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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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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所在的沟谷里刚刚烧过,青烟袅袅混进了夜色还未散尽。

郑道兴和张富没走奉军趟过的小道儿,而是爬着陡坡翻了过来,此刻俩人蹲在草稞子里捯着气儿正居高细瞧。

下面模模糊糊的实在看不清楚,郑道兴看罢片刻道:“你在上面藏好,俺悄悄摸下去,你看到俺在谷口的火头儿晃动再下去,要是奉军有埋伏……”

“那俺绕道儿去给当家的报信儿。”

‘啪’的一声儿,张富头上挨了郑道兴一巴掌:“你小子咋就一根筋?下面要是有奉军埋伏还给当家的报啥信儿?你得赶紧退回去找三当家和虎子,让他们拿主意,明白不?”

看着张富眨眨眼,郑道兴转头就钻进了烟霾中,就在张富把小心肝儿一寸寸都提溜到了嗓子眼儿时,终于看到了谷口处点起的火头在使劲儿对着这边画着圈儿,张富一溜滚爬就冲了下去。

两人撒开脚程再不敢耽搁一路向北狂蹽,郑道兴是有了名的飞毛腿,把个后面的张富累得头都有点晕了,可还是一溜歪斜地咬牙紧跟在了后面。

俩人跑着跑着前面的郑道兴突然回头,一把搂住了张富就地一滚就灭了火头,滑到路边草稞子里的郑道兴小声在张富耳边道:“前头有人!”

啪啪啪三块石头扔了过来,两人长出了一口气儿,就地捡起土块分四次回扔了过去,这也是胡绺里的信号,套的是三老四少江洋码儿。

“哪边儿的弟兄?”

对面显然是奉军的口气,没敢使胡子的路数,可听在郑道兴的耳朵里却乐出了声儿:“老卢!别他娘的装相儿。是俺,疯子。”

两边一碰头,瞧着郑文斗和卢成带着的二十来个弟兄,郑道兴就乐了:“叔,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

郑道兴这一声‘叔’立刻就让郑文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平常在弟兄们面前郑道兴都是跟着喊‘当家的’,只有高兴了或是喝嗨了才会冒出一句‘叔’来。

卢成上前赶着问道:“里面啥情况?老奎那里没事?你小子打着火头疯跑,不怕中了埋伏?”

郑道兴拿起水壶喝了一口反而不急了,张口反问道:“当家的,老卢,咋地你们也摸出来了?”

郑文斗对这个本家侄儿是再熟悉不过,看他卖关子就先道:“晚饭前警戒哨看见了这边天上的黑烟,俺们估摸着是营地给奉军烧了,天黑了这就摸过了瞧瞧,看看能碰上你们不?快点说你为啥往回跑?虎子人呢?”

“三当家那边儿啥事儿没有,正跟虎子在俺值哨的地方等你们赶过去呢!他们让俺回来搬兵的。”

‘哦’的一声儿,二十来个弟兄就把郑道兴和张富给围了。

“搬兵的你个疯子还不快点说?”郑文斗抬腿就给了郑道兴一脚。

“奉军不到二百人,把咱营地给烧了,他们也没走远,晚上在四岔沟扎营了。

俺和虎子、老蔫跟着奉军的尾巴过去探了探,虎子说这队奉军可能是咱北头消灭的那两连人马的营部和一连的人马,晚上值岗了哨的也是稀松二五眼,虎子想后半夜偷袭他们,至少是把几个当官的给绑了,这样就能弄明白奉军南边的布置,咱也好……”

“要过去多少人才够使?”

“虎子想啥时候动手?”

连续的胜利让郑文斗和卢成对秦虎的信心暴涨,既然他说干那就一定能干,所以两人问的简单直接。

郑道兴把秦虎和方奎的计划一讲,郑文斗掏出怀表一瞧,此刻是差20分钟11点。抬头对郑道兴和卢成道:“卢成,你带着这里的十八个弟兄跟道兴两个先赶过去,我回你值哨的地方牵马,带着看马桩的两个弟兄回去跟大当家说一声,然后带着后援快马走大冰沟接应你们。

你俩一定告诉虎子,俺这里后援不到,让他不要蛮干,能绑了几个当官的就是大胜……”

