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完美替罪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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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18日，农历十二月二十七，上午10点。
吴青峰还没从陆墨对阿贾耶·辛哈的花式逼供中回过神来，一颗单纯而脆弱的理工男心脏正以每分钟110下的频率激烈跳动，被陆墨突然一句话，直接给问懵了：“哈？”
“好吧，先放下这个单纯是因为我好奇而问的问题，不如直接告诉我，钱卓文是怎么做到让你知情不报的。”
“啊？您怎么知道是钱卓文？”
“呃……一秒钟以前，还是我猜的。现在，我确定我猜对了。”陆墨笑了，虽然克制但难掩有些得意。
“……我丢……”吴青峰内心暗骂，你们大陆人这么坏吗？
但是在这一刻，他才相信，陆墨说相信他不是内鬼，原来是真的。
“吴主管，不必骂我。我想帮你的，但是如果你不坦诚的跟我合作，你这只替罪羊，还是难逃厄运。”陆墨停了笑意，淡淡的说道，表情控制得很严谨。
他当然知道吴青峰就是对手全盘计划里预设的替罪羊，之前有猜测，现在更加确定。
如果从破坏陌森科技产品开发和上线计划的目标来讲，花一定的代价搞定吴青峰，会省事很多。换位思考，如果是陆墨在谋划，就算多管齐下，也必须将吴青峰拿下，他是最合适的内应，事后也更容易逼他“畏罪自杀”。
在吴青峰身上，对手不可能走闲棋，陆墨分析，如果有一个更高级别的内鬼在，吴青峰是最适合的掩体，如果事情败露或者感到危险，吴青峰又是最好的替死鬼，只要给足够大的压力，他一定会走极端。
金蝉脱壳计，多么完美的壳啊！
主要责任人或者内鬼畏罪自杀，多么完美的结局啊！
如果不是陆墨先出手硬保了吴青峰，或者中了对手的圈套逼供他，啊呸，这家伙大概率已经杀青了。
但棋局走到现在，不难判断，吴青峰没有背叛陌森。原因不确定，这里面可能是对方预判了吴青峰比较难搞定，或者出手了但没成功，另外就是已经有了成功率更高的内鬼，从而调整了对吴青峰的计划。
但结果是一样的：放弃他，并设定为替罪羊。
陆墨把所有人物关系、社会背景盘了一遍之后，参考对手在蓝蚁科技布的局，按最坏的设想就是：陌森科技这边，有更重要、权位更高的人物成了内鬼。还有一种最最坏的可能，那就是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是内鬼。
前者，可能是所有人，甚至是周锦荣的老伙计变节；而后者，则会是比较新一点的员工，时间线卡在谋划登陆计划之后，也就是两年内。
结合以上分析，以吴青峰到陌森科技的时间为界线，要放弃对他的策反，只有一种可能：已经有了成功率更高的内鬼，而这个人，要么职位更高，要么更为重要。
排除法：比吴青峰更为重要但职位低、入职时间短的人，没有。
在陆墨判断吴青峰是预设的替罪羊之前，他对几位项目负责人，还没有太肯定的结论。两天前他的试探，逼得对方使出了舍车保帅，保的还明显不是吴青峰，陆墨就基本有结论了。
职位相当或高于吴青峰的五位项目负责人当中，江家豪和麦子琪可以排除，他们可能知情但没有对项目足够的控制力；刘德明可以确定没有问题，他甚至都不知情。所以，答案呼之欲出啊。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其实也是陆墨好奇，或者最好找出合理解释的，就是吴青峰既然没有成为内鬼，又为什么知情不报呢？
项目从开始谋划到上线出问题，整个过程长达两年，吴青峰作为技术主管，产品出问题，甚至服务器硬件也有问题，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情，那么，他为什么知情不报呢？
吴青峰的家庭背景很难分析出他有什么背叛公司的原因，他大概率不缺钱，如果没有迫切的超出消费能力的支出必要，以他目前的收入水平很难用钱搞定他。当然，足够多的钱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不值得啊。
胁迫？以他或他家人的安全来威胁他配合？也不大可能，香港是法治社会，对于涉及刑事的案件，只要一报警，纪律部队一介入，后面想要伤害他都难，更何况还会影响针对陌森科技的整体计划。
这个答案，从目前已有的资料分析不出来，只能问当事人。
陆墨还没打算跟钱卓文摊牌，但不影响他先诈一诈吴青峰。
不出所料，一击得手。
“陆先生，在我回答您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说我是替罪羊？”吴青峰从被诈出钱卓文是内鬼的震惊与懊丧当中回过神来，他先问了一个跟他自己特别有关，也特别让他羞耻的问题。
替罪羊哎，是不是听起来比内鬼还丢人啊？
“很简单，你不是内鬼，但对整件事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方有心设计，早就给你挖好了让你证据确凿的坑，你一直在坑里，对方无非等有必要的时候给你填沙盖土。我猜得没错的话，在我来香港之前，一定有人经常假装安慰但实际上不断加重你的内疚，甚至利用你早就知情不报而故意引导，同时放大公司蒙受的损失，让你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我也是优秀的软件工程师，我特别能理解咱们对产品的自信，可是一旦因为自己的疏忽或者错误导致产品出了问题，我们的挫败感会比任何人都大。”
陆墨确实懂这种专业人士在自己擅长领域里的自信，或者说是自负。
