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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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恒低着头回房去,没精打采的。婉仪正对着镜子卸妆,看到他回来便道:“回来啦?厨房送了参茶来,搁在桌上了,喝了再睡。”
“嗯。”孝恒沉沉地应了一声,脱去外套后便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尚温。
“孝恒,今儿晚饭时着实把我给吓坏了。”婉仪侧过头看着他,“没想到这三弟孝谦平时为人挺随和,但发起火来还挺厉害的,句句话逼得人哑口无言呢。”
“嗯。”孝恒不愿意多说话,还是随意地应着婉仪。
婉仪似乎也发现了孝恒的心情沮丧,“你怎么了?谁招惹你了?”她看孝恒板着脸,于是便冷冷一笑道:“谁惹了你就找他去,给我脸色看做什么?”
孝恒抬头看看婉仪,觉得自己的态度的确有些冷淡,“我心里有事儿。”
“心里有事儿就说出来,我听着,也帮你想想。若不愿意说就到别处把心情弄好了再回来。”婉仪冷着脸道:“我可不喜欢受你这莫名其妙的气。”
孝恒抿了抿嘴,觉得自己的确不应该把这份担忧表现在脸上并对婉仪爱搭不理,“对不住。我......我心情......”
“不用跟我解释你的心情了,我可不想难为你,硬逼你说什么出来。”婉仪转身兀自上床不去搭理他。
“行啦。以后我不会这么对你了。”孝恒自知有错在先便给婉仪道了歉。
婉仪坐在床上侧头看着他,“知道就好!过来,我有话问你呢。”孝恒走了过来,婉仪拉着他坐下,“我问你。这孝谦和你那未过门的四弟媳妇是怎么个回事?”婉仪满脸好奇地看着孝恒,“听起来似乎他们有过什么?”
孝恒皱了皱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少知道一些对你好一些。”
婉仪噘着嘴道:“那我既然嫁进来了,自然要对你们家的事儿多了解一些。以后万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得老人家不高兴,那可不好。”看孝恒不搭话就继续问道:“这孝谦和那个小鱼是不是旧情人啊?”
“嗯......”孝恒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心中对自己着实看不起。明明自己才是小鱼的情人,可却又在婉仪面前将责任推卸到孝谦身上,这虽然是他们哥俩之间早已商定好的,但每每孝恒把自己置之度外就会觉得羞愧和对自己的鄙夷,甚至看不起自己。
看到孝恒点头默认,婉仪竟然掩嘴笑了起来,“我猜得果然没错!哎呀,这孝谦长得俊朗,为人也随和,很讨女孩子喜欢。我看你这家里上下的丫头们,暗中喜欢他的可不少呢。”
“你别胡说了,孝谦虽然不羁一些,但本性并不坏。”孝恒为孝谦解释道,“谁没有个年少轻狂?谁心里不曾有个让自己心动的她?孝谦有,你有,我......我也有。不是吗?”孝恒叹了口气,说得颇为感慨。
婉仪听了也略有神思,似乎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进哥,心情也沉重起来。“唉~~这是什么年月?有情人都劳燕分飞,天各一方。”她摇了摇头道:“现在想来,我进哥不辞而别倒也算对我的仁慈,至少不用咫尺天涯,相对有情却无言。”
婉仪说得凄婉,脸上是对孝谦的同情。但她却不知道眼前的丈夫才是小鱼心里的人,这份无奈和尴尬已经慢慢地靠近他,让他寝食难安,神色潸然。而她的话也让孝恒心中难受,除了哀叹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孝谦一早去庄子上办事,顺便又去看了看小鱼,见她身体渐好便也放心,婚期越来越近了,眼看不能改变什么,他倒也觉得应该顺势而对,放眼将来。
庄子上要送粮去镇子的铺子,孝谦便跟着回到了镇上,送完粮就到处逛逛。经过季家在镇上新开的绸缎庄便进去坐坐,掌柜的一看是他马上热情地过来招呼。
“哟!三少爷大驾光临!里面请!”掌柜的让人上好茶,“里屋请。”
“不用了,外头坐坐就好。”孝谦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到处有优待。“生意不错呀,看来季老爷赚了个盆满钵满喽。”
掌柜的笑呵呵地说道:“借三少爷吉言!”他指了指柜上一排颜色鲜艳的绸缎,道:“三少爷,您看!这些都是刚到的新货,卖得可好啦。听说四少爷就要成亲了,三少爷有没有兴趣选上一些给府上的太太们做身新衣裳?”
