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命运、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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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夜那一年骑电动车去找沙女，路过五六年级的小学，看着那所学校新建的三层楼边上红旗飘荡在上空，想起多年前自己和那一帮孩子们在一栋栋房子里读书的场景，这就好像大家一起做了一场梦境，梦醒了人走了。
六年级即将离开的时候，班主任章瑜看着这一班同学开始说，“你们这一届的孩子，没一个能比得了吴立的。”
“吴骄呢？”他儿子问道，
“不行。”章瑜说道，
“甘夜呢？”他儿子提起来甘夜的名字，那一瞬间甘夜多希望得到他一句认可，可是最后听到的那句话让自己垂头丧气，
“也不行。”章瑜评判他们如同评判一只猫或者是一只狗。
甘夜那一瞬间，怒气飙升到了一百分，只是苦于无处发泄，他有什么资格评判自己？自己的人生还那么长？怎么就比不得吴立？
那一刻，她明白了母亲所说的那句“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的确切含义，那口气感觉上不来，自己都要死了一样。
必须超越他的那句话，必须在某些方面超越吴立才可以。
甘夜看着大人的世界，总觉得他们在不断的评判自己，不断地否定自己，可是，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要知道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章老师和自己的频率是相通的，以为他会理解自己的世界，以为他会认为自己是特殊的存在，可是，到了最后发现他眼里的自己只是一块石头，并非一块璞玉。
期中考试结束后，那天和丫丫一起帮老师阅卷，到了晚上八点才可以回去，章老师骑车送甘夜和丫丫一起回去，丫丫害怕不敢往前坐，最后，甘夜坐在老师的身后，丫丫坐在甘夜身后就这样老师送她们到了村口，怕引起非议便骑车离开了。
这样的老师，为什么要那样评判甘夜不如吴立？吴立即使如利剑出鞘，甘夜也并非是一把钝刀。
从前，大家一起在这个地方呆了两年时间，那个年底啊流行《还珠格格》，小卖铺里面很多贺卡都是赵薇、林心如这些人，大家互相写着祝福的话语送给对方。
甘夜很喜欢赵薇，觉得她的确很招人喜欢。
甚至一个夜晚在家里睡着做梦，梦到了赵薇来到了关中平原上，来到了甘夜的家里，她们两个人坐在架子车上聊天，赵薇说愿意当甘夜的朋友。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甘夜把这个消息告诉身边的人，她们都在嘲笑甘夜，“人家是大明星，怎么可能和你做朋友？”
被嘲笑的甘夜没说话，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了队伍，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每个人都在这个世界上遭受着羞辱、否定以及嘲笑，如今她们笑自己，等到未来她们被别人笑。
甘夜心想着忍了，有什么不能忍的。
今年回去，甘夜听父亲说那所学校如今一个孩子都没了，如今已经关门了。
要知道甘夜在那边读书到如今也就过去了23年而已，乡村的没落导致人口严重流失，而城市人满为患。
从前的人都不见了，如今只剩了下自己。
父亲说，章瑜当年是民办教师，因此到了后来只能看大门，如今学校没人了，连看大门都不用了，一切都推退出了历史舞台。
甘夜知道，当年章瑜总觉得自己也有自己的立足点，凭借一时的优越评判着这些孩子们的命运，从他的内心出发只觉得自己可以窥见这些孩子的未来，自以为孩子们的命运在自己手中握着，自己可以随意的处置他们。
可是，他所做的并非为了孩子好，更多是对于孩子们的一种限制。
甘夜骑车去隔壁村子取快递，路过这边的时候看着昔日的学校，想起来自己一直在南方梦到这个学校。
自己梦到自己回到了这里教书，和宋老师、章瑜和余卫斌一起，自己就住在隔壁的一间房子里。
梦中总觉得好奇怪，未来不该是往更远更高的地方走吗？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后来才知道，这是甘夜的灵魂朝内回望自己的从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来时的路。