停了停，陆墨提议都喝口水，让彼此都能更加平静，然后他接着说道：“初次见面时，我能看出你的颓丧、内疚，压力非常大。如果当时，我认定你就是内鬼，再拿出一些证据把你交给警方调查，你说，你会不会一死以证清白？”
吴青峰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道：“会的，你都不知道我在中环码头徘徊过多少回了，真的，虽然没有人直接指责我，但公司里的同事，包括技术部的下属，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周锦荣先生曾经找我谈过，让我压力不要太大，还说公司没有怪我，也会挺过去的……”
“但是我知道，我有责任，我甚至知道有人背后搞鬼破坏项目的开发和上线计划，但我没勇气去举报，也没有采取措施制止他们……公司越不怪我，我越是难过……我对不起周先生……”吴青峰终于没忍住，掩面痛哭。
陆墨没有去安慰他，而是安静的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和湛蓝的维港，海面上船来船往，两岸高楼林立，鲜亮而繁华。仔细看去，高楼大厦遮蔽出的阴影，铺洒在高楼大厦之间，和鲜亮的楼宇形成强烈的对比，阴暗如深渊。
良久，吴青峰终于止住了肩膀的耸动，用双手胡乱的擦去眼泪，看着陆墨说道：“Sorry啊，陆先生。我有错，也有责任，我确实想过一死了之，但现在我更希望您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像您说的，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谈何容易，但是也不是全无机会。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先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如实的，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我该从哪里说起？”吴青峰问道。
“从头说起，我们还有时间，而且，我也希望你能真的放下包袱，振作起来，跟咱们的竞争对手，好好斗一场。”
“okay……”吴青峰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回忆道：“大约两年前，周先生通过朋友介绍找到我，邀请我回香港工作，帮他做旗下那些产业的互联网平台，当时我还不知道周先生要做外卖平台。我之前在内地工作，不太方便照顾父母，而且，周先生很慷慨，给了我很高的薪酬，我就回来了。”
“一年前，周先生启动了陌森的外卖平台项目，由我来组建一支技术团队，负责做一些前期工作，后来技术开发委托给内地的蓝蚁科技，我们技术部配合完成系统开发与成果确认，并且在香港建设服务器等硬件系统。”
“实际上，我们去蓝蚁科技交流学习的时候，就非常清楚，这样的系统开发在蓝蚁来讲只是个普通而且成熟的产品，根本不大可能出什么问题，我们技术部更多的是在学习，以及根据公司的意见，沟通过程细节，发出修改要求，确认各阶段成果。我们技术部，是没有决策权的。”
“我懂，决策权在周先生那，所以，你们技术部实际上就是工具人，是为以后的运营储备的技术团队。”陆墨补充道，他传递这样的信息，让吴青峰更加放松下来。
“是的。这样的工作机制，让我逐渐觉得确实没有太紧张的必要，所以，在开发过程中，我越来越随意，连自己都觉得，主要工作在蓝蚁科技，主要责任也在他们那边。”
“大概六个月前，我们开始采购硬件系统，设备全是新的，包装完好无损，合格证都齐全，我在内地工作时就是在大厂，对这些东西非常熟，认真检查后就签收了。然而在安装调试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做了手脚，有翻新机，也有低配高标……陆先生我需要强调一点，如果从性能上来讲，是符合蓝蚁科技给的硬件配置要求的。”
“你发现了问题并且想汇报给公司，但是你没有，我想知道原因。”
“哎……如果不是您，我永远不会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他们一步步的控制了我。正如您所言，我在发现硬件问题时，马上就向钱副总汇报了，虽然我签了验收单，但是如果我坚持追究责任的话，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钱卓文怎么处理的？”陆墨知道关键环节来了，出言询问细节。
“他们挑选了一个非常巧妙的时间节点，我汇报的时候，周先生正好去欧洲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钱卓文说知道了，等周先生回来处理，服务器至关重要，不能迁就的。”
“后来呢？”陆墨问道。
“过了两天，突然有个年轻女孩，找到我家里，当着我父母的面，直接跪下来了。”
“咝……”陆墨吸了一口凉气，惊叹于竞争对手设计之精妙，细节之到位。在此之前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控制吴青峰的手段，但真没想到，对方连配角都选得很精准。
“那个女孩说，她是电脑公司的销售员，这批服务器的订单，就是她做的。我问她知不知道硬件有问题，她说不知道，但是如果这批硬件退回去，她就完蛋了。”
“她一定跟你讲了一个很惨的故事，以及她悲惨的家庭……”陆墨了然，笑着说道。
吴青峰已经习惯了陆墨的妖孽表现，接着说道：“是啊，不仅如此，她还当着我父母的面，直接脱掉外套说，只要我帮她这一次，让她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