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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上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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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员会过后,男人们忙碌起来,将地排车全部集中,修补轮胎、打气、更换车帮与车板;将铁锨打磨得锃光瓦亮,钢锹换上新把手,接着搓麻绳、捆铺盖和麦秸、杆草(谷子的秸秆),将烟叶捻碎装进油腻腻的布袋里;队里开始筹备粮食、油、大白菜、胡萝卜、辣椒、葱姜和大蒜头,以及烧饭锅、烧柴、笼屉;搭窝棚的棍棒,拉车用的绳索等等,犹如一次集体大逃荒,只是没带女人和孩子。

出发那天,全村男女老少几乎都出来相送。十几辆地排车排成一字长龙,头几辆还插着红旗,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尽在车上。清一色的男子汉,大家前呼后应,浩浩荡荡出了村。直至过了中午,才抵达工地。到了工地,觅了个好地方,卸车搭窝棚,然后铺上麦秸、杆草,将铺盖铺在上面。炊事班忙着埋锅做饭。

沿河两边的空地上,搭建了许多窝棚,大小车辆还在不断涌来,人如蚂蚁行雨般向河两边聚拢。夕阳快要落山,苍黄的天底下,铁锨泛着冷森森的光,红旗猎猎插遍沟沟坎坎;黄沙阵阵弥漫半拉天空。那场面犹如冷兵器时代的古战场,着实令人震撼。

现成带领民工搭好窝棚,草草吃了午饭,趁民工们休息的片刻工夫到工地上转了一转。只见宽宽的河底,几台抽水机正在往外抽水,许多人忙着围堰捕鱼。冷飕飕的空气中弥漫着黑渍泥的咸腥味。许多民工站在河岸上看到活蹦乱跳的鱼儿翻着白肚皮,嗷嗷叫地指手画脚,恨不得挽起裤腿下去帮忙。

公社指挥部的窝棚搭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清一色的绿帆布棚。前面停了一辆绿色吉普车。现成判断,主任、副主任等公社主要领导肯定也都过来了,看来这次河工的意义非同一般。

指挥部前面的俩高音喇叭,正播放着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的经典唱段《浑身是胆雄赳赳》:

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

时令不好,风雪来得骤,妈要把冷暖时刻记心头

……

民工们听着革命样板戏,如临大敌,大有李玉和杯酒斗鸠山的慷慨悲壮,早将恋家的思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次日一大早,公社召开了动员会,领导们讲述了这次河工的重要意义。散会后现成便领来了任务。队里一共分了一百多米的工段,虽多了些,但河底没水,比有水的生产队早开工了一天。

开工那天,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急着干活,盼着早一天回家。这些在家干惯了重活的庄稼汉们一干起活来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牢骚怨言早已抛到爪哇国里去了。但见工地上车轮滚滚,铁锨翻飞,大家铆足劲,喊着劳动号子,有几个青皮后生还脱光了膀子拉着地排车疯跑。

崇高、德福和照怀三人分在一辆车上。德福驾车,崇高和照怀装土。他们运了几车泥土,累得气喘吁吁。德福架着空车回来说:“奶奶,这么干太累人了,咱们寻点乐子放松放松吧!”

这家伙到哪里嘴都不闲着。他要寻乐子,便将目标锁定了李照怀。他踢了照怀一脚说:“三老歪,你小子别光撅着腚干活,咱们说说恁嫂子呗!”

“你个熊货,长着两条驴腿,见人就踢啊!”照怀正在低头装车,冷不防挨了德福一脚,心中懊恼,回头骂道。德福听了却不恼,嬉皮笑脸地说:“照怀,恁哥一年半载不回家,恁嫂子独守空房多寂寞,你也瞅准去一趟,别让这只母猫晚上老是叫春了。”

“你咋不去?”照怀虽爱说话,但嘴笨,知道自己斗嘴斗不过德福,情急之中回了这么一句,又一想不对,连忙纠正说,“去睡恁嫂子。”

“哈哈哈,等照玉哥回来,要知道你小子这么说话,还不活劈了你。”德福反而抓住这句话不放了。照怀无言以对,又低头装车。原来,照怀有个哥哥叫李照玉,是煤矿工人,在外地工作,虽然月月给家里寄钱,但人却不常回来。媳妇在家一天忙到晚,又是急性子,说话免不了粗声大气的,所以德福说她是“猫叫春”。

“我说德福哥啊!你别老拿照怀寻开心,你也得小心点啊!”崇高见照怀不是德福的对手,嘿嘿一笑,适时点拨了一下。照怀得了崇高启发,停止挖土,扶着铁锨说:“德福,你也不是啥好人,大伙谁不知道,那年德刚哥不在家,你小子便钻了空子,谁知刚扑上去,就被恁侄子撞见,劈头挨了一磨棍。”

原来,赵德福这人好占小便宜。有一次,他为一棵树跟嫂子家干了一仗,被小侄子揍了一棍。他见照怀揭他的短,嘴一撇说:“吆吆吆,你小子也不咋地,还跟嫂子争过茅坑嘞!”

“你,你欠揍!”照怀听了,脸红得像只大公鸡,举起铁锨要拍德福。德福一边躲闪,一边说:“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你……”照怀一时语塞。民工们看到照怀窘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在偏僻的老河湾,一家人大都合用一个茅厕。一次照怀内急,没咳嗽声就闯了进去。谁知嫂子正在小解,叔嫂相遇,尴尬万分。本来这事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可他嫂子满嘴跑火车,讲给了别的媳妇听,别的媳妇又讲给自己男人听,那男人便将这件事传了出去。

“哎哎哎,你们别光顾开玩笑,快干活,看,公社领导来了。”崇高低声提醒了一句。民工们听了,都低头干活,再没人嘻嘻哈哈说笑了。

崇高所说的领导是陈光明。他原本是公社的一名办事员,前两年挖河时领过工,与民工们一同吃喝、居住、干活,毫无架子,民工们都对他很钦佩。

那年也是一个初冬的清晨,天气异常寒冷,河底的淤泥冰冷刺骨。挖河的民工们都站在岸上观望,无人情愿下河挖泥。陈光明担心延误工期,咬咬牙卷起棉裤腿,赤脚跳进了泥水中。民工们最钦佩能干的干部,眼见当领导的都如此拼命,谁还能继续佯装孬种呢?于是纷纷卷起裤腿跳下河去。这一幕,恰巧被地区巡视的大领导瞧见了,大为感动,当场表示,这小伙应当成为干部培养的后备力量。没过多久,陈光明就获得了提拔重用,当上了公社的办公室主任。短短两年过后,他又摇身一变,成为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了。

陈副主任在工地上指指点点,陪同的张永福频频点头。德福小声对照怀说:“你瞧张永福那德行,跟电影里的二鬼子差不多。”

“嗯,你说的还真有点像啊!”照怀看看大队长穿着黑色高筒胶靴,点头哈腰的模样,便笑着点头道。这时,陈光明走到德福面前,抢过他手里的铁锨说:“这河工比起前两年要好干多了,回想当年那泥水可真难撅啊!”

“陈主任,当初您真是了不起。”张永福不失时机地拍了一下马屁,而后高声吆喝道:“老河湾的民工们都听好了,我们大家一定要好好干,要学习陈主任当年那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拼搏精神,争取早日完成任务,早点回家。”

“对,早点回家抱老婆!”德福跟着喊了一句。现成听了,笑着骂道:“你这熊货还有没有别的话,就只知道回家干那事儿啊!”

陈光明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听到的民工们也都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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