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雾山下车马行,上清宫里道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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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雾山,上清宫。
天下道教七宫十三派,以上清宫为最。
上清宫就坐落于江南道风景绝丽的青雾山中。
青雾山常年云雾缭绕、壁立千仞,悬崖绝地、猛兽不行。远处观之,一派仙家气象。
在山脚下,一行人马正沿着土路缓缓离开。几十名肃穆的黑衣护卫骑跨高头大马,紧紧拱卫着几辆宽大的马车向东而去。
中间一辆华贵的马车内,一女子正端坐在案几后侧手持书卷看的认真。女子旁边则趴着一条黄白相间的狗,正微眯眼睛打着瞌睡。
女子看似二十余岁,容貌极美。虽只是布衣荆钗,但白皙如玉的脸上眉目如画、双瞳剪水,曼妙的身姿仪态万方,自有一股端庄与贵气。
案几外侧,一个丫鬟正小心的将香饼放入精巧别致的香炉中。当隔火板上的香饼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时,丫鬟脸上的表情才轻松下来,继而拿起镂空的炉盖轻盖了上去。
“好些日子没闻见这茉莉花香了!”姜念卿轻声道。
“夫人又不是道士,何必委屈自己。这上清宫不光闻不见这茉莉香,吃的也是寡淡……”丫鬟青禾小声抱怨。
“你这丫头就是讨打。我都没说什么,你倒抱怨个不停。我自小就有修道之心,若不是因为俗事缠身,早该是一名坤道。住在清溪,不就是因为离上清宫近一些……”
丫鬟撇了撇嘴没说话,就你这性子,能当什么道士。
“夫人,修道真的能成仙吗?”青禾忙给姜念卿倒了一杯茶水。
“应该能吧,上清真人那个糟老头子不就仙风道骨的么?”姜念卿道。
“夫人,你可是拜了上清真人为师的,他要知道你背后叫他糟老头子,非得把你赶出师门不可!”
青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总觉得那个道士就是个老骗子。可惜夫人言听计从,也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收场。
“哼!他敢!胡子都给他烧了。”姜念卿仿佛想到了上清真人胡子烧着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就四散开来。
青禾无语,夫人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这么不着调!
“夫人,这一叠是长安府里来的。这一叠是江宁府里来的。其他的琐事奴婢都料理过了,就是这些还需要夫人拿主意。”
青禾说着话,就分别从两个木匣里各自拿出一叠信件放在了桌面上。
“我家青禾越来越有出息了,可是让我省了不少心。”姜念卿笑着就放下书本看起了信件。
青禾微笑着没说话,就拿起砚台研起墨来。夫人你要是什么时候省心就好了。
“管家说姑爷都快被淹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青禾一边伺候笔墨一边念叨。
“沈念安纯阳之身,岂能淹死?说不定早就醒过来。”姜念卿听管家说是无碍,倒也没怎么担心。
“那要醒过来不是麻烦了吗?他肯定不会同意啊,要不然还能跳河?”
“这小子也真是的,我姜家难道是火坑?至于要死要活的吗?不比他那母亲好的多,我岂能委屈了他。”姜念卿虽是生气的模样,但脸上自有风情。
青禾撇撇嘴,不委屈吗?别的不说,人都不在,你让沈念安怎么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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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宫后殿一间静室里,正有两个老道士对坐于案几两侧。
案几上铺着一张羊皮纸,纸上横七竖八的画着线,线上压着颜色不一的小石头。
“嗯?师叔祖,你是不是又动我棋子了?”坐在外侧的青衣道士皱眉看着“棋盘”。
“你好歹是上清宫掌门,怎可凭空污老道清白?”
坐在里侧的灰袍道士年过古稀,满脸褶子,双目如镜,须发皆白。争执起来一把山羊胡子气的乱抖。
“师叔祖不承认也罢,本掌门不还是占得了先机?”青衣道士说着话,就将棋盘上的一颗褐色小石子挪了个位置。
青衣道士正是上清宫掌门上清真人,俗家姓名江道一,法号逍遥子。
江道一不光是上清宫掌门,也是大黎国师,更是明面上的天下道教领袖。在大黎享有崇高的名望和权势。
“嗯?”老道士双目一凝,一只手就往棋盘上探去。
“师叔祖,你又要悔棋?”江道一立刻不干了,一把就按住了老道士的手。
“就悔一步,就一步……”
老道士急赤白脸的坐直了身子,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现在年轻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尊师重道?