甘夜回到老家之后，看着安静的乡村中没有多少人，只剩下零星的孩子、老人守护着村庄，根本看不到多少年轻人。
甘地在新宅里面躺着，只能坐着朝着窗户外面看出去，那间院子里很大，水泥打的院子中侧边铺满了杨树的叶子，一层一层厚重的。
甘地在不能动的时候，回想自己这一生都做了什么。
甘地六年级遇见了一个老师，试图救他于深渊里面，那时候，老师把他的文章当成范文来读，并且，在整个班级都表扬他。
甘夜明显觉得那一年，是家中最和睦的时刻，就连母亲的脸上也流露出不常见的微笑，只是好景并未维持很久，甘地继续和那些男孩子做恶的事情，成为“坏”世界里的一员，因为，只有这样让他觉得可以掌控他人，而不是当一个服从者。
甘地到最后都不知，自己这样的反抗实际上是害了自己，而非掌控父母。
父母倾全力管教他，他只为了反抗而对抗着，这样一来，伤害最深的还是父母。
甘夜回到家之后，买的东西什么，给甘地拿去吃，她是在救赎自己当年的错误，因为，那一巴掌打的甘地晕头转向，从此，再也不敢和她争抢。
但是，多年后她心里是愧疚的，愧疚的是早早的分隔甘地在一个荒野里，和自己无关。
在荒野里面，甘地从坟墓上拿着一块饼递给甘夜，甘夜问，
“这是哪里来的？”
“你吃，能吃。”甘地不说话，直接眼神示意让她吃，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不说，我就扔了。”甘夜只觉那饼有问题，
如今在荒野里，谁能找到这样一块饼？
《圣经》里说，“你们吃这饼，如同是我的身体，你们喝着酒，如同是我的血液。”
甘地的饼不是日常吃的饼，而是放在坟墓边上祭祀的饼，刚好是去坦桑尼亚修筑铁路的那人的儿女，在那边祭拜剩下的饼，甘地吃了一块后捡起最完好的一块递给甘夜，他是想起从前母亲总是骂他，
“你怎么不管好孩子？怎么不管好！只顾的你自己！”
这些话语中，甘地已经深入人心的认定，自己有一块饼便要给甘夜一块。
只是他们不知吃了这饼，灵魂便和死者交换了。
“吃吧，没事的，我都吃了一个了。”甘地一直在催促着，
甘夜看了看那饼，那是死人的饼，是不能吃的。只是这饼，自己从未见过，花纹以及样式都是好的，可惜了被火烧了那么一点。
“这饼已经是里面烧的比较轻的，这块留给你。”甘地说，
甘夜知道他在刻意讨好自己，只是真的可以吃吗？
甘地开始顺着田埂往上走，“走，跟我走。”
他学着父母的样子叫甘夜跟着他，只是，甘地的知识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所做的决定。
顺着田埂一直往前走，看到了插着花圈的墓地，那个声音洪亮的大伯就在坟墓里面，此刻，已经是朽骨一堆了。
甘地跳了下去，到了墓碑跟前看着灰烬的残留物，“你看，就是这里。”
甘夜看着一堆灰烬中，烧尽的纸钱以及饼都在那里堆着，余下的那些饼全部都烧焦了，甘地弯着腰蹲下身开始捡拾一块好一点的，剥掉上面焦黑的东西，便往嘴巴里面塞，甘夜那一瞬间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怎么，手中的饼还是没吃。
太阳热辣辣的在头顶上，死去的人静静的躺在坟墓里，如果他可以看到这一切，那么他会作何感想？
甘夜看着手中的饼，咬了一口，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然后，继续吃了一口，的确和奶奶递给自己的饼不一样。
可能物质能量这些东西的影响下，这些食物已经转换了能量，变成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体内作祟。说也奇怪，吃完了饼之后，甘夜看着天空突然就阴了，而且，她站在往日熟悉的田埂上一阵墨绿飘荡而过，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觉得好陌生，这是哪里？
甘地吃完了饼，继续在柿子树那边玩耍，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那天甘夜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人间的这具肉体是会消亡的，自己必须在死亡之前做一些什么。
她越来越觉得，甘地的世界很可怕。这次是给自己吃了那死人的饼，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从那天起，甘夜就自觉和甘地断开了连接一样，不再关注他的事情，一切都随他去吧，只是和自己无关就好。
可是，这一切的设计会导致一系列的因果，而甘夜就处在自己设计的因果里面。
死亡，如果一直在身边，根本不要去未来寻找，那么，甘夜是不是不用离开故乡？不用去遥远的未来？