……

卢成一小队人马意外的到来大大增强了秦虎的信心。凌晨3点的时候,卢成已经带着满囤、三泰、石柱埋伏在了四岔沟村对面的高处,他们四个做为此次偷袭的掩护接应。

郑道兴领着二十五个弟兄在村东隐蔽等待,秦虎和老蔫更早的时候就一身奉军的军服和长短枪,背着大包潜进了四岔沟村背靠的山包去了。

四岔沟村前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路,往东去不远山路分成了两叉,往偏北行就是秦虎他们过来的那条通老虎沟的小路,往南进山翻过一道叫滚马岭的山地就能看到蜿蜒去往草河城方向的山路。

往村西去个二十几丈,这条道路也分成两股,一股往北通往大冰沟,一股往西南方向通向安奉铁路沿线。

四岔沟村四十来户人家坐落在山路北侧,背靠着山包沿着这条沟谷里的道路狭长分布,东西拉开了有二百多米,上下错落也只有四五排的人家。

卢成四个的埋伏地点设在道路南侧正对着小山村村东口的草稞里,此刻卢成拨开蒿草,手里的望远镜正紧盯着村口篝火不远处两个来回走动的岗哨,身边的石柱、满囤却为另一副望远镜争了起来。

秦虎和郑文斗砸响了陈家时又得了四副望远镜,回来后旺财、卢成、老蔫几个管事儿的老兵都分配到了一副,秦虎那副本来送给郑道兴了,现在就又拿回一支。

老牛头那边的战斗缴获还没来得及分配,可郑文斗回转搬兵时,他身上盒子炮和望远镜就都交给了卢成,现在被满囤抓过去就不撒手了。

石柱和满囤闷着声的拉扯气坏了卢成,每人屁股蛋子上被狠狠地拧了一把这才安静下来,可满囤眼睛看的都酸了对面也没啥动静儿,耳中只是冷啾啾的山风送来几声零星的犬吠。

趁着满囤眨眼的空儿,石柱伸手就把望远镜扯了过来,眼神儿刚刚对准了目标就是‘咦’的一声儿。

“在哪儿?”卢成低声问了一句,四个人神经一绷手里抓紧了步枪。

“咋又没了?刚才俺瞧见东头第三排的障子【篱笆】那儿有人走动……”石柱嘴里嘀咕着眼睛瞠到了极致。

“别出声,来了!”

黑夜里卢成虽然看不真切,可他从身形姿态百分百确定从村落里转出来的那两个奉军就是老蔫和秦虎,前面那个半缩着头两手拢在袖筒里的一定是老蔫儿,而且卢成可以肯定老蔫的袖筒里不仅仅是手,必定还有短刀。

两个人就那样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径直走向了村头的两个岗哨,只瞧的卢成又是紧张又是佩服,想想自己像虎子一样大的时候才刚刚进了队伍,别说去干杀人摸哨这类硬活儿,第一次战场上听到响枪,早就排空了的尿泡里还是一滴一股地弄湿了裤裆,虎子这小子胆子晒干了也得有窝瓜大!

村头的岗哨肯定是瞧见了老蔫和秦虎两个,可大枪还背在肩头上,就被大摇大摆靠到近前的秦虎和老蔫放倒在地上。

卢成一拳擂在大腿上,从嗓子眼儿里低吼出一声:“成了!”

片刻的沉寂之后,只见山道上郑道兴带的小队悄悄汇合了两人,岗哨又从新站了出来。卢成低声命令道:“快着点儿,往村西口那边挪挪。”

没等卢成四个找到合适的隐蔽地点,就看见了村西口秦虎的灯号,那是一只蒙着白布的手电筒对着自己这边在空中划着圈儿。

卢成从兜里掏出一样的电筒回复了秦虎,几人再不停留直接下去到村西汇合。

四人下到村西口的时候,秦虎和老蔫已经简单审清了村西头的这两个岗哨,这队奉军正是东边道第二团二营的营部和第一连的人马,跟麻喜贵、刘口水交待的情况完全对上了号。

营部五十几个人分住在村西头的三户百姓家里,离这三户百姓不远,从下往上数第二排那户石头垒砌的院墙里,营长和卫兵十几个人就驻在那户人家。

跟兴冲冲悄悄摸过来的郑道兴核对一下村东审问的情况,一连的一百三十多人全部集中在了村东借宿,分头驻在了八户百姓家里。

三人对表的时间是凌晨3:50分,看看静悄悄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村子,面对将要唾手可得的战果,即使是卢成这样老成持重的家伙也早把郑文斗的嘱咐扔到了脑后。

