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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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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轮到方玉泽说不出话。

他像是打了一场十分憋屈的仗,原本满肚子伤人的话没处说,被年黎生生搞得没脾气。

碰巧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打破了此时两个人难堪的处境。

方玉泽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喂,赵总,你好。”

年黎还拽着方玉泽的手,被方玉泽锋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年黎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轻声喊了一声:“泽哥........”

方玉泽没空再陪年黎纠结这个问题,他拧着手腕挣脱了年黎的手,一边打电话一边朝房间里走。

年黎望着方玉泽的背影依旧不死心,说:“泽哥,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的回荡在客厅里。

方玉泽的脚步顿了一下,走进房间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一通电话的到来让这个问题无疾而终。

那天晚上,方玉泽没有出自己的房间,他喝了点酒又吃了药,不到十一点就感觉到困意,洗漱上床休息,迷迷糊糊还没有完全睡着时隐约感觉到床垫凹陷,熟悉的气息袭来,方玉泽下意识的将冰凉的手朝旁边探了一下,立刻被一个温暖的大手握住,随后那阵暖意将他彻底的包裹。

第二天早上,方玉泽又是在年黎的怀里醒来。

这个行为在第一次发生后已经成为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习惯。

年黎喜欢黏着方玉泽,方玉泽也从不拒绝。

至于那天晚上挑起的话题,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

对于年黎而言,他似乎是真的默认了他和方玉泽之间的关系,对方玉泽愈发的好,每天给方玉泽送菜送饭,嘘寒问暖,关心的无微不至。

方玉泽倒是和以前一样,对年黎不冷不淡,想起来时找一下,忙了就忘了,仿佛年黎只是他用来调剂生活的玩具,可有可无。

后来的一周方玉泽有个项目需要去国外出差,年黎见不到方玉泽,每天发出的信息更是石沉大海,好不容易瞅准时差给方玉泽打了几通电话,要么是正在通话中,要么是直接挂断。

年黎手指滑动着手机,他和方玉泽的聊天界面绿油油的,全部都是他发的信息。

也只有他发的信息。

从一周前方玉泽离开家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没有收到方玉泽的任何信息,以至于年黎上班的时候都没法集中精力,上错了两次菜,打碎了一幅碗碟,被罚了二百块。

发工资的那天,别人的工资都是直接打到卡里,只有年黎没有银行卡,老板直接从收银台抽出了一叠脏兮兮的纸币给了年黎,年黎却跟捧着宝贝似的坐在后厨的台阶上很认真的点了起来。

加上扣的两百块,零零碎碎一共是两千三。

年黎没有身份证,老板给他的工资比正常的员工少了五百。

纸币破旧,上面还沾染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年黎细心的将每一张纸币都捋平,污渍擦干净,从大到小的叠放在一起。

“小年!”这时一个女服务员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推了一把年黎的肩膀,说:“发工资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搓一顿?”

邀请年黎的女生叫小郑,梳着马尾辫,性格大大咧咧,来餐厅工作的时间比年黎要长一些,对年黎很照顾。

年黎摇头,说:“我就不去了。”

“啊,大家都去,一起呗,每次聚餐你都不参加。”

小郑很失落的哀嚎了一声,正在切菜的厨子接上话说:“你就别喊小年了,他每个月就那点工资,连交房租都不够,哪里还有钱出去吃饭。”

“是啊小郑,你要是真想和小年出去吃饭干脆你请他呗。”

“就是,你把他那份钱掏了他不就去了。”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小郑脸色微红,朝那些人骂了一句:“一边去,我就是觉得这种集体活动大家都参加,小年一个人落单了不好。”

“真的假的,那下次我不去,我看你来不来邀请我。”

“我邀请你个鬼,我巴不得你别来!”

不是饭点的时间大家都清闲些,后厨的几人嘻嘻哈哈的玩闹,只有年黎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专注的理着自己的钱。

“小年,今天晚上你真的不去?我们去吃的那家烧烤好吃又便宜,人均下来也就七八十块,一起去尝尝呗?”一个年纪大点的服务员也走到年黎身前劝。

年黎依旧在拒绝:“不去了陈姐,我今晚有事。”

陈姐双手抱胸,靠到放碗筷的橱柜上说:“你天天都有事,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年黎只是笑,没说话。

陈姐看了一眼年黎手里的钱,咂了咂嘴:“要我说老余是真黑,自从你来我们店里之后,店里的营业额直接上涨了百分之三十,那些小女生都是冲着你这张脸来的,老余不给你提成就算了,才给这么点钱。”

年黎将手里的钱叠好,说:“老板是按规矩发的工资,最近店里的人多是因为我们餐厅推出了新的菜品,和我没有关系。”

陈姐瘪嘴还想说什么,这时年黎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拿起手机看消息,慌得连手里的钱都没拿住,却在看见屏幕上的垃圾短信后又失落的将手机放下了。

陈姐看见年黎的反应,笑着说:“谈恋爱了?是不是女朋友给你发的信息?”

