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人生几度秋凉(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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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今夜。
深山老林,伸手不见五指,走几步便是发臭腐烂的尸体围绕身侧,时不时就会踢踩到这些黏腻血腥之物。
我提着不断融化的冰刃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搜索着,正当我以为可能此处真是误判时。
猛的掀开一具尸身挡住的一条缝隙,却见墙内藏着一个女子,正双手捂嘴,瑟瑟发抖。
我的瞳孔微缩,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
她见已被我发现,眼尾发红,咬牙道:“你真是跟了我整整一路。”
我刚要上前,忽然听到身后有不同寻常的动静。
不用回头我都能知道,那些倒地的腐尸一个接一个的又站了起来,不管是只剩半截身子的,还是缺胳膊少腿的,亦或者是烂的差不多的。
都被她用意念给控住了。
尸体的速度逐渐变得越来越快,我不得不与尸体们正面交起了手,渐渐的,我与子献之间的距离也被拉开了。
这些人早已死去,无论再杀死他们几次,他们都还会站起来,无论是砍头还是砍去他们的四肢。
我被他们团团围住,在他们身后还有几具尸体挡在子献身前。
真是牢不可破的屏障。
只有她,才能令他们住手。
“子献,你百年前杀入南海,破去结界,害得烛龙大人以身献祭。这一回,你又欲行不轨之事,南海来人要你的命,你并不无辜!”
她本是双手抱头蹲在那缝隙中,颤抖着眼帘。
听到我的控诉,却展露半笑半癫狂的神情,面向我撑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杀入南海,破去结界?”
“南海水族竟是这般造谣我的?”
我听她话中有话,手上动作不停,继续与她搭话质问:“难道不是吗?”
她跌跌撞撞的走出那条缝隙,我这才看到她身上鲜血淋漓,伤口外翻,绝不似寻常皮肉伤。
“当年之事,并非我所愿,况且我早已身中烛龙咒术,一身皮肉皆烂。敖钦当年杀我一次,我已不与他计较,没想到百年前那一回公事公办,倒也成了我的过失,将我传为罪人。”
冰刃已无法如之前那般幻化的那样锋利。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瞪着眼继续挑衅道:“究竟是公事公办?还是公报私仇?”
我要将她引出来,否则今夜必定失手。
她的身形有些停顿,最终还是抬起那张脸,正面对着我,面带悲愤。
我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回事,她长得竟和美人面玉阑夫人有七八分像?
这绝不可能是偶然。
“敖钦负我,我从未负他。”
此话一出,我一愣神,险些被腐尸从后抱住,差点就被啃住脖颈。
难道说,她是父亲的旧情人?他怎么有这么多的情债?
一时间,死一样的沉默。
我泄愤般徒手捏爆最近腐尸的头颅。
“那你这次命探子入南海,是为了……“
她苦笑着转了转身子,展示着一身鲜血淋漓的伤口,一个个如莲蓬般漆黑的孔洞,遍布全身。
多看几眼都觉得无比恶心。
“我要解除烛龙咒术,这几日便是咒发之时。否则我又如何可能会被你逼到此处。”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赌一把!
我慢慢深吸了一口气,通过这口气,慢慢的将避水珠从腹中调出来。
当我的口中出现那一抹滚圆的蓝色时,她的眼中闪烁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双手合十用尽仅剩的神力,将避水珠团团围住,形成黑雾结界。
接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看看老天是不是眷顾我,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我一脸坚决的对她道:“你让他们先停下,我已身无神物与神力,绝不再是你的对手。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子献沉吟了片刻。
仅是这片刻,这些尸身的速度从刚开始的慢速变得越来越快。
我应对的也是越来越吃力,神力消耗的很快。
旱魁本身就能控尸,就如我的眼睛在夜里能看的很清晰,这都是本能。
所以我在赌。
父亲可能又一次骗了我。
那些南海的过去与所谓的细作都是为了对付磬臣哥哥……与我,的招数。
冷笑逐渐爬上我苍白的脸庞。
心已经不再会为支离破碎的家人痛苦,
子献挥挥手,那些腐尸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这才颓唐的放下紧握冰刃的手,冰刃也适时的化为一滩水渍,落地无踪。
“我要你的项上人头。”我坦白道。
子献闻言,觉得实在可笑:“南海真是善产疯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一定有办法。”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口中继续道:“若你不死,龙王大人会不断派兵要你的命,其中缘由我并不知。只是你功夫再好也耐不住前仆后继的人要杀你,不是吗?”
见她明显在思考,我又加大了筹码:“我有办法帮你解开烛龙咒术。”
这一次,她不再如之前那般淡定,像抓住救命稻草:“你说的,可都当真?”
我缓步走向她解释道:“自然当真。烛龙有一子,他定有解咒之法。”
她皱起眉头:“那他现在何处?”
“他起兵未捷,被关押在天宫。”
子献双眼又黯淡下来:“天宫……我如何能进得去?”
此时我已走到她的跟前对她许诺:“你的项上人头给我,我就能取得他的信任,入天宫侍神就能联络上他,也就能替你解开咒术,日后免受皮肉之苦。”
她的双手不断在抓着身上的孔洞,指甲也被抓的掉落下来,卡在伤口中,很是影响观感,不但如此,浑身还散发着恶臭。
看她的样子,确实不像父亲大人说的那样。
所以,敖钦为何要欺骗天下人?
他只是利用子献排除异己而已吗?
子献微红的眼圈份外惹人怜爱,她望着我,目含秋水道:“我要如何相信你?若你去后再无归期,我又该如何是好?”