“师叔祖这一局已经悔了七八次,岂可一悔再悔?”江道一也不落下风,紧紧的抓着老道士的手。
案几俨然成了两人角力的战场。好勇斗狠、毫不相让、老脸憋的通红。
“就让我再悔最后一次!”老道士据理力争。
“师叔祖上次也这么说!”江道一严词厉色。
就在彼此打算再上些手段的时候,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来人了!”
老道士率先放开了手,回到位子上坐的端正。双目紧闭,俨然一副世外高人形象。
江道一也毫不慌张,不但坐的端正,还轻甩了一下拂尘,口中更是念念有词。
“掌门!”门口处有声音传来。
“进来!”江道一淡淡的道。
随着“吱呀”一声,门外走进了一个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进到门里,就看到屋内两人脸色潮红、气息紊乱。一时间之间有些不明所以。
“掌门,玄真师叔已经离开了青雾山。”
青年道士不认得老道士、掌门也未曾介绍,青年只好装作看不见。
“嗯!”江道一应了一声,就往老道士那边看去。结果师叔祖闭着眼睛仿佛正在云游天外。
“下去歇息吧。”江道一一甩拂尘,又闭上了双眼。
“弟子告退。”年轻道士行了一礼就退出了房间。
门刚被关上,江道一就一骨碌爬起来站的溜直。
“师叔祖,玄真少时多受磨难,长大成人殊为不易。如今算是难得的清净太平,那沈念安当真无碍?”
“福祸本无常,各人有各命。又何必执着呢!”老道士紧闭双眼,轻吐玄妙。
“……”江道一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哀叹了一声。
“师叔祖,那我也先下去了。”江道一说完行了一礼,就从后门退出了房间。
安静空旷的房间里,老道士睁开了双眼,眼睛里精光四射。
而墙角的阴影处也随之走出了两人,静静的站到了老道士面前。
“间主!”两人双手一托道。
“蛟入渊池,鲲入北冥,我太平间这最后一子终究落定。是扶摇直上九万里道化天下,还是堕落无间三千尺祸乱人间,都有其定数。水火不离,生死相依,也是你们的命数。下山去吧!”
此刻的老道士哪里还是刚才那个老顽童?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一脸郑重。
鲜有人知道,就是这个老道士,却是天下间不为世俗之人所知的道门至尊,太平间间主——谭平安。
如果沈念安在此,一定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到底是哪个鬼才,起这么阴间的名字?
“老道也要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若要无缘,也莫要强求。人生一世,各安天命吧。”
两人默默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房门。
老道士看着那门口的尘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站起身拍了拍破烂的道袍,就佝偻着腰挪着脚步慢慢向后门走去。
坐的有点久,坐麻了!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突然在屋子里响起,老道士立刻变了脸色。
老道士慌忙从身上一个锦袋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
环形的玉佩七彩斑斓,晶莹剔透。遗憾的是边上裂开了一个小口。窗外的阳光打在上面,像是在地上落了一根针。
“祖宗啊!”老道士什么也顾不得了,嚎叫着就从后门奔出……
一个时辰之后,午间的青雾山上云雾消散了些,山间的小道上走出来两人一牛。
牛背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手里正拿着几个山间的野果啃的欢实。也不知道在这仲春时节,他哪里找来的野果。
前面的老道士脸色涨红的使劲拉着牛想让它走快点,可牛就是慢悠悠的不着急。
老道士气急,回身就扇了牛一个大耳光。不管活的死的都跟自己作对!
结果那牛也不是好惹的主,“哞!”的一声就把老道士顶翻在了路边的枯草里。
“哈哈哈~”牛背上的孩童笑的肆无忌惮。
老道士被顶的快岔了气,又被孩童嘲笑,气急败坏的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就准备让这老牛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平安啊,修道先修心,你这还差的远……”孩童擦了一把嘴,对爬起来的老道士说道。
“祖宗啊,晚了咱就赶不上大集了。”谭平安叹道。
“啊?”孩童心里一急,也顾不上野果子了,挣扎着就要从牛背上下来。
“平安,你抱我下去,别管这头老牛了,要早知道它这么没用,宰了吃肉好了。”
老道士咬了下牙,心里发狠道:到了山下就先把你卖了换酒喝。
“酒不好喝,淡的要死。莫不如换点别的!”
“……”造孽啊!
“平安,快来抱我!你这个慢吞吞的性子修什么道啊~”孩童急道。
“你可真是个祖宗!”
“废话!”
老道士无奈的攥着缰绳走到牛的旁边,那孩童一骨碌就爬到了老道士的背上。
老道士一手护着背上的孩童,一手拉着老牛,慢慢悠悠的消失在了天尽头。