爱么?李嬷嬷是真担心祝兰步荣嫔后尘。
只是她担心的稍微早了一点,祝兰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她怕是真怕,但是过了没两天她自己就想通了。
她不是宫女嬷嬷,只要她不谋反,皇子生母这个身份可以保她一辈子平安。
更别说她可是乌雅氏诶,她儿子最后可是当了皇帝的人,要是祝兰握着这么一手好牌还能落到高氏那个结局,那她也就太蠢了点。
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想通了之后脸上就有了笑脸,玄烨来看她的时候也就和没事人一样,又变回了之前那样天天吃喝玩乐的模样。玄烨平日里政事看烦了,就爱来永和宫待一会。
祝兰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如今被拘在宫中没办法出去,她就给自己找乐子。
马上要过年了,她就带着宫女太监们一起收拾永和宫。
这地方许久没住什么正经主子了,里面的东西都有些旧了,她就将玄烨先前升她位份时赏她的那些物件全部摆了出来。
祝兰没什么特别的审美,她觉得淡雅精致的好看,富丽堂皇的也好看。就像后人都说雍正的审美多么高雅,乾隆的审美多么低下,其实她觉得她都欣赏得来。
于是她屋内的多宝格上面就摆了一排清雅的物件,一排金灿灿的物件。
玄烨来的时候看着多宝格沉默不语,他听了祝兰说的话后险些没笑出声,看她那副求表扬的模样,他是不是还要夸夸她审美好,能够包容万象?
祝兰最喜欢的两个摆在最中间。
一个是粉彩镂空转心瓶,上面的颜色多种多样,配在一起叫玄烨说来过于繁复了,但是祝兰喜欢的不行。
祝兰:这个配色真的很多巴胺诶!
但是她喜欢的另一个物件又素雅的不行,是个天蓝釉刻兰花纹长颈瓶,只有一个颜色。
“玛禄喜欢兰花?”玄烨看了一圈,发现她摆出来的东西上面多多少少都有些兰花的影子。
祝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她前世的名字里面有个兰,是收养她的院长给她取的名字。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玄烨不由得赞叹道:“玛禄担得上此花。”
祝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瓶子上的花纹,微微有些出神。小时候她缠着院长给她取名字,院长看了看她不假思索地说了个兰出来,她问为什么,院长却也没说了一二三五六出来,只是说她以后念书了就知道了。
她上了学以后认字了,就自己看书去找,看了多少书她忘了,只记得某本书里面有那么两句话是讲兰花的。
“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
“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院长给她取名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这么多祝兰不知道,但是她很喜欢她从书里看到的这两句话。
祝兰突然就想明白了,有前面十几年念的书和受的训,她注定不能与这个封建时代共情。她不接受玄烨那种视人命如若无物的观念,也不接受宫中女子将皇上的宠爱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的想法,她们都没有错,只是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与祝兰不一样。
她是百年后见过社会主义的女孩,她见过一夫一妻制下的恩爱夫妻。
所以她永远也不会爱上康熙,她只能把他当做一个合作伙伴,他们之间以后也许会有友情,也许会有亲情,但是绝对不可能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