不知是否触动到了她的心,还是正值她身子不快,越发引得她的愁容满面。
“青懿你的名号我早就听说过,那老东西将你当作利刃,已经杀了不少人。”
“你的名声不但在南海,就是四海之中,也已经响当当。”
“听说你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不曾放过,你就是一只被他训练出来的嗜杀恶龙!”
“今日你与我说这些,未免可笑。”
这一席话令我心神激荡,好似口干舌燥,无从辩解。
但又不禁为自己辩驳:“我连避水珠都吐了出来,你居然还不信我?!”
我从不自证,自证只会陷入无尽的循环。
子献伸出冰凉发紫的手指,指着我:“你杀人如麻,我为何要信你?若你今日能一刀砍去我的头颅,你还会与我这般对白吗?”
“自我潜入此城不久,你便跟了进来。你杀了一路,我就观了你一路。你自己觉得你是个可信之人吗?”
她忽然痴痴地笑起来:“你与他,真是一模一样。说的话,都是谎话。”
我皱眉,挥手将避水珠凌空于掌心间:“子献,我与你素未谋面。你说的那些,确实是我做的,可我也有不得已的原因。”
“若你还不信,我愿将避水珠赠你,作为我的诚意。”
说罢,我步步逼近她。
她不回答,也不躲。
“青懿,住手,你不能杀她!”
一支带有神力的箭从我的背后射来,眼前衣角一闪,子献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的从我的眼门前溜了!
这下我的脸色阴沉下来,转头望着姗姗来迟的城隍大人。
心中怒气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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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漫天,将妖山化作一片火海。
城隍大人不知感受到了什么,竟抛下了他们独自潜入林中深处。
留下司情他们留在原地,陷入困境与迷茫之中。
随着身侧的凡人受到冲击,跑的跑,撑不住的撑不住倒地,浓烟滚滚下,司情与其中一个村民费力的扶着老道长,身侧转眼只剩下四五个老弱病残。
村民急的简直要双脚跳,急中生智对司情道:“小姑娘,老道长是会法术的。我们一定要带着他走,他清醒了就能万事大吉。”
司情有些迟疑,点点头:“我们现在是不是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青鸾神鸟此刻也不管不顾了,索性开口说话了。
“说你蠢,你还不自知!火过一会儿就要烧过来了,山下已是一片火海。我们下不去,只能上去顶上,盼着哪个神仙能好心来降雨!”
随着他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老道长本来浑浊的双眼透出几丝清明。
“砚云,真的是你!?我终于等到你来了!”
老道长一把捏住被烟熏的漆黑的小鸟,激动不已。
司情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鸟都能开口说话这件事,只能催促道:“神鸟说的是,这位大哥我们先上山去吧。待在这里迟早没命。”
这个村民与他的老父亲老母亲都在一处,他已被接踵而至的冲击砸的脑袋晕乎乎的,根本也不在意鸟会不会说话了。
只要能活命,今日便是一棵树开口与他说话,他也认了。
于是,一众人互相搀扶着往山上跌跌撞撞跑去。
谁也没有注意,角落中有一双漆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把火便是他趁乱在洞穴附近放的,主人说了,若是青懿回不来,便要了她的一身皮囊。
言外之意便是,这次要她有来无回。
他心中的善意又适时的出现,不,我不能作恶。青懿本与毓曦神女双魂,与我无冤无仇,她沦落至此已是相当可怜,我不能再害了她!
耳中的恶念也不曾放过他。你做了那么多好事,修行几生,最后落得被蚺一口吞下,吸食魂魄,受尽折磨,你的师父庄妙善也未曾出手救你。你如今的依靠是泉瑶娘娘,如何还能违背她的意愿?
两股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纠缠,逼得他神魂绽裂。
最终,还是恶念尤胜一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你们逼我的,我本与你们无冤无仇,可如今我身在其中,早已是身不由己。
至此,他披着的一身人皮双眼漆黑,一丝白仁也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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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
整齐的士兵列阵以待,偶有几个平民自山中逃出来,也迅速被一箭射穿倒地身亡。
援军已到,听闻活着的将士说此城中有妖邪食人,见到此地伤亡惨重,便猜想妖邪与百姓,或许就躲藏在这座深山中。
为首是一体魄健壮的将军,一脸英气。
刚下过雨的土地火星应是蹿不起来的,可奈何他有备而来。
柴油,白磷,一把火。
在他眼里,烧的不是山,而是前朝的百年基业。
他一脸肃穆,只是细看,他的怀中还裹着一泪眼婆娑女子,她的眉眼低垂,生无可恋。
好似感受到了女子的悲愤,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威胁道。
“怀风娘子,你的老相好已经早就逃出城了。若不是我先到一步,你早就赏给将士充作军伎了。前朝在,你也是教坊司的伎子,千人睡万人骑。改朝换代,你跟着我,反而只需要伺候我一人,你还有何不满吗?”
(注:怀风娘子乃城隍大人座下土地神洛城前世,明末于教坊司担任琵琶教头,与徐家大公子有一段情缘。详见《卷一:人间道》)
怀风娘子已被强行换上满人服饰,梳着小两把头,只是往日的簪子不离身,琳琅垂在鬓侧。
她倔强的眼神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对方手上捏着数十教坊司的姐妹性命。这些姐妹现在都充作婢子在她身边服侍,若她不从或死去,等待姐妹们的便是非人的凌辱。
少年将军冷冷一笑:“装什么清高?”
“等我哥来了,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怀风娘子闻言心神一震,恐惧爬上心头:“你说你哥……他要来?”
少年将军提到大哥,心生向往:“不错,大批援军还未到。我本不该来,奈何天意要我来,我来了,才能与你相遇,不是吗?”
怀风娘子只觉一阵作呕。
怎么办,多尔衮要来了,若是他来了,姐妹们就再无生路。
一定要趁他未至,将姐妹们全部送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