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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我本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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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的夏天来得比较晚。

姐说:“东北的夏天,大多是从端午节后才开始。”

她想一想,确实如此。

端午的前一天,天空乌云浮动,不一会,小雨便淅沥,下了一整天。温暖的阳光好像停留在前天,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傍晚,她坐在窗前看雨、听雨。想起一句话:雨天,回忆过去,或者,躲开某段从前。蹙眉想这句话的出处,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却又忍不住去想,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想。于是,心情烦躁,紧闭双目,双手抱头,指尖在头发里抓挠。

姐握着她的手抚慰:“别急,无论如何,阳光总会到来!”

……

星期六,姐又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问了她一些有关痛痒的问题之后,说:“经过三个多月的药物调理,病情已基本稳定,可以停药了。”

她问医生:“停药的意思,是以后不用再吃药了,是么?”

医生点头。

她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医生私下里跟姐说,药物治疗只能到这里了。对于她这样的精神病患者,医生也束手无策。因为,打不开她自我封闭的内心世界。

姐焦急道:“无药可医吗?她以后就只能活在自己的孤独世界里吗?”

“也不一定!若能遇到让她自愿打开心灵之门的人,就能痊愈。以后,只能看她的心灵是否能够独自应对生活中的一切,如果能,岁月安稳;如果不能,一地鸡毛!”

……

不再吃药,她很开心,终于不再和大姑一样,是个病人。

院子里除了果树和花树之外,墙边墙角还有许多空地,土质很好。入夏之前,她买了些花种子、菜种子,像个农妇天天美化院子。

到了盛夏,整个院子被红花绿草装点得像静谧的花园。

早晨浇完水,长在墙角的名叫“穿心莲”的植物开花了!绿叶红花,好美啊!

她不由得蹲下细看,这么好看的东西,为什么有这么残忍血腥的名字?穿心莲?她下意识的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一箭穿心,竟然感觉自己的心隐隐作痛!她不由得一阵惊恐,慌忙拔掉它们。

姐问:“怎么拔了?它的叶子可以吃,花可以泡茶……”

她捂着心:“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这个东西有毒,吃不得!”

姐见她神情低落,似有心事,问她又不说。便作罢。

自从她自杀未遂,便经常会陷入到呆滞、哀伤的情绪里去。不知道她的伤情从哪来,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她。能做的,只有岔开话题,将她从悲伤里引导出来。

姐指着墙边那一丛丛翠绿的大茴香说:“我很喜欢茴香苗的清香味道!”

她说:“我也很喜欢。”

姐微笑说:“我就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才种这么多!”

她又陷入回忆:“南方的夏天,天气炎热,菜园墙角的茴香苗长得郁郁葱葱。风一吹,裹在热浪里的清香,味道浓烈,熏得人昏昏欲睡。人一迷糊,也就顾不得那些难过的事情了!”

……

7月末的某个中午,下了一场大雨。雨一停,满天都是低飞的蜻蜓。

大姑躺在廊檐的葡萄架下休息。几只蜻蜓围绕着大姑飞;大姑用手抓,它们迅速飞走,过一会,又飞过来逗弄,浅浅的戏谑。大姑生气,却抓不住它们。

她莫名的恼火:怎能戏弄一个坐轮椅的病人?捡起墙根的扫帚,扑了几只给大姑玩。

大姑轻轻捏着它们的翅膀,看一会,向天空一抛,说:“飞呀,飞!”蜻蜓就飞走了。大姑像个纯真的孩童,看着飞走的蜻蜓傻笑。

见大姑放飞蜻蜓,她忽然有些感动,大姑小时候,应该是个善良的小孩吧?善良的人总不忍杀生。不像我小时候,捉到蜻蜓,把它的半截翅膀撕掉,看着它在地上扑棱,却怎么也飞不起……

看来,大姑根基不坏;即便长大变了性子,想使坏,也坏不到哪去吧?

本来对大姑印象不佳,甚至惧她。自从大姑生病,不是坐在客厅看电视,就是摇着轮椅,在院子里独自溜达;或是拄着拐,在花树下、菜地里踯躅,像是视察植物长势,又像是在思考人生。

她平时除了像护工一样照看大姑,并无其它交流。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里,互不打扰。

此时,她看着躺在软床上的大姑,心中感慨:大姑被生活抽打了半生,此时因病返童,而自己却变成“大人”,在旁边照看。人生,真是风水轮流转!

午睡后,大姑吃完瓜果,坐在椅子上,用蒲扇逗小花猫。

她忽然心软,木头椅子生硬,坐着不舒服。赶忙去屋里搬来折叠软床,放在葡萄架下,扶大姑躺下,扇子放到大姑手里。

看着大姑舒服地眯着眼摇扇子,她坐在旁边给小猫梳毛。小花猫绵软地躺在她腿上,享受柔和的抚摸。

她闭上眼睛微笑,这样的时刻,静静的,两个人,一只猫,没有其它事情打扰,真好!

……

闲时,她坐在二楼的露天阳台上看书,大姑在楼梯口仰头说:“喝!水!”

她赶快跑下楼,默默地倒水,调好温度,杯子递到大姑手里。

大姑说:“吃果!”

她麻利地把瓜果削皮,切成小块,插上叉子。

大姑说:“看!电视!”

她打开电视,遥控器放到大姑手里,让她自己调台。或者,帮大姑调到适合老小孩看的频道。

晚上,大姑扶着手杖,把院子里、门廊的灯全都打开,然后再关掉,再打开,好像向暗黑证明什么似的,然后说:“亮!亮了!”

每晚如此,天擦黑开灯,开了再关上,再开,说一句“亮了!”院子里的灯就亮上一夜。早上天蒙蒙亮,大姑再一一关掉;晚上再开,日复一日。

因为光亮,她忽然就依赖上大姑。只要大姑在,院子里就会有亮;有亮,她就不会害怕。

……

夕阳西下,她抱着猫,踩着梯子,坐在东边的院墙上,指着快要坠落的夕阳问小花:太阳每天这样升起降落,不累么?它到底是为了升而落,还是为了落而升?

小猫无语。

她摸弄着它湿乎乎的小鼻子:“你会说‘有区别么?世间的一切都在循环往复’——我记得你说过这句话,我不会记错的!”

见小花猫神情木然,她呆想:这话是它说的么?

大姑扶着手杖从屋里走过来,对着她挥一下手里的经书说:“念!”

她赶紧踩着梯子从墙头下来,接过经书,扶大姑坐到石桌前。她轻声念,大姑安静地听。

晚霞里,少的读书老的听;两个人就像一幅画,宁静而安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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