郑道兴更是十分钟都不愿再等,就想着村子两头同时行动,两三人一组举着手榴弹冲进去缴械,他就不信这些睡梦中突然惊醒的废物敢不要命的反抗。

秦虎的本意是只解决村西四户里的奉军,分出一部分弟兄向村东八户里的奉军警戒,剩下的弟兄冲进四户去缴械,然后抓了几个当官的就撤,这样最是稳妥。

可看着郑道兴和老蔫包括卢成眼冒精光的样子秦虎为难了!他毕竟刚刚和这些家伙混在一块儿,瞧着这些被连续的胜仗刺激的异常兴奋的家伙,他还真不好下强硬的命令。

秦虎的为难也只持续了三两分钟便烟消云散了,郑文斗带着后援队伍恰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赶到了四岔沟……

接下来一切就没了悬念,一阵子鸡飞狗跳孩子哭大人叫的混乱后,奉军东边道第二团第二营最后一百九十一个兵被全部绑成了串串。

二营的营长李兴茂瞅瞅围着自己的几个用泥涂花了脸的家伙腿脚本就有点儿发软,看看自己的兵都被一队队押到了路上而自己却被单独押到了村西头的打谷场上心里就更紧张了,这回备不住要吃枪子?

为了活命怎么着也得套两句儿,想到这儿壮着胆子问道:“弟兄们是……是胡子?”

一句话把当面的这个大个子给逗乐了,就见他拉拉头上奉军的小沿帽呲着一口白牙笑道:“老李,你们这……这是兵?”

哈哈哈……周边几个鬼脸儿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李兴茂脸上虽然有点发烫,可心里却多了几分活命的希望,苦笑着道:“弟兄们在山里转悠了一整天,人困马乏的!这个……这个是睡的死了点儿。”

只见旁边一个没穿着奉军军装的汉子恨恨地骂道:“你们他娘的把老子睡觉的窝窝给点了,自己倒是睡了个实着?说说这账他娘的咋个算法儿?”

“你们……你们真是韩……韩铁胆儿的弟兄?”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奉军,不依不饶的过来找死,今天爷爷先他娘的成全了你。”一个鬼脸一拉枪栓大枪就顶在了李兴茂的头上。

吓得李兴茂一屁股就歪坐在了地上。

自从秦虎几个去陈家峪砸窑回来,一众弟兄听了满囤的白呼,就学起了用泥巴抹脸这当子手法,在老牛头打伏击的时候还只是一部分弟兄抹花了面皮,今晚偷袭就连郑文斗和卢成都抹了一脸的青泥。幸好满脸胡子的郑道兴在那边儿看押奉军,要是他那张恶行恶相的脸杵着大枪吓唬李兴茂,备不住真就能把他给吓死过去。

郑文斗归集好了缴获兴冲冲地赶了过来,正瞧见满囤把李大营长给吓趴在地上,上前两步低声命令道:“赶紧着问正事儿。”

满囤和三泰、石柱听当家的要审问,嘻哈地去看缴获了,打谷场的暗影里只剩下了老蔫、卢成、郑文斗和秦虎,郑文斗给秦虎递了个眼色示意由他来问便掏出烟袋坐在了一旁。

秦虎也没废话,盘腿往李兴茂眼前一坐,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你李大营长睡着觉被咱擒了也算是运气,昨儿晚晌是你们撤的快,要是让咱在山里把你们给堵上,枪弹无眼你老李想落个囫囵尸首都难!

既然被俺逮了,想活命的话你该知道咋办,说说吧,你们老牛头那里的奉军是咋安排的?”

秦虎语调不高,话里却处处透着凉气,听他先问起老牛头已经覆灭的奉军,身边的三人心里都竖起了大拇指,这头小老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在是奸猾的厉害。

“按搜剿布置,俺们二营老牛头放一个连,大冰沟一个连,俺带营部和一连人马堵住西头,在四岔沟村机动支援南北两路。

三营宋德昌本该由南往北搜,可那小子耍滑头,从陈吉那儿换了个轻省活儿,想他娘的使唤俺老李一个,前天晌午俺就命令大冰沟这个连向老牛头靠拢,眼下老牛头应该是俺们二营的两个连驻扎。他宋德昌不动俺也等着,看他娘的谁着急?”

