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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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算写遗书。
在这个冰冷的世上,只能拜托姐处理自己的身后事了。于是,铺开纸写:
姐:我今晚就要走了,你明早去康桥下面会看到我。大姑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我没有资格死在这里,还是去康桥吧。那里安静,我想安静地走。
我走以后,把我化成灰,装在饼干盒子里,埋在康桥南面的梨树下,一定要深埋,给梨树当肥料。因为我喜欢梨花,它太好看了,我永远都看不够。
我喜欢和喜欢的东西在一起!
姐你一定要答应我最后的要求,千万不要把我装在那恐怖的小方盒子里,摆在骨灰堂的架子上,我不喜欢那样,太吓人了!
把我埋在地下,我娘也在地下,我去找她,这样我们就都不孤单了。
虽然我娘生前总打我,但那时我还小,不懂事,总犯错,她打我也是应该的。现在,我也理解她了。这回在地下相见,我已经长大,不会再惹她生气了。
听说鬼和神一样,穿着绫罗绸缎,喝着玉液琼浆;夜宿树枝或花草叶片上。这样的日子真好!不用为生存挣扎,我娘的脾气也就不会暴躁了吧?
姐,每年清明,你给姑父烧纸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也准备一份,我要给娘买新衣服、买好吃的;她生前太穷了,什么都没有享受到。
十二年没见,怕她对我仍然不亲热。亲人之间感情冰冷,那样的亲情让人难受!这回我去了,得好好溜须她。
多年不见,我真的有点想娘了!
据说,阴阳之间,天遥地远,要穿过八万里河流,十万里高山,灵魂才能到达彼岸。这么远,我第一次去,是地使驾着雾舟来接我,还是我灵魂化风飘着去?除了鬼,没人知道。
姐我不多说了,我准备一下赶路去了。
以后,就麻烦你和姐夫照顾大姑了。你们是我在这个冰冷的世间最亲的人,我舍不得你们劳累。可我真的坚持不住了,对不起!
我从来都不是坚强的人,胆子也很小,怕这怕那的。其实我,是个不想活却又没有勇气自杀的人。
这次,也许是他的背叛,把勇气的空壳填满了,我才敢……以前,我以为世上最可怕的是噩梦和死亡。现在才知道不是,最可怕的是清醒的活着,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我是从那个为我点亮希望之光、后来又跑了的骗子那里悟出来的。人陷在黑暗里,长时间看不到光亮,会很害怕;害怕久了,不如死了算了。
姐你可能会骂我懦弱,为言而无信的人送命,不值。
我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他!实在是,人生路上的关卡太多,且一个比一个难过;我走得太累了,腿都软了。眼前这道关卡,我真的迈不过去了!
其实,昨天从他家回来,我还倔强地想:我要好好活着,用心照顾大姑,我们一起活给这个混蛋、不讲理的世界看!可我忍了一天,还是难以忍受,心太疼了,跳不动了!
小时候听一个老人说,疼痛和死亡离得很近。原来是真的!如果不痛到极点,谁会想死?尤其是我这样胆小的人!
感谢姐和姐夫这些年的关爱,让我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这一世,没白来。如有来世,如果你愿意,我还当你妹妹,当未未的小姨!
另:如果有一天,南方有自称是我家人的人问起我,如果你愿意搭理他们,你就说,我得了不治之症,昨天刚走。如果我的同学或其他不相干的人问起我,你就说我得了抑郁症,吃了过量的安眠药,没醒。
最后一句:祝姐姐幸福到永远!
写完,装进信封,放进饼干盒子里,在盖子上写:姐打开看。
起身,环顾屋子,看到窗台上的鱼缸,喂了金鱼;又和鱼说了些话。
洗完澡,换上干净好看的毛衣牛仔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看:我长高了,也变了模样;到了那边,娘能否认出我?
想到娘,她心里交织着团聚的欢喜和莫名的哀伤。
收拾好个人的东西放进纸箱里,贴上纸条:麻烦姐明天扔掉。
一切准备妥当,去厨房找来水果刀演练:左手拿着刀,看着右手腕,一握拳,血管便凸起。一会到了康桥下面,只要轻轻一划,所有疼痛戛然而止,完美!
曾经,把胳膊伸给杨捡,让他用剪刀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痕。他扔掉剪刀信誓旦旦“永远不会伤害”。现在,刀直接扎进心窝,又狠又准,毫不留情。
记起他妈妈说:他痛断肝肠,你毫发未伤……这种无理的话也说得出口?心伤在内里,外人怎能看到?
你也曾抱怨我不在乎你……我怎会不在乎你?怎么舍得你难过?……我没跟你走,是因为,我有万千个不得已啊!你懂不懂?!
终究,你是不懂我的。
本来说好,永不离开;因为你不懂,所以你离开了。
我本来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后来,因为有你,才留恋这尘世。现在,你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冷漠的尘世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她闭上眼睛,刀在右手腕比划,别了,没人在乎的人!若不是怕血流满一地,弄脏大姑家的地板,真想此刻就划下去!
想到大姑,觉得对不住她。辛苦养育九年,如今大姑正病着,需要人照顾,自己却……
大姑突然推门进来,拄着拐,颤颤微微地递给她一本佛经:“给你!看!好看!”
看到大姑褶皱里的笑容,她忽然生出愧疚:大姑真的老了!这些年辛苦她了!若有来世,必定报答!
接过书,放在桌子上。语气温和:“书里都是繁体字,很多字我也不认识。从明天起,让你女儿阿听念给你听,她是老师,所有字都认识。你以后要听她的话,不要让她为难,乖哦!”
大姑看着她,像是摇头,又像是点头。
她拿起大姑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拭一下,说:“我头疼,要出去一下。我走之后,你锁好院子的大门,再锁好中门。然后,回你自己床上睡觉。明天早上睡醒了,你就打电话给你女儿,她会过来给你做饭。等你们吃完饭,你就把这个饼干盒子交给她,好不好?”
大姑摇头,没有接饼干盒子,也不回答她的话。看着她说:“你去,我,也去!”
她拉起大姑的手,哄道:“乖!听话啊!我有重要的事情,只能我自己去,不能带上你!明白吗?”
大姑使劲摇头,提高声音说:“你去!我!也去!” 盯着她手里的刀,伸手要。
她不给,刀藏到身后。
大姑抢夺。
她怕伤到大姑,左手握着刀把,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刀刃,血往下滴淌,却不松开。
大姑似乎被血吓到,太极绵柔掌推她脑门,一把将她推进一个混沌时空。
她昏沉睡去,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