孝谦走过去看了看,笑道:“现在做衣裳可来不及了,况且她们的衣裳也都做好了。不过......不过买几条上好的丝绢倒也是一种点缀。”
“是了!是了!三少爷说得对!”掌柜的忙让人把丝绢捧上来,“三少爷,这些丝绢都是刚到的,都未上架出售呢,请三少爷先行挑选。”
孝谦为家里的女眷都买了一条,拿起一块鹅黄色的丝绢,只觉得色泽柔美、上手柔软,仔细一看在帕子的一角还有一只小小的黄莺,心下极为喜欢。“这帕子手工真不错!”
“三少爷好眼光!”掌柜的竖起大拇指道:“这是我们绸缎庄最好的绣工做的呢。”
孝谦把这帕子揣在怀里,道:“刚才我挑的那些也包起来吧。”掌柜的会账,给了孝谦一个大折扣,然后送他出去。
意沛的神色有些憔悴,昨夜她几乎一夜未睡,耳边尽是棋子落地的声音。午后,她坐在花厅里拿着绣绷绣着图案打发时间。现在她只盼有富能尽快把兄嫂接来,自己也好有个伴说说话,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嘿!绣什么呢?”
突然有人一下子从身后出现,把意沛惊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孝谦,只见他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似有讨好之意。经过昨日的思量,意沛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他。她微微蹙眉道:“是你?”说完就拿起绣绷起身要走。
“喂!你怎么了?”孝谦快走几步拦住她,“心情不好还是张妈又难为你了?告诉我,我找她算账去!”
“不是!”意沛有些惊慌失措,“你别管了!让我回去吧。”
“不对!不对!你昨晚就已经奇奇怪怪的,我本想问你但却有事绊住了。”孝谦挡在她面前,“原本想过了一夜你心情好一些后再问,但现在看来似乎依旧心事重重?到底怎么了?告诉我,行吗?”
孝谦热情诚恳的话语更让意沛心乱如麻,她突然很讨厌他,明明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波动起来。她不想再多说什么,也无话可说,于是推开孝谦一路往回跑。
“喂!喂!你干什么呀?”孝谦越发担心起来,于是也追了过来。
意沛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小楼,眼看孝谦的步伐比自己快就要追上了,进了小楼的楼梯顺手就把楼梯口的小门给关上了,在里面拴上了门闩。孝谦猛地止步差点撞在门板上。“你究竟怎么了?话也不说,人也不理!知不知道人家很担心啊!”
“你回去吧。我没事!”意沛用背顶着门,道:“你快回去!让人见了又要惹事端!”
“管这些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孝谦也是怕人撞见,拍门的声音也小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适度地放低些,“意沛,你心里如果委屈就告诉我,就算我帮不了你,让我为你分忧也好啊!开开门好不好?别让我担心了。”孝谦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极为焦虑。
孝谦不断地敲着门,意沛的心发慌起来,这万一真的被人看到胡言乱语,岂不是惹祸上身?她无奈只好打开了门,一开门就看到满脸焦急的孝谦,这快入冬的天气,他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
看到意沛开门的一瞬间孝谦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开门了,担心死我了。”
“以后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行吗?”意沛看着他,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那就说完吧,意沛告诉自己,“你我毕竟叔嫂有别,悠悠众口,我们应该知道避讳!”
孝谦愣了愣,心下不由地生出羞愧之心,难道她已经看出了什么?“我......我......是二哥临终吩咐我好生照顾你的呀。难道我做错了吗?”