吃了那死人的饼，导致甘夜的灵魂一直处在低维的状态里，几十年了从未走出去过。
六年级的时候，甘夜每次睡着了就会梦到自己骑着自行车在那条路上走，两边的麦田被风吹起来飘荡着，从麦浪变成了大海的样子。
天空阴沉着，天和海连接在一起，甘夜看着潮水涌到了马路上又退回去，心情觉得一阵平静。
如果大海可以涌到黄土高原，那么整个世界也要淹没了。
这样一来，世界中就只剩下甘夜一家人，他们如同是挪亚一家，在亚拉腊山上重新繁衍生息，继续着从前的命运。
一家人，真的是只有一家人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记得初中甘夜系统的学习了物理、化学之后，知道了唯物主义世界怎么界定这个世界，便觉得奶奶的世界不可捉摸，她的精神时而可以膨胀到宇宙那么大，时而缩小坍塌只有一个奇点。
那天奶奶给妹妹说，“将来上天堂，我是只带你妹妹的。”
甘夜看着奶奶，觉得她在乎妹妹比自己更甚，天堂，和自己无缘了。
一日夜里，甘夜梦到了去学校的那条路上，突然就降下来很多火球。
到处一片火海，顿时她意识到奶奶说的世界末日要到了。
天空中一道光下来，一道光露出来照在地上，甘夜看着奶奶就置身在光中，她拉着妹妹的手两个人徐徐上升，
“奶奶，等等我~等等我~”甘夜哭着喊着，希望奶奶能带着自己一起走。
可是，奶奶的世界里没有甘夜的位置，这样上天堂就没有甘夜的份。
天堂，到底在哪里？如果有天堂的话，那么，甘夜是要去的，并且不依靠奶奶自己去那个地方。
一日，甘夜在家里干活，虎口被扎了一根麦芒。
痛的她寻求父亲帮助，父亲给她挑刺的时候甘夜不觉得痛，直接晕倒了过去。
前一秒甘夜还站在水泥盖子上，热辣辣的太阳晒在皮肤上很烫，父亲的针扎进了甘夜的虎口，后一秒，一切都消失了，就好像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一样。
甘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怎么就轻盈了起来，漂浮在空中，眼前的这个眼睛不受到任何限制，可以看到很遥远地方的风景。
上空中有一阵女声，哀婉的唱歌，仿佛注视着众生的灵魂一样。
甘夜顺着那声音往上飘荡，那边世界的太阳刚刚升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热，树枝交错在一起，太阳刚过树枝的位置。
甘夜想着往上漂浮，身体便真的轻盈了起来飘着，只是，一瞬间感觉身体被谁托着，好像刚才不是自己在院子里，父亲给自己挑刺，怎么就离开了身体？难道物质世界的一切是虚假的？
甘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重，意识渐渐回到了身体里面。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溪流在山谷间潺潺流动，那是贴在食堂墙壁上的画。
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之后，她起身看见了父亲在食堂的厨房忙碌着。
“父亲，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天国·······”，甘夜不知道怎么形容刚才的体验，只是简单的描述着，也知道自己概括不了刚才的体验。
“那是你自己想到。”父亲头也不抬的回答，
“可是，刚才我真的看见了另一个世界，我······漂浮在空中，还听到一个女声，很好听的歌声······”甘夜试图告诉父亲自己的体验，
父亲没再说话，倒是奶奶在门口，
“那我娃可能真的是看到了天国。”奶奶的脸在皱纹里得到了舒展，
甘夜知道父亲不赞同她，只因为父亲不信基督教，父亲不支持奶奶，也不支持她，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世界。
如果父亲可以一直不信这个世界有神灵主宰，那就好了。
后来，几十年后甘夜再回去父亲给她讲述自己的受洗经历，脸上洋溢着光芒的神采，就觉得自己的受洗是一件比较神奇又荒诞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事情自己却做了。
进入那水中，人得以新生。洗去了从前的一切罪恶，洗去了旧的灵魂，让“新我”从里面升起。
这个世界就是，你里面有的东西，外面也有，上面有的，下面也有。
所以，一切都是意识的创造物。
天国，在哪里？天国，就在你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