年黎不知道怎么回答,将手机按灭后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不是女朋友。”

陈姐半开玩笑的说:“不是女朋友就好,要是女朋友的话小郑估计要伤心喽~”

“陈姐,你说笑了。”年黎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他将钱收好,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洗碗池前洗碗。

餐厅里用的是老式的铁嘴水龙头,水流不好控制,拧开之后水流冲击力很强,开关处滋滋的往外喷水,经常会将人溅的一身水。

老板为了省钱一直没有修,甚至连热水管都没接,入了秋后即便是带着手套也会冻得骨节通红。

店里没有洗碗工,服务员需要平分洗碗的工作,天冷了女生不好碰冷水,年黎几乎是主动承包了店里大半的洗碗工作。

刚刚拿过钱的手有些脏,年黎按了两下洗洁精,打算先将手洗了一遍,忽然听见小郑感慨的说:“唉,你们说怎么有的人命这么好!老天爷到底夺走了他们什么?长得一个比一个帅,又有能力,还各个都有钱,哪哪都是顶配。”

“是啊,不仅长得帅,看着也年轻,估计这俩帅哥还不到三十。”陈姐也跟着说。

年黎仰起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看见墙角最上面挂的电视已经结束了电视剧的播放,正在播放财经新闻。

古老的大头电视,发不出声音,画质差的甚至能看见细小的色块,据说是厨师大刘花了五十块钱从农村人家收回来的。

屏幕里两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站在台上,在举办什么合作仪式,字幕上写着——FOEWORLD集团与华云集团正式签署土地共同开发协议,双方总裁宋斯宁与祁方焱代表出席此次会议。

“唉,同人不同命啊……”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

年黎对这些不感兴趣,低下头继续洗碗,刚洗完几个碗筷,小郑的声音又起来了:“哎,我知道这个人!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我们明城的!”

“哦哦哦!我也知道他!他是不是咱们明城最大的企业的那个那个…….山莫集团的总裁?!”

年黎洗碗的手猛地一顿,再次看向电视。

电视的屏幕很小,可是他依旧清晰的看见了方玉泽那张英俊的脸。

方玉泽穿着一身定制西装出现在剪彩仪式上,身边簇拥着精致晚礼服的男男女女,场景奢华的像是明星走红毯,大家说说笑笑共同举着香槟杯,闪光灯将所有人都照耀的犹如芒星般耀眼。

“是不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他长得真帅啊......”

“是啊,他就是山莫集团的总裁,我有个朋友在高档餐厅当服务员,她和我说她见过方总本人,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一百倍。”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比明星还好看,还特别有气场,要不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走到哪里都特别出众。”

“你这样一说我也好想见见他本人,到底有多帅啊。”

“我还想见呢!”

看电视的几个人讨论的热烈,只有年黎定定的望着电视里的那个人,一言不发。

冰冷的水冲过指缝,年黎觉得浑身发冷。

字幕讲解已经过去了,年黎不知道电视里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在他每天算着时差给方玉泽发信息却苦等不到回应时,方玉泽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国了。

而现在,在那一盏小小的屏幕里,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餐厅的后厨狭小逼仄,随处都是粘腻的黄色油渍,破旧的电视又接触不良了,画面滋滋啦啦两下,屏幕瞬间变成黑屏,方玉泽笑容潇洒的脸庞也随之看不见了。

手指骨节忽然抽痛,年黎垂下头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又拿起一个满是油污的盘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今天是双休日,下班的时间要比寻常晚一些,年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推开大门时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年黎一愣,脚步顿在门口。

方玉泽穿着一件真丝睡袍,半倚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交错的灯光落在方玉泽的脸上,犹如薄晖拂面,映的方玉泽眸色流光,面庞柔和,与下午出现在电视里的他判若两人。

一瞬间年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方玉泽转过头看着他,声音很淡的问:“回来了?”