“不是你错,是我错!”意沛自责道:“你是钟家的三少爷,是从小读圣贤书学圣人礼长大的!我不想你因为我而遭人口舌,毁你前途!”
孝谦听了傻笑地摇着头,走近一步道:“我不在乎啊!况且我们也没有......”
“你不在乎我在乎!”意沛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也说过,礼仪廉耻、纲纪伦常是你要遵守的,既然说了,那就......那就要好好遵守......”
听到这里孝谦总算知道她在为什么生气了,忽地心下生出一丝莫名的喜悦来。“我......我这话只不过是应对二娘的,不作数的!你别放在心上啊!”他忙解释道。
“不!这话是对的!”意沛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也是低婉细绵,显得心虚。“你我本就是叔嫂,应当以礼相待。我知道你因孝和的关系所以对我很是照顾,我着实感激不尽!但此事你我心里清楚,旁人并不知晓,难免有好事之人多嘴惹事。为你也好,为我也好,你和我还是渐行渐远,慢慢疏离吧。”
“渐行渐远,慢慢疏离?”孝谦皱着眉不知道如何说,苦笑道:“你开玩笑吗?疏离?”他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来气,似乎有一种被欺骗和玩弄的感觉,“事到如今你让我与你疏离?”
“是!疏离!”意沛忽然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三弟!镇口的那座贞节牌坊,不仅仅是我的,也是钟家的。我有责任保护它,你作为钟家的子孙,也有责任维护它!不是吗?”
孝谦摇着头退着步子,手足无措、哭笑不得,多少次他也想渐渐远离意沛,把她从心口上拿去,可越是尝试越是失败。他明白意沛在说什么,他也明白意沛和自己一样陷入了同一个深渊,但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否是他们两人的最终结局,从此形同陌路、止步关怀。如果意沛是为了明哲保身而疏远他,他心里或许还好受些。可她却是为了他,为了钟家的名声,这让孝谦更为心痛,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别人口中的名声而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情感呢?纵然彼此都知道不可能,但默默的关怀和扶持也是聊以慰藉的方法,为什么就连这么一点点仅有的私心都不给了呢?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孝谦不能否认自己已经对意沛动心,但却也说不出口,只好自认听不懂。“我还有事......”说完撒腿就跑。
看着孝谦满腹忧忿却无法开口,看到他逃避着跑开,意沛的心也很痛。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是自己对孝谦暗生情愫,可刚才的那一幕让她清楚地看清了孝谦的心,他对自己也动了情。意沛觉得自己很残忍,他的一片赤诚却被自己无情地拒绝,他的心一定很痛,可自己呢?心口也是丝丝刺痛,无法释怀。意沛又突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决绝地说出了刚才的那番话,若不是及时终止两人的过分接触,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的果断便是将来的安宁。这样的安慰让意沛好过一些,把私心放开,以钟家的荣辱为重,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痛彻心扉也会让自己觉得理所应当,坚持下去。
孝谦一路跑回自己房里,愤恨地捶打着梁柱,梁柱上渐渐地染上了血迹。手上的疼痛无法掩盖住心头的痛楚和失望!孝谦已经步步为退,他不求什么天长地久,只希望能用自己的能力去保护和爱护意沛,起初是为了二哥的嘱托,后来就是情不自禁。对于从来纵情的孝谦来说,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自律了,为什么连这些都要拒绝?既然要拒绝,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拒绝?非要等到大家都动了心,燃了情才要说“再见”。难道以往的恩义都无法与那冰冷的贞节牌坊抗衡?难道她自己就不疼吗?
“哎哟~~”想到疼,孝谦才意识到自己的拳头上已经满是血污,这才收了手。“远就远!难道你做得到我就做不到吗?既然你选择这样,那我就再听你最后一回!我看以后有人欺负你,还有谁会帮你打抱不平!”孝谦愤愤地发着誓。一伸手摸到怀里的那块帕子,“白费心机!”他拿起来就要撕,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哼!现在舍不得,过几天我早晚撕了你!”他对着帕子哼道,然后就把它塞进了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