“陈吉?!!!”

听到这个名字秦虎便侧头看向郑文斗,正对上郑文斗瞧过来的目光。

……安东过来的骑兵……东边道的大官儿……东边道军需处副长官……陈家峪砸窑时路遇的那位陈家大公子……这一切都聚焦到了‘陈吉’这个名字上。

这小子是来报仇的?他能肯定是咱砸的陈家?为了打樱子的主意害了樱子爹爹和二百多弟兄的仇家这小子是否清楚?对于郑文斗他们这支队伍来说,陈吉成了眼下最首要的目标!

沉思一瞬秦虎平淡不惊地问道:“这个陈吉是什么人?”

“东边道衙门里是个官儿都听过这小子得瑟,说他爷爷那辈儿就帮过张大帅、虎帅的忙,现在他是东边道军需处的副头儿,俺们团长都叫他‘二掌柜’。军需处的官儿在东边道那可是横着走路的!俺出兵时团长特意嘱咐,说是军需处的人得罪不起,让俺跟宋德昌小心伺候。”

“带着一连骑兵驻扎草河掌的可是这个人?”

“正是正是。这次上头命令搜剿韩铁胆儿的残部绺子,俺们二团两个营都听他指挥。”

“陈吉的具体部署你再说说?”

“原来的计划是俺和老宋南北对进那个…那个打草惊蛇,撵着你们往东去,陈吉带着骑兵在草河掌候着。还叮嘱我们尽量多抓活的,特别是韩铁胆儿的那个…那个闺女……”

秦虎明白了:“这是贼心不死啊!主要目标看来还是那长腿大妞。这样说来,那个陈吉还是真有可能知道幕后的真凶!”

郑文斗一旁插话问道:“那宋德昌的三营为啥没动?你说他耍的什么滑头?”

“昨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宋德昌派了个人来说陈吉改让他从草河掌到草河城沿河巡防,现在没兵可派了,只好辛苦老子二营的人马进山搜剿了。”

“你怎么说?”

“俺派了个人跟着送信儿的回了永清沟,告诉宋德昌那小子,明天中午前他至少再给老子派过来一连人马,不然老子也不动了。要是俺老李手上有两个连换着进山搜剿,也不至于…不至于被你们……”

秦虎精神一震:“你跟永清沟的奉军约定的是明天还是今天?”

“嗯…嗯…是今天…今天中午。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宋德昌会不会派人马过来?”

“去永清沟走的哪条路?”秦虎两眼一瞪刀子就握在了手里。

李兴茂哼嗤瘪肚地不敢不说:“滚马岭。”

秦虎站起来溜达了几步,再回头态度变得温和起来:“老李,一会儿跟弟兄们说说,仗打完了大家都能活着回去,俺们没伤害弟兄们的意思,别想着乱跑,吃了枪子就划不来。嗯,还有一个事儿,你在老牛头布置的兵,十五前就到了三道河村,在老牛头进了又退,退了又来是个啥意思?”

李兴茂神情明显的一松:“都是他娘的陈二掌柜乱指挥!先说堵上两头,又怕骑兵来不了让停在村里等,后来电话来说有人抢了他家里,又让咱们设卡子盘查,后来又不让查了,真他娘的胡来!”

“哦!你们咋判断俺们在这一片的?”

“这个俺老李是真不清楚,俺只是听令行事,宋德昌的三营一部常驻永清沟,情况都是他们提供的。听说是你们前几日大白天的惊吓了草河口,该是那时候派人查的。”

……

秦虎这会儿也没啥着急了,细条细理儿地跟这李大营子唠扯了好一会儿,最后从李兴茂身上搜走了印信关防,瞅着他一脸便秘的样子乐呵呵地道:“别紧张,俺留着它也没啥用,咱们分手时俺好借好还。”

看着老蔫把垂头丧气的李兴茂押走了,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的郑文斗一拉秦虎,几乎和卢成同声问道:“虎子,咱还接着干?”

秦虎点点头:“送到嘴边儿的肉,咱没有不吃的道理?这回咱不着急往东去了,咱得趁热打铁想法子擒了陈吉这小子再说。”

“你想怎么干?”

黑夜里郑文斗和卢成手指头被掰攥着嘎巴嘎巴乱响,眼珠子透着丝丝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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