年黎握着门把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垂在身侧,走进房间里恩了一声。

“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今天是周日,下班比平时晚。”年黎站在玄关处换下自己满身油烟味的外套,走进客厅里。

“我不是给了你一张卡,还打什么工?”方玉泽问。

年黎从橱柜里拿出羊绒毛毯,走到方玉泽身前将毯子盖到他身上,说:“我闲不住,就当是打发时间。”

“你可以去买车,去买房,或者给自己置办几身好行头,想干什么不行?”方玉泽皱眉问。

年黎将毯子扯到方玉泽胸腹处,垂眼替方玉泽将被角塞好,低声说:“那些我都不喜欢。”

方玉泽看了年黎两秒,侧过头笑了一声,说:“真是受苦的命.......”

年黎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垂落在他手上的伤疤上。

这是前几天餐厅里有人喝醉闹事,他清理摔碎的盘子时被割破的,除此之外他手上还多了很多深色的茧,以及暗红色的冻伤,处处都在印证方玉泽这句话的正确性。

他生来就是受苦的命。

年黎眼里的光黯了黯,给方玉泽盖好毛毯,又转过身给方玉泽倒了杯温水。

方玉泽接过玻璃杯,冰凉的手指贴在温热的杯壁上暖着,继续说:“我每天很忙,不希望来这里还需要等你。”

方玉泽的语气平淡,却处处都透着居高临下。

年黎坐在沙发的边缘,垂眸说:“好,下次你来之前告诉我,我提前回家。”

方玉泽恩了一声,下巴朝旁边一抬说:“去把我行李清清。”

年黎这才看见方玉泽的行李箱放在墙边,他很听话的站起身替方玉泽清理行李。

方玉泽走的时候行李就是年黎清理的,现在放在里面的东西几乎没变,连换洗的衣物都洗的很干净,但即便如此年黎还是要将衣服再洗一遍才能放进衣柜里。

年黎坐在客厅的地上,将方玉泽的衣服一件件整理出来,沉默了良久,他开口问:“泽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玉泽说:“今天早上的飞机。”

“你出差的这些天都很忙吗......”

“恩,很忙。”

“.......好。”

年黎的声音很沉,方玉泽的目光从电视上挪到了年黎的身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年黎今天情绪不太对。

以前方玉泽来找年黎,年黎的眼睛都在放光,一口一个泽哥围着他转,就差把那个大脑袋探到方玉泽身前让方玉泽摸摸他脑袋,而现在年黎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低着脑袋脊背微垂,看起来无精打采。

小狗不开心了。

方玉泽大概猜到原因,他手撑着头看了年黎一会,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在意大利有个对他很殷勤的合作商送给他一个纪念品,说是什么意大利名匠手工制造的高奢定制手环,非要塞给方玉泽收着。

方玉泽也不带那玩意,便对年黎说:“看见箱子最边上那个棕色的盒子吗?”

年黎看了一圈,在放衣服的边缘看见了一个很精致的棕色原木盒子,他拿起盒子,回过头问方玉泽:“是这个吗,泽哥?”

“恩,送你的。”

“.......送给我?”年黎愣住了。

“打开看看。”

没有想到自己还有礼物,年黎有些受宠若惊,握着盒子好一会才舍得打开。

丝绒的米白色内衬,里面放着一个设计精美的手环。

深棕色的皮质手环上套着几个银饰制品,虽然不是特别昂贵的材料,但是一看就是特别用心的设计款,低调却又极显品味。

年黎小心翼翼的将手环拿了出来,带着薄茧的手指视若珍宝般一点点抚摸过手环。

皮质软韧,温度微凉,手感极好,一触便知是上等的头层皮质。

忽然年黎的手指一顿,指腹触到了不同寻常的凸凹,他将手环的内里翻转过来,借着电视昏暗的光芒,他看见手环里面印着一段意大利语。

——Dammi la persona più preziosa.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年黎瞬间看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赠予我最珍贵的人。

握着手环的手指微微颤抖,年黎转过头望着方玉泽,声音很重的问:“泽哥,这是你特意给我买的礼物吗.......”

方玉泽正在看晚间新闻,目光未动,随意的恩了一声将合作商的话复述了一遍:“喜欢吗?那个手环是意大利名匠的高级定制款,纯手工........”

下一秒,方玉泽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年黎冲到他身前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来的太突然,太用力,将方玉泽整个上半身都抱离了沙发。

方玉泽没有反应过来,手悬在半空,水杯里的热水洒出了大半。

温热的水流划过方玉泽洁白的手背,惊得方玉泽指尖轻颤,缓缓睁大了双眼。

晚间新闻播完了,电视机响起熟悉的结束曲,可是方玉泽却听不见那些声音,他的耳畔响彻着年黎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低沉到嘶哑的声音。

“喜欢,我好喜欢……”

“泽哥,你也是